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后的104天~~寒衣节的怀念

长安永泰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最后的104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寒衣节的怀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刘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驾鹤到远方的另一个世界了已经四十年了。时日愈久我思父之情愈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父亲硬是把生命线拉长,也就是我举行婚礼后的第104天,安详地走了。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村里有个风俗迷信说法,新媳妇过门百日以后才能为过逝老人送终,否则“妨、克”新媳妇,不吉利。为了让我能领着新媳妇儿回来送他老人家,父亲硬是完成了善终的夙愿。当我领着媳妇从工作地归来,父亲已静静地睡在棺材里了,永远睡着了。归来的我,只能仰天嚎啕,悲痛欲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是家里的老圪蛋。至今村里的乡亲们还亲切的叫我“老根儿”“老孩儿”。当我来到人世,父亲50多岁了。当我结婚成家时,父亲已80岁高龄了。在上世纪70年代,农村人们还在羡慕感叹“人活70古来稀”的时侯,80岁的高龄太难得了。我知道是父亲一个要把我拉扯大、成人成家的执着追求争取来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临终前微笑着对我两个哥哥说:“老儿媳妇能回来了,今天104天了,你们都成过家了,我也放心了。我要是离了世,三天后再让你弟领上媳妇回来,不要让新媳妇看见我这面相,我累了,真的瞌睡了”。就此,父亲永远闭上了辛劳了一生的双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104天的前一个多月,父亲说是感冒了,在炕上躺着,突然跟我说:“你已经有正式工作了,年龄也不小了,该娶媳妇了,越快越好。爹真得老了,爹想看你成家,还要看到孙子呢”。哥哥、嫂子一听这话都着忙了,对我说:“你成人成家是爹的最大心病,爹自己明白,看来爹身体有问题,有合适的赶快找一个媳妇回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工作单位,我把急着找媳妇的事与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讲了并请帮忙,同事们都说,为了了却老人的心愿,赶紧娶媳妇。过了两三日,一位同事说,他妻子厂子里有个女工,只不过是农村户口的“协议工”。他把我的情况与女方说了,女方同意见面。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吃穿等等一切凭票供应的年代,“农户”和“非农户”在生活待遇和社会地位上有着高低贵贱的极大差别。但我当即表态,不管“农户”还是“非农户”,只要人好,不嫌我家穷,不嫌我们家现在的处境,马上见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与对象在同事家见面聊了聊,双方基本同意,定下按程序走,择日举行婚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结婚的事在爱人的同情和支持下,全家族上下总动员,办得既快又顺利更检朴。从相亲,领结婚证,到举行婚礼先后也就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家上下倾心的出力忙活,着实让父亲很高兴,父亲曾再三嘱咐我一定不要亏待“糟糠之妻”,一定要记住大家的情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举行婚礼那天,父亲卧病在炕,正在输液。我爱人敬酒时,父亲坚持不让人扶,硬是扎挣自己坐起来。笑着说:“没事,我很快会下地自己走路的”。当我爱人叫“爹”时,父亲亲切应答,泪珠滚落到了含笑的脸上。我和爱人顿时掩面而泣。父亲赶紧说“甭,甭,我是高兴的了。大喜的日子,你们不许这样”。从来滴酒不沾的父亲,接过酒盅尝了一下说:“好!好!”脸颊马上泛起红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和爱人在外工作。在104天中我回过几次家。父亲说我是吃公家饭的,不让分心,不让耽误工作,所以只能在不忙的休息日才能回家看父亲。我一回到家,父亲每次都清楚地告诉是我婚后的第几天。特别是说熬也要熬100天,让我能领着媳妇归来,信心十足,态度是那样的坚决。至今回想,仍感到的是悲壮和伤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是凡人,是最普通的一位农民。一辈子辛勤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与黄土地打交道。父亲念过私塾,有空儿爱看书,能记笔记、算账,算是识字有一定文化的种地人。在外场合寡言少语,很少动怒,很沉稳,和蔼善良,从来不说粗话、脏话,污浊与恶习毫不染指,在村里甚至在邻村,勤劳、善良、厚道的品格颇受人尊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前村里有一座建筑很上档次的关公庙。从我孩提时父亲就经常讲《三国演义》,耳朵里常常是“关公、关云长”。传统节日拉着我的小手偷偷去庙里跪拜磕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样做是不允许的,让知道了不仅说你讲迷信,还说不定扣个什么坏“帽子”,那是不得了的事。记得文革中的一天,大队的高音大喇叭突然叫我父亲去,早上叫去傍晚才回家。父亲回到家,面情虽然很坦然,脸上却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印。显然是被抽打过的痕迹。母亲、哥哥都急了,连连追问是怎么回事,谁打的。父亲却轻描淡写连连地说:“没事,没事,过去了,谁也不要再过问了”。我那时10几岁,愤恨之余,胡猜乱想,是不是与“关公、关云长”有关。因为在搬关公和庙里众塑像时,尽管大喇叭叫父亲去拆,父亲躲着不去,还唉声叹气了几日。父亲病重,我再次问及此事,特别是谁打的。父亲还是没说出来。并说乡里乡亲本村本院的,过去就过去啦,子孙后代绝不能为冤记仇,恩情永远不能忘,仇怨永远不能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是全能庄户人,干啥像啥,也总能做好。乡亲们很佩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村里生产大队集体时,有几年,全村人依赖吃菜的菜园子,产量少,分明是吃菜的季节,供应量也少得有点儿可怜。粮食少用菜补肚饱,是当时多少人的奢望。父亲接过耕种菜园子后,菜的品种多了,产量大幅提高,众人皆喜。这其实是父亲动脑子加吃苦,用血汗换来的结果。就拿给菜浇水说。驴拉水车从井里提水,取水又慢又少,到了用水量大的时候,白明昼夜不能停。驴子拉水车,可以轮换着休息,人却很少有休息的空儿。看看父亲经常布满血丝的眼睛,黑瘦的脸庞,疲惫的身子,结果和收获的丰硕也就清楚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一直像是一台只知吃苦,不停运转,负荷超载的机器。年岁大了,仍像一头不用扬鞭自奋蹄,不知疲倦辛勤耕耘的牛。那忙碌的身影至今仍时常在我的眼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常说,任何时候不要忘记“养育”之恩,实际上更多指的是故土和乡亲。这与我们家风家教有关,更与我成长有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是上世纪“50后”。母亲年纪大体弱,生下我没有奶水。那时市场上、村里根本没有奶品。父亲急忙在邻村四处奔走,买回两只还有奶的山羊。两只山羊一天也挤不到一斤奶,奶不够喝就掺和点儿面糊糊,这样父母焦急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可是过了不到四个月,在野地放牧时,山羊被突然的风雨冰雹淋打得断了奶。我嗷嗷待乳,父母团团打转。村里乡亲知道后,别的孩子的母亲,纷纷上门让我吃剩奶。就这样坚持了两个多月。我记事起,村里让我叫“奶妈”的有好几个。一曲《父老乡亲》常使我热泪盈眶,《父亲》《母亲》的歌声时常萦绕在耳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前几年我们村建学校,我尽了点儿犬马之劳、微薄之力,村干部要树碑立记。我说,比起恩重如山的故土情,我的所做所为微不足道,而且是十万个应该,我婉言谢绝了村干部的好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很慈善,但对子女的要求十分严格。在小节上也一样要求特别严。这也许是父亲敬慕学习古代圣人家教,也许是我家祖上留下的教育传统。比如:家里不准养供玩乐的鸽子、狗之类动物,就是现在所说的“宠物”;注重仪表,坐站端正,不能歪戴帽子趿拉鞋等等。对行为做事一旦有悖家教家规,丝毫不放过。还是在我10多岁时,一次母亲生病,我从公家农场偷偷摘了几个苹果,想给母亲吃。我十分高兴得意拿回家后,却遇到了麻烦。先是母亲不高兴,狠狠“数落”教训了一顿,让我把苹果送回去。父亲知道后,第一次在我的屁股上狠狠打了几巴掌,罚站不让吃饭。母亲落泪,哥嫂出面,我跪地保证,“偷摸”的意念就此在我的脑子里彻底断了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父母把我拉扯大了,成家立业了,生活好了,父母却静静地长眠于地下,连我一口水也不用喝,只给我留下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懊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副对联“种梦一生勤稼穑,修德八秩尚贤达”,正是对农民父亲一生的写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已进入古稀之年,但时常思念父亲,想起那坚强而又悲壮的、镌刻在脑海的104天。</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