往事如烟:我的父亲(下)

杜医生

<p class="ql-block">  上一集说了父亲解放前的生活和解放后经历了土地改革,成立初级社、高级社的事儿,1956年父亲从家乡来到新疆,并在新疆扎下了根。</p><p class="ql-block"> 这一集,我们继续说说他在新疆的经历。</p> <p class="ql-block">  父亲在新疆的工作经历并不复杂,1958年在农六师工程处八一工区苇湖梁工地工作,1959年到八一工区黑山头砖瓦厂工作,1962年全国大办农业,大量工业人口疏散到兵团农场,父亲被分配到农六师八一农场三队工作(后来改成102团三连),直到退休。</p> <p class="ql-block">  父亲来到新疆后,虽然干的不是自己家的活,但依然很拼,有多拼,说说我大妹妹的死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1958年11月,我和母亲,两个妹妹,小姑及大舅一家,从家乡来新疆投奔父亲。</p><p class="ql-block"> 那时火车还没有通到乌鲁木齐,要先坐火车到西安,再从西安转车到新疆最东边的红柳河,然后再乘汽车到乌鲁木齐。</p><p class="ql-block"> 从西安上火车时,大妹妹就感冒了,其实是患上了麻疹。</p><p class="ql-block"> 那时红柳河火车站候车室还没有建起,只有几顶大帐篷接待乘客,11月份的大西北天寒地冻,北风呼啸,患了麻疹的大妹妹受了风。</p> <p class="ql-block">  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小孩患了麻疹,若再受了风,不及时治疗是要命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长途没有大客车,从红柳河到乌鲁木齐只能转乘大卡车。大卡车上只蒙了一块篷布,四处透风,时值11月份,行进中的大卡车有多冷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我们又坐了一天的汽车才到乌鲁木齐。</p><p class="ql-block"> 一下车,大妹妹的病情就加重了。</p><p class="ql-block"> 1958年,全国各地都在热火朝天地在大炼钢铁,八一工区也在炼钢铁,父亲<span style="font-size:18px;">吃住都在高炉旁,</span>几乎24小时不下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把我们安顿好了以后,就要去高炉上干活,母亲拦住他说,大妹妹病得很重,需要及时治疗。但是,父亲认为和我们一起来的大舅是中医,让大舅给治治就行了,炼钢炉上现在正忙,他脱不开身。</p> <p class="ql-block">  大舅是个庸医,他对中医不精,西医略懂,就给大妹妹打上青霉素,吃了退烧药,还吃了一点其他药,又过两天,大妹妹的病情愈加严重,这时已经高烧不退,咳喘得厉害,按现在医学来说,应该是麻疹后合并肺炎。</p><p class="ql-block"> 母亲知道,患麻疹后一旦喘了,说明病情已经非常危重,她又去找父亲,告诉他,大闺女快不行了,父亲这才从炼钢炉上下来,带着大妹妹去了七道湾医院,但为时已晚,一天后,大妹妹便去世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将大妹妹草草掩埋,马上又赶到炼钢炉前的工地上继续工作。</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母亲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大妹妹身上,这时才发现小妹妹也在高烧,开始咳喘,应该是感染上了麻疹,且合并了麻疹后受风,病情危重。</p><p class="ql-block"> 母亲心急如焚,眼看着刚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人生地不熟的她只能到工地上找到领导,说明了她两个孩子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领导一听二话不说,立即停了父亲的工作,让他赶快去给二女儿治病。</p> <p class="ql-block">  父亲抱着二妹妹又去了七道湾医院,在那里住院五天,妹妹转危为安,保住了性命。</p><p class="ql-block"> 父亲当时对大妹妹的死有没有心生愧疚我不知道,在他晚年时我觉得他应该是后悔了吧。</p><p class="ql-block"> 在他去世的前两年,曾反复向我们提起对大妹妹的死感到痛心,他那时应该放下工作,给大妹妹治病,大妹妹奔波几千里地来找他,没想到来到新疆几天就死了。</p><p class="ql-block"> 开始我们以为他是在说大妹妹若健在会孝敬他,以此来指责我们不孝,后来想想,应该是他感觉亏欠了大妹妹,心有愧疚才这么反复提起大妹妹的。</p> <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工作中吃苦能干,说一个数字你可能不信,可能很多人都不会信,他一天能脱3000块砖坯。</p><p class="ql-block"> 1959年大炼钢铁下马,他又被调到六师工程处黑山头砖瓦厂烧砖。</p><p class="ql-block"> 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时候每天饭都吃不饱,</span>父亲一直干着打砖坯烧砖的重体力劳动,就这,厂里还三天两头要搞劳动竞赛。</p><p class="ql-block"> 每次竞赛前,厂长会找到父亲说:“老杜,明天放个卫星吧,”父亲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p><p class="ql-block"> 他头一天晚上就把场地平整好,把脱砖坯用的沙子拉好,再把第二天打砖坯用的泥巴和好,准备好这一切,他才去休息。</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就起床,吃完饭立即开始脱坯。中午吃过饭,也不休息继续脱坯,一直脱到天黑看不清了才停下来。</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厂里的统计员会来点数统计成绩,参加竞赛的人脱1000多块的只有两三个人,父亲能脱到3000块。</p><p class="ql-block"> 一块砖坯重两公斤,脱坯的湿泥差不多有3公斤,3000块砖坯算下来,他一天要把九吨重的湿泥一斗子一斗子脱出来(一斗子6块砖坯),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能做到这样有多不容易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对于第一名的奖励,要么是一条毛巾,或者是一块香皂,有时是一本笔记本,父亲第二天还可以休息一天。</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人,讲的是为建设社会主义建设出汗出力,注重的是荣誉,对物质的要求很低。</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80年代,我所在的连队专门成立了一个烧砖班,当时规定的每天定额:女同志200块,男同志300块。我告诉他们,我父亲当年最多一天能打3000块,他们听了对我嗤之以鼻,认为我是在吹牛,并说道:“你以为你爹是打砖机呀”!</p><p class="ql-block"> 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相信这个数字是人力能做到的。</p> <p class="ql-block">  (父亲和他的曾孙)</p> <p class="ql-block">  父亲此生做到最大的官职就是班长,从黑山头砖瓦厂一直做到八一农场三队,直至退休。</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待外人谦和。</p><p class="ql-block"> 1966年文化大革命期间,农场机关受到冲击,财务科科长闫平下放到我们连队,分配到父亲的班上干活。</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自己因成份问题遭遇过别人的白眼吧,父亲对闫平很尊重,称呼他为闫科长,闫平总是摆手:“杜班长,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叫我闫平就行”。</p><p class="ql-block"> 闫平常年坐机关,体力活干不动,脱土坯时父亲教他如何和泥,如何脱土坯,完不成定额时,父亲会帮他一起脱。</p> <p class="ql-block">  平时父亲在工作上也很照顾他,尽量给他分配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对此闫平非常感激。文化大革命后期落实政策,闫平又回到机关财务科当科长。</p><p class="ql-block"> 他的儿子闫新生和我是同班同学,(这层关系父亲一直不知道)有一次和闫新生到他家玩,闫平看到我非常客气,对父亲当年对他在工作上的照顾一直记挂在心,他感叹到:“你父亲是个好人”。</p><p class="ql-block"> 一句发自内心的赞叹,给父亲定了性。</p> <p class="ql-block">  父亲为人正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沾手。</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有一次,他们班姓田的副班长收了一车卖瓜款,想和父亲私分,父亲毫不犹豫拒绝:“公家的钱我一分不要,你想要就自己拿走”。田副班长见父亲不要,自己也不敢拿,把钱上交给了连队。</p> <p class="ql-block">  父亲肯吃苦,从不偷奸耍滑,待人随和。</p><p class="ql-block"> 工作中所有苦活累活,作为班长,他身先士卒抢着干,分到他班上的知识青年,他也都给予精心照顾,给他们安排适当的工作,教他们如何做农活。</p><p class="ql-block"> 劳动中休息间歇,他会给大家讲笑话,唱豫剧,有时会讲隋唐演义中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这些生活中的细节,都是后来我和三队的人在聊天时听到的。</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上世纪60年代,农场生活艰苦,家里费劲巴力弄点粮食无法加工,囫囵煮着吃,浪费严重。父亲就找了一块大石头,把它加工成石臼,粮食经过石臼处理后,不但好煮好做饭,味道还大为改善,也方便了左邻右舍,甚至整个连队,让整个连队的人对他赞口不绝。</p> <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不但粮食定量低,食用油也很少,每人每月的食用油定量只有一两。</p><p class="ql-block"> 每年夏天,父亲让我们把别人丢弃的甜瓜子收集起来,晒干,到了冬天,利用他在解放前干过打芝麻油的经验,成功地用甜瓜子打出了瓜子油,每年冬天可打十几斤,这在当时是一笔非常珍贵的财富,当别人家还在用清水煮菜时,我们家可以炒菜吃,甚至可以炸油饼,极大改善了家庭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兵团农场,父亲再次发挥了他勤劳持家的特长,是三队第一个饲养奶牛的人,满足了三队群众对牛奶的需求。</p><p class="ql-block"> 后来有人看到饲养奶牛挣钱,三队又有几家职工相继养起了奶牛,三队的牛奶供应很快饱和。</p><p class="ql-block"> 父亲又是三队第一个买摩托车的人,他每天把牛奶送到离家七八公里的团部,扩大牛奶销路。</p> <p class="ql-block">  养牛说着容易,其实非常辛苦。</p><p class="ql-block"> 一年365天,没有一天能够闲着,哪怕是大年三十。不论是酷暑还是寒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父母一人挤牛奶,一人做饭。吃完饭,父亲骑车到团部销售牛奶,母亲喂牛,养猪,喂鸡,操持家务。</p><p class="ql-block"> 父亲每天到团部售完牛奶回来还要放牛,晚上还要挤一次奶,这一次挤的牛奶主要供应连队的客户。</p><p class="ql-block"> 每年夏天是湖草生长最茂盛的季节,也是天气最热,蚊虫最活跃的季节,父母为了给奶牛储备冬草,每天冒着酷暑和蚊虫的叮咬,一边放牛,一边在田边渠道旁打湖草。</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母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操劳不辍。</span></p><p class="ql-block"> 到了秋天,家门口两垛小山似的湖草垛,让三队其他养牛户们羡慕不已。</p> <p class="ql-block">  一到冬季,父母会把销售不完的牛奶冻成奶块,我们每次回家,都会带上几块,就可以满足一家十天半月家庭的牛奶需求。</p><p class="ql-block"> 父母用他们的勤劳,给子女们创造了更好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三队的人,只要提起父亲,没有人不夸赞的,在他们口中,父亲是一个吃苦耐劳、待人和善、开朗乐观、持家有方的能人。</p> <p class="ql-block">  而父亲在家里给我们展示的,是他性格的另一面:他不拘言笑,话语很少,整天一脸严肃的表情让人生畏。</p><p class="ql-block"> 父亲打孩子出手特别狠,此生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挨打。</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起,挨过父亲多少次打已经记不清了,有些特殊的挨打经历,至今仍历历在目,只说其中的三件。</p><p class="ql-block"> 三四岁时,有一次我在院里拿着铜盆玩,不小心用铜盆把一个陶盆磕了一条纹,在奶奶的煽风点火下,父亲将我打了个半死,不是爷爷阻拦,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这一次毒打,我一天不能下床,两天不能<span style="font-size:18px;">仰着睡,</span>三天以后才一瘸一拐地出去玩。</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过年,母亲给我做了一件大棉袍,过膝的那种,高兴得不行。</p><p class="ql-block"> 由于穿了大棉袍比较笨,吃饭坐凳子时坐空倒下,手中的一碗饭全洒在了身上,父亲第一时间不是扶我起来,而是脱下鞋子先给我屁股上来了几下。</p><p class="ql-block"> 母亲把棉袍清洗干净,父亲拿着在火盆上烘烤时,不小心烧了一个大洞,他二话不说,脱下鞋子在我屁股上又是一顿猛揍。</p> <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挨打挨得莫名其妙,打完了我都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打。</p><p class="ql-block"> 我挨打次数中,十之五六和奶奶有关,有时看到奶奶向父亲告状,等我察觉到危险想要离开为时已晚,接着就是一顿暴揍。</p><p class="ql-block"> 刚开始我曾试图逃跑,根本没用,三四岁的我哪能跑得过大人,他三步两步就追上我,把我拎起来,把头夹到两腿之间,然后屁股上就是雨点般的鞋底声。</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他要打我时,只需向我喊一声:“站住”!然后再说:“过来”!我只能乖乖地走到他身边,任由他处置,如果敢逃跑,抓回来打得更狠。</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知道跑是没用的,只能硬挺,只要他打不死我,屁股上的伤,总有养好的时候。</p> <p class="ql-block">  每次挨打,母亲都心疼不已,但母亲不能劝,劝也没有用,而且会打得更狠。</p><p class="ql-block"> 奶奶从来都是在旁边看热闹,有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会火上浇油:“这孩子不打不中,不打不长记性”,这时候父亲往往会打得更狠。</p><p class="ql-block"> 只有爷爷,在看到我被打得太狠时,会出面阻止父亲。</p><p class="ql-block"> 只要爷爷一阻拦,这一次挨打就算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常常对爷爷心生感激。</p> <p class="ql-block">  九岁那年的一次挨打至今记忆犹深。</p><p class="ql-block"> 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和五六个小伙伴们在黑山头住房后边的小河沟里洗澡嬉戏,打水仗时把小河上用木板架的独木桥淋湿,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从桥上经过时,不慎滑倒掉进小河里。</p><p class="ql-block"> 我们几人手忙脚乱的把它扶上了岸,结果他回家后,母亲拉着一身湿漉漉的他来我们家告状,说我把他推进小河里。</p><p class="ql-block">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p><p class="ql-block"> 他大概是怕被大人责罚而故意说的谎,当时五六个小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是我,我赶忙向父亲解释事情经过,否认是我推的。但父亲根本不听,两腿夹住我的头,鞋底直接让我的屁股开了花,他一边揍一边说:“肯定是你干的,要不然他为啥说是你推的而不说别人?”</p><p class="ql-block"> 一顿暴打,直接让我两天下不了床。</p><p class="ql-block"> 我简直是比窦娥还冤!</p> <p class="ql-block">  这件事情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很大,伤害极深,让我形成了一个懦弱胆小的性格,从来不惹是生非,遇到问题绕着走的人。</p> <p class="ql-block">  今年有一次和二弟聊天时,说起小时候有一次大弟弟被人欺负了,他让大弟弟叫我去和他一起去找欺负他的人算账。我直接说让大弟弟远离欺负他的人,不理他们,他们就欺负不了你,然后把大弟弟拉回家,这让二弟非常失望。</p><p class="ql-block"> 听完二弟的陈述我直接蒙圈,完全记不得曾经发生过的这件事,但是我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因为让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容易:如果我们三人去收拾欺负大弟弟的人,打输了我们会被对方一顿揍,打赢了状告到父亲那,肯定要挨父亲一顿揍,横竖都是挨揍,所以,躲开才是上上策。</p> <p class="ql-block">  在五家渠上小学二年级时,班里一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把我的名字编成顺口溜进行辱骂,我不敢反抗,甚至不敢还嘴,任由其说着顺口溜侮辱我。</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看我胆小不敢反抗吧,他每天都会辱骂我几次,我听不下去的时候,只有到教室外面转悠,上课时再回去。</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辱骂我时被语文老师遇到,对他进行了严厉批评,说他不能辱骂同学,应该向我学习成绩好的长处学习。</p><p class="ql-block"> 自此以后,他对我的辱骂才有所收敛。</p> <p class="ql-block">  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学习好的同学会引起老师重视的。</p><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我便努力学习,用成绩好展示我的存在,引起老师的注意,因此,在整个小学期间,我的学习成绩几乎没有落过班级前五。</p><p class="ql-block">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大概是我懦弱性格的一个意外收获吧。</p> <p class="ql-block">  从10岁起,我便开始了住校上学的生涯,从此摆脱了父亲的打骂。</p><p class="ql-block"> 下面接着挨打的就是妹妹和弟弟。</p><p class="ql-block"> 妹妹只说父亲也打过她,很重,她不愿意讲过多细节,大弟二弟和我一样也被父亲打得不轻。</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暑假,不知何故(因为是二弟弟陈述的,他已忘记当时打大弟弟的原因)父亲对大弟弟一顿暴打,他实在受不了,扒上一辆军车,来到某解放军部队在三连种植蔬菜基地躲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大弟弟离家出走,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却又无可奈何,父亲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好像家里从来就没这个人,既不找,也不问。</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部队上的解放军战士把他送回家里,母亲这才安下心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74年,有一次父亲浇夜班水回家睡觉,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学校不上课,两个弟弟在家里下军棋。</p><p class="ql-block"> 邻居向母亲借用家里的缝纫机做衣服,“哒哒哒”的缝纫机声吵得父亲睡不着觉,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他起身向离他最近的大弟弟就是一耳光。那一巴掌正好打在他右耳上,导致鼓膜穿孔,中耳积血,右耳失聪。(他的左耳小时候因为用链霉素中毒,已经失聪了)大弟弟双耳失聪残疾伴随他终生。</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父亲出于对大弟弟的愧疚,从此以后再没有打过他。</p> <p class="ql-block">  大弟弟不挨打了,轮到了二弟弟,下面二弟这段挨打经历,是前两天他才告诉我的,我前面的预测变成了现实。</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同班同学欺负了他,他被迫还手打了对方,对方吃了亏来找父亲告状。父亲不问原由,操起扫帚,脱下他的裤子就朝他屁股上招呼。</p><p class="ql-block"> 二弟不服,看着父亲,既不解释,也不求饶,甚至一滴眼泪都不掉。</p><p class="ql-block"> 这种近乎挑衅的举动让父亲更加生气,打得就更狠。扫帚把上突出的铁丝头,每打一下屁股上就是一条血痕,直打得二弟两个屁股血淋淋的父亲才住手。</p><p class="ql-block"> 这顿暴揍让二弟在床上趴了四天,四天没有上课,就是晚上睡觉也只能趴着。</p> <p class="ql-block">  二弟挨打的次数多到他也记不清,反正父亲心情不好时就会拿他来撒气,有时正在和小朋友玩耍时,不知何因突然被父亲一脚从背后踹倒。直到他去昌吉上学,这样的日子才终止。</p><p class="ql-block"> 至今我们都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双面人生性格,他<span style="font-size:18px;">打我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态,</span>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他怎么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p><p class="ql-block"> 父亲这样对待我们,让我们对他产生的是一种无法亲近的疏离和隔膜,心理上我们没法离开他太远,因为他是我们至亲的人,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也没法和他亲近,因为每次被打的痛苦经历在我们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前的最后两年,生活难以自理,我去照顾他时,吃过饭两人基本无话可说。有时他选择一个话题和我聊天,谈解放前家境,谈他的过往经历,我只是听,从不插言。当两人相对无话时,他看电视,我看手机,互不打扰,这也算是我们在一起最和谐的画面了。</p> <p class="ql-block">  哪怕是他去世后,我有时在梦中见到他,也是和生前一样,没有亲密接触,有的只是对他的惧怕,是近乎陌生的疏离和隔膜。</p><p class="ql-block"> 不论父亲如何对待我,我还是非常感激父亲。</p><p class="ql-block"> 他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个家,在三年自然灾害生活极度困难时期,他尽心尽力地护佑了全家的周全,尤其是他把我们从家乡带到了新疆,给了我们更好的生活,兄妹们也都事业有成。</p><p class="ql-block"> 若不是他把我带离家乡,现在我可能就是家乡农村中一个整天靠着南墙晒太阳的小老头。</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是土改我们家被错划成富农,父亲因此遭到村里人的奚落和白眼,他也不会来新疆,我们家很可能也脱离不了农村那个生活环境,真是祸福相依!</p><p class="ql-block"> 我不由得再次感叹:塞翁失马,安知非福?</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自私也很难让人理解。</p><p class="ql-block"> 1981年,母亲在一次割湖草时受了伤,来我家疗伤时,谈起姥爷1961年去世,母亲奔丧完后给姥姥留下了50块钱。当父亲得知母亲给了姥姥50块钱后,大发雷霆,跳着脚,用农村人那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直接问候了我的姥姥和姥姥姥爷的十八代祖宗,足足骂了一个多小时。</p><p class="ql-block"> 当时母亲是流着泪哽咽着给我说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性格也很懦弱,从来不敢反抗父亲。</p><p class="ql-block"> 当年父亲和母亲的工资合起来有120多块钱,没有这50块钱,对于我们家来说,完全不会无以为继,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父亲当时为什么会这样做。</p><p class="ql-block"> 现在猜想:父亲虽然读过五年私塾,也出来闯荡了几年,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思想深处依然没有摆脱封建思想“夫为妻纲”的腐朽理念,以及农村人这种无法改变小农意识。</p> <p class="ql-block">  有时父亲的思维也让人捉摸不透。</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2006年吧,妹妹退休后要到北京定居,购买房子时发现钱不够,向父亲借了六万元钱周转一下,半年后归还。</p><p class="ql-block"> 结果十几天后他就反悔了,害怕妹妹将这笔钱不还,于是编造了很多瞎话,甚至不惜<span style="font-size:18px;">说是小姑和姑父说的,妹妹借的这笔钱肯定不会再还给他,</span>中心意思就是一个:妹妹想昧下他的钱,弄得一家人和亲戚的关系乌烟瘴气。</p><p class="ql-block"> 妹妹立刻赔钱抛售了部分股票把钱还给他,对儿女为了钱算计到这种地步,让人无语。</p> <p class="ql-block">  父亲身体很好,一直到90岁时,还能够一手背5公斤面粉,一手拎五升油自己上二楼。</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自己生活,怕他寂寞,我们逢年过节以及他的生日,都会在父亲那里相聚。我大闺女经常开车带他去南山游玩,平时弟兄们也会轮流带上日常用品去看望他,有什么事情他处理不了的,打个电话我们就立刻帮他解决。</p><p class="ql-block"> 这段日子,大家相安无事,是父子关系最和谐的一段时间。</p> <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的前两年,那时他将近90岁,脑子还非常清醒,他害怕我们不伺候他,各种心计、算计、撒泼、兄妹们一个个精疲力竭,他把一个家乡农村老人那种小聪明、精于算计表演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们兄妹五个人,没有一个人嫌弃过他,就连被他打聋而终生残疾的大弟弟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他,我们都继承了家乡人那种对老人实施孝道的传统,精心照顾着他的晚年,就这,还会常常无故生出事端来。</p> <p class="ql-block">  (五兄妹2006年合影)</p> <p class="ql-block">  那时妹妹早已定居北京,为了照顾她,放弃了为女儿做后勤保障的家事,专门和妹夫一起回新疆伺候他,还是达不到他的满意,嫌东嫌西,找茬生事。</p><p class="ql-block"> 他住在二弟家时,稍不顺心就开始大闹,吓得弟媳妇一天到晚话都不敢说,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父亲今天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该怎么办?我只能安慰她,父亲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只要尽了孝心,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为他说话办事,他总是往坏事上想,往往是你把事情做了,得到的结果却是寒心。</p><p class="ql-block"> 他因为自己心里想当然或者害怕而做的这些表演,让儿女们心生不快。当然,也只是心中不快一下,行动上对他却没有一丝怠慢。</p> <p class="ql-block">  2012年母亲去世,我们兄妹五人给老人操办后事,父亲对我们说:你母亲的丧事要好好办,我出十万块钱。</p><p class="ql-block"> 兄妹五人都成家立业,生活富裕,包括聋子弟弟。父亲就是一分钱不出,我们兄妹也不可能看着母亲的后事不管。</p><p class="ql-block"> 父亲没想到我们会当真。</p><p class="ql-block"> 父亲退休费一月三千多,自己花用绰绰有余。</p><p class="ql-block"> 他还有20多万元存款,且母亲的丧葬费基本上就够用了,平时我们都不花他的钱,逢年过节还给他钱,存款不用,早晚还是我们兄妹们分,啥时候花都是花,所以,五兄妹谁也没有出钱。</p><p class="ql-block"> 丧事办完后父亲对我们破口大骂,说我们个个都是不孝之子,母亲去世都不出钱,还不如他孙女、孙子。</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事后我们猜想,他的本意是:他出了这么多钱,我们兄妹也会跟着出钱,这样他既得了大方的名声,还可以净落一些钱。</span></p><p class="ql-block"> 这种对儿女耍心机、让儿女们时时去猜他的心思,活得真的太累。二弟曾诙谐自嘲:“老猪挖了一个坑,掉下去一窝小猪”,让人哭笑不得。</p> <p class="ql-block">  父亲为何会形成这种对外人和对家人截然相反的双面人生性格,让人百思不得其解。</p><p class="ql-block"> 兄妹五人都遗传了父亲吃苦耐劳、诚实守信、待人谦和的优良品质,他性格的另一面,给我们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让我们性格懦弱、胆小自卑,成年以后,经过多年的自我心理调节,自卑心理才有所修复。</p><p class="ql-block"> 父亲如果没有他的另一面,就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一个有责任心的父亲,一个勤劳吃苦、勤俭持家的父亲,一个头脑灵活、治家有方的父亲,一个完美无暇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另一面虽然对他的孩子们伤害至深,但是五兄妹没有一个对他有过怨恨,而只是看到他的优秀一面。</p><p class="ql-block"> 父亲生了我们,把我们抚养大,尤其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为了这个家,为了生活,为了让我们五兄妹健康成长,他也确实吃了很多苦,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他1956年就从河南老家来到新疆,让我们兄妹们也都随之脱离了家乡农村的生活环境,个个事业有成,生活优渥,父亲功不可没。</p><p class="ql-block"> 感恩父亲!</p><p class="ql-block"> 愿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和母亲一起,过得宁静安好。</p><p class="ql-block"> 感谢你的观看。🙏🙏</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2日</p> <p class="ql-block">  (前排左三:小姑和她孙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