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㼄逸风万古长

溪涧

今天，农历“十月一”，古称“寒衣节”，也是同清明一样重要的祭奠祖先的神圣时节，还且有清明闺女可到可不到之说，但“十月一”，必须得到场。因天气冷了，先人在九泉之下、天堂之上也要穿棉衣了，做衣服自古好像就是女生的事情。

​ 老子曰：“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先祖虽然走了，但他们的音容笑貌仍在，他们的优良品质还在，他们代代传承的美好家风还在。

河山殷殷，沙河碧幽，在祭奠先祖的金色阳光下，站在五世族高㼄墓表碑前，一字一句诵读碑文，不禁被五世族高㼄含德之厚、光而不耀的品德顶礼膜拜，悉心数典，真乃“山高水长，物象万千，非有老笔，青壮可穷。”

云呼海啸，荡气回肠，先祖逸风，万古长青！

恩赐粟帛高先生墓表

先生讳璣，字玉衡，世为叶之河山里人。殁二十年，其孙文学峰、文学嶟，余门人也。各承其父命，请於余。言其祖之醇德懿行，且载于状，而不得文人学士有所撰述，以传于后，则心滋戚焉。欲余有所表之。余素不工翰墨，然“谊”不容辞也。按状，先生之高祖随，生玉春玉夏，明季占籍于此。玉春生养志义志。以齿繁析居，各得啇一夫之地。义志生明奉，即先生之父也。先生幼聪慧，貌魁梧，读书应童试，人皆以大器目之。事父母匪徒供甘脆，必欲得其懽。尝一日酩酊，被遣，遂守戒终身无□。同胞推爱一本。为族弟璋、族侄五云并二族甥宋成室，俱不惜数十金。其余恤姻娅里邻，不可枚举。年三十一，遭父丧。悯家业之薄，弃学务耕种，精通百家技艺，拓地五百亩，构广厦四十余间。借人钱财，无讨者；乞丐奔投，辄为留养，食客日无数。每顾而乐之，盖其天然也。以家殷寔，为众所举，同国学祁，管一里社谷。春借秋还，数十年。其贫，未能完者，则代为赔之。故人称长者。先是社长谒堂尊。无绅民，皆长揖，后以辱下拜，故辞。为次子步云援例入成均，延师课诸孙诵读，以图上进，悉以委之，而时加董戒。峰、嶟昆仲之所以得列膠庠者，先生之功居多。呜呼！世之秉耒荷鋤振兴家业者亦不乏，而往往以不孝不恭不友不慈闻，与之论麦舟，则嗤之为愚；与之谈书笥，则笑为遇。甚者，纵使子弟鹰犬歌舞，呼幺唤庐，荡侠花酒，以为是巨户家所为，不□转瞬而田产消磨，子孙屈居人下。闻先生之风，其亦可以稍媿矣。

先生殁于乾隆四十七年，距生康熙五十九年，寿七十五岁。（经推算是62岁——笔者注）蒙皇恩赐粟帛邑侯以“天赐遐龄”旌其门，其不为荣与！配胡孺人，有贤德，以寔得内助。后先生十年，殁于乾隆五十六年，合葬于舍之坤隅平原。生男三：长溥云；次步云，国学生；次青云，国学生。溥云生三子，长即峰，县学生；次岑，次仙；步云生三子：长即嶟，郡学生；次崚，次峮；青云生两子：长嵘，次峨。曾孙八人俱幼。

先生以旷达之度，富才学而不获，致身通显。宏敷厥猷，报效我国家；以田间老，发潜德之幽光。则余于峰嶟二生，尚有厚望焉！

　　表文近千字，正说反论，有叙有议，意赅旨丰。前部介绍了先生的姓名字号、身世籍贯、撰写缘由，后部介绍其配偶生卒、子孙学历、县令嘉奖等。中间大部分内容介绍生平事迹。字里行间，无不彰显出一种家风，试总结于后。

——事亲至孝。“事父母匪徒供甘脆，必欲得其懽”“匪”与“非”通假，“匪徒”意为“不只”。先生侍奉父母，不仅仅使二老吃饱穿暖，而是要他们身心愉悦，快乐高兴。“尝一日酩酊，被遣，遂守戒终身无□”，曾经有一天喝醉，先生被父母训诫，就牢记终生，永不再犯。在父母面前，言听计从，知错就改，让父母感觉到生活有希望有尊严。

百善孝为先，“孝”是儒家伦理思想的基础。《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又说“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立身行事，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起于元代的《二十四孝》和后来配图的《二十四孝图》，一直流传民间，妇孺皆知。可见，孝道是家风传承中永恒的核心价值，是千百年来中国社会维系家庭关系的道德准则。

——亲族睦邻。“同胞推爱一本。为族弟璋、族侄五云并二族甥宋成室，俱不惜数十金。其余恤姻娅里邻，不可枚举”“一本”为同一根本，一本之亲。先生把对亲生兄弟的爱心推及到所有家族成员，以及亲戚邻居。当族弟高璋、族侄高五云、二门宋姓外甥成家时，不惜拿出数十金资助。另外像抚恤照顾亲戚邻居的事例，更是举不胜举，不可胜数。

宗族，是同宗共祖之人。虽有亲属贵贱之别，然而其始同出于一人之身。以此，宗族之内应该团结友爱，亲如一家。对待亲戚邻居，也要济其困，怜其难，解其争。以邻为友，守望相助。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其实，若把此句与上句联系起来，又构成“孝悌”的内涵。敬父母为孝，爱兄弟为悌。孝悌是做人的根本，所谓“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者也。

——勤于农桑。“年三十一，遭父丧。悯家业之薄，弃学务耕种，精通百家技艺，拓地五百亩，构广厦四十余间”，先生三十一岁时父亲病故，怜悯家业微薄，便放弃学业，耕地种田。由于天资聪慧，多才多艺，百家工匠，样样精通，犁耧锄耙，都是行家里手。半世辛勤，开垦置买土地五百亩，建筑房舍四十间，成为一方富户。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是基础，农业是根本。农耕发轫于河南，高姓起源于河南。高姓勤农事、重稼穑的家风由来已久，代代相传。

——乐善好施。“借人钱财，无讨者；乞丐奔投，辄为留养，食客日无数。每顾而乐之，盖其天然也。以家殷实，为众所举，同国学祁，管一里社谷。春借秋还，数十年。其贫，未能完者，则代为赔之”勤劳致富的高璣，没有忘记接济穷人。平时借给别人钱财，从不讨要；倘若乞丐前来投奔，就全部收留供养。每天有许多食客在他家留宿就食。每当看到这种场面，他非常高兴，大概是天性使然。由于家底殷实，被众人推举，与国子监出身的祁姓一起，共同管理河山里（里相当于乡）粮食的催缴事宜。对一些穷苦人家，青黄不接断顿的时候，借给他们粮食吃，等到秋收以后再还上。几十年都如此。对于个别家贫实在不能偿还的，就替人家偿还。

——谦恭不仕。“故人称长者。先是社长谒堂尊。无绅民，皆长揖，后以辱下拜，故辞……先生以旷达之度，富才学而不获。致身通显，宏敷厥猷，报效我国家；以田间老，发潜德之幽光”。先生乐善好施周济穷人，自然受到群众的爱戴。人们往往以长者相称。先有社长拜谒县令（盛赞其德，再有乡民向县令请功），不论乡绅还是百姓，都行长揖大礼，尔后俯身下拜。先生借故推辞（不仕）……先生以旷达的气度，富有真才实学却不愿获得功名。（先生完全可以）出仕做官，实现远大的谋略和宏伟的计划，来报效国家；然而，先生整日在田间劳作，一直到老。散发出有道德而不向外炫耀的光辉。

——延师课子。“为次子步云援例入成均，延师课诸孙诵读，以图上进，悉以委之，而时加董戒。峰、嶟昆仲之所以得列膠庠者，先生之功居多”。先生十分重视子孙的学业，先送次子步云进入最高学府——国子监读书。又聘请名师教导诸孙诵读诗文，以求上进。并且全权委托，严加管教。而自己不时监督训诫。峰、嶟两兄弟之所以考入县学，先生的功劳居多。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说：“藏书万卷可教子，遗金满籯常作灾”，先生之谓也。

一个高文化品位人才出现，必将拉动一个家族文化品位的提高。在先生的悉心培养下，三个儿子两个监生，一个耆儒（年高博学的读书人）。八个孙子一个监生，两个生员。这就是家风的影响力、感染力。

家风是一个家族代代相传沿袭下来的体现家族成员精神风貌、道德品质、审美格调和整体气质的家族文化风格。一个家族之链上某一个人物出类拔萃身负众望而为家族其他成员所宗仰追慕，久而久之，便成为优良家风。

与先生的懿行嘉言所形成的家风相反，“世之秉耒荷鋤振兴家业者亦不乏，而往往以不孝不恭不友不慈闻，与之论麦舟，则嗤之为迂；与之谈书笥，则笑为迂。甚者，纵使子弟鹰犬歌舞，呼幺唤庐，荡侠花酒，以为是巨户家所为，不□转瞬而田产消磨，子孙屈居人下。闻先生之风，其亦可以稍媿矣”。世上手拿木叉、肩扛锄头振兴家业者，不乏其人；而往往有些人，对父母不孝顺，对兄弟不恭敬，对朋友不友好，对晚辈不慈祥，且远近闻名。与这些人谈论范仲淹次子范纯仁（字尧夫）以麦舟助故旧治丧事的善举，他们往往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愚蠢人做的事。如果与他们谈论读书求学问，则被她们耻笑为迂腐不合时宜。更有甚者，纵使子弟醉心鹰犬，沉湎歌舞，吆五喝六，大声喧哗，游侠闯荡，寻花问柳。自以为这样做才是大户人家的所作所为。不料，转瞬间，田地产业消耗尽光，子孙后代只好屈居人下。这些人听到先生的风范，不也感到惭愧吗？真乃李商隐所言“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呀！

这通墓表的结尾写道：“则余于峰嶟二生，尚有厚望焉”。此墓表的撰写者，是先生之孙峰、嶟二位的老师，对二人寄予厚望。高嶟果然不负众望，二十一年后，即道光三年（1823年），编修出承前启后的“高氏族谱”，并将之镌刻在石碑上，流传至今。根据十里八村尚存的明清期间的功德碑上记载，每逢盖庙建寺，修桥铺路，高嶟以及族人无不慷慨解囊，出资出力。彰显着我们湛河区河山高庄村随公后裔耕读传家、道德至上、乐善好施的家风世代相传，永不止息。

作者：

高朝殿，河南省平顶山市中专语文学会副会长、河南省平顶山市技师学院高级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