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即是大境

旭日东升

梦境即是大境

——龚旭阳

我时常做梦，在城市的中心。梦里啥都有，最多的却是故乡的那条川道，那座土原还有那个村庄。

梦是我一个人的梦，梦里却见到了很多的人。健在着的和已经死去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入了我的梦。我梦不到他们的生，却常常梦到他们的死，而且往往都是在冬季。有风有雨有冰雪连天，有牛羊猪鸡有房子和庄稼，还有更多的树木马啊驴啊的甚至他们的茅厕。我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却知道我时刻都在他们中间。

梦里总是四季分明的。我总是能梦到一些花花草草，我喜欢它们，喜欢它们和风一起摇曳。于是我用手拔了一些在手里把玩揉搓，我尽情地撕裂并向空中撒入这这野草，喜欢仰着头透过它们的间隙中望着天空里的太阳和云朵，月亮和星星。我坐在了它们中间，最终躺了下去。迷迷糊糊中我进入了只属于我的春天的梦里。 这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花草，这是他们所有人的。他们和我一样也是有着自己的梦，只是我进入不了他们的梦。

村庄是属于他们的，他们都是村庄的血液。他们在村庄里流淌、渗透、蔓延在那些土墙瓦片之上，顺着祠堂旁边那挂辘轳的绳索渗到了井里。那根绳索上缠绕着他们的躯体和骨骼，让生命在水里延续，恒古不息。我时常往返于村庄和城市之间，只是每次回到川里，我就感到融不进那个村庄，梦里的村庄很真切，现实中的村庄却很陌生。回到村庄里的时候，在夜里我几乎很少做过梦，每次都睡得很踏实，似乎淡忘了一切，而且总是感到时间很短暂，甚至都来不及做一个安静的梦。

黑黝黝的脊梁上滚落下来的汗珠被摔成了花瓣，然后刺啦一声无影无踪。场里没有一丝风，满场的麦子在幸福地享受着太阳的温暖，唯一的一个人拿着木耙扒拉着粮食，耙子下翻滚出一道道麦梁。头顶上的草帽遮不住古铜色的脸，脸胖尽管很瘦削却透着一股刚毅……太阳在向外吐着毒舌一般的芯子高挂在天上，老高老高的，想要吞噬这美好的人间，晒干江河湖海里的水，让四海龙王一丝不挂地磕头求饶。傍晚的时候，麦子的水分完全被太阳吸食净了，它的脸色才温柔了许多。麦子吐出了体内的水分，活泛了许多，竟然发出了唰唰的声响，颗粒归仓的欲望愈加变得强烈。这是夏天的盛装时刻，葳蕤的树木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了阴凉，蔫吧吧的花儿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们都懒得去看它一眼。门道里的狗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吐着舌头，可能心里也在咒骂着——这狗日的天不会还真想要了我这狗命吧！

天高得有远没近的，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缕风。天与地之间隔着一道湛蓝色的幕布，这就是它们之间的距离。幕布那边就是风和雨的藏身之处，它们和太阳之间的空间只隔着一道叫做雷电的家伙。当雷电用它自己固有的方式撕开这片幕布的时候，雨便降落了人间……梦总是在忽冷忽热中延续，我知道这是属于夏天的梦。我在钢筋混凝土的缝隙里吹着空调的凉风，透过窗户玻璃看到院子里东倒西歪湿淋淋的花草树木，感受着自然变化的同时，对于生活和生命的意义又重新做出了考量。

梦里什么都有。除了最清晰的亲人和朋友们，其他的什么都是模糊的。亲人们之所以最清晰，都是因为长期的共同生活和相处彼此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模糊的就成了深邃和悠远。梦境和现实往往都是一致的，甚至于在某个瞬间还深刻于现实，要不我们经常说要回到现实生活中来。

每个人的梦都是不相同的，如同每个人的生活一样。但是我认为无论什么样的梦都出自于生活。我们都会去做梦，也会有梦醒的时候。梦境里面的情形都会参照现实生活的一部分或者全部。我时常从梦里醒来后再会去回味一番，因为梦想都是以现实为基础的参照物。

我也有一个梦，以前在乡下做过，现在栖身于城市的缝隙里还在继续做。其实，我觉得让梦在现实中延续，或者把现实称作梦想都可以，让它们互相交织缠绵可能就是大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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