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刘蒲菊

父亲离开我们近三十年了，逝去的时光丝毫没有冲淡对父亲的思念，相反这种思念却越来越深越来越痛。父亲生前没有给我们留下遗产，却把刚正不阿、兢兢业业、廉洁奉公、老实做人的品格留给我们五兄妹！苍白的笔墨怎能描绘父亲崎岖坎坷，历经磨难，艰苦奋斗旳一生。他支撑着残疾的肢体，以顽强的意志，坦坦荡荡，无怨无悔的走到生命的终点，为他平凡而伟大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父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爷爷奶奶生育三女二男，父亲是家中长子。爷爷略通文墨，闲暇时教父亲读书习字，日子虽然清贫，倒也其乐融融。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了爷爷的生命，奶奶受不了这沉重打击，一病不起。十几岁的父亲，被迫挑起了生活重担。为了给奶奶治病，抚养弟妹，父亲在农闲时，和村里人结伴出去拉煤贩卖，吃尽苦头凌辱。民国十八年陕西遭年馑，那年冬天饿殍遍野北风呼啸，大雪下的不停。父亲到百里之外的煤矿拉煤，回来穿街走巷吆喝叫卖，寒冷的气候让父亲落下了咳嗽哮喘的顽疾。就是那时候，父亲结识了一些革命人士，黑暗里看到了光明，开始了新的路程。解放初，父亲被组织派到渭北一个县城创建人民银行，担任第一任行长。在金融岗位上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67岁时因肺心病恶化，才办理了离休手续。 儿时的我 父亲一生严于律己，生活朴素，淡泊名利。一九七八年“文革”后百分之四十调工资，父亲坚持把自己的调资指标让给基层的职工。他认为自己的工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基层的职工更需要这个指标。八十年代初，县组织部给离休老干部在城区划的地皮，每个老干部可以免费分一块地皮盖独院。爸爸断然拒绝了这个诱人的福利，仍然住在家属院的旧楼里。后来的几十年，那里的地皮飞速升值，家人都遗憾父亲当时的决定，惋惜白白损失了十几万的经济价值。父亲只是淡然一笑。父亲离休时，组织上征求父亲意见，有什么困难都可提出，也可以安排一个子女进金融系统。父亲又一次谢绝了组织的关心，觉得家里五个孩子都有工作了，还是把这稀缺的名额，让给有子女待业的职工吧。我从三线回来分到轻纺企业，九十年代初，我所在的工厂效益跌入深谷，工人纷纷被裁员下岗，我抱怨父亲离休时为什么不让我进银行，父亲虽然感到内疚，却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在那次匪徒袭击抢劫银行的灾难中，面对匪徒的威逼利诱，父亲正气凛然，保住了金库钥匙。恼羞成怒的匪徒，残忍地对着父亲的大腿连开数抢，而后仓皇溃逃。金库安然无恙，父亲却因伤势过重，加之伤口感染，生命垂危，不得已截肢挽救生命，最终导致父亲右腿高位截肢，终生残废。那时候国家百废待兴，缺医少药，医疗条件很差。父亲经历多次手术，保住了生命，但在截肢时神经遭到破坏。稍有天气变化，那条断肢就撕心裂肺的疼痛。在以后漫长的岁月，年幼的我目睹父亲备受疼痛煎熬的情景，心里倍感难受！我恨死了那些惨无人道的匪徒，让我敬爱的父亲一生受尽伤痛折磨，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我的童年也从未像别的小朋友那样，享受过坐在父亲肩头的欢乐。 父亲虽然身体残废了，但从来没有意志消沉。他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无怨无悔地为新政权的稳固和发展燃烧着光和热。我记得文革前，父亲经常晚上在邮局参加省行的电话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那个年月，街道上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父亲来去都是拄着拐杖步行。我家距邮局很远，冬天的夜晚，雪后的地面滑溜溜，我简直无法想象在风雪怒吼的漆黑夜晚，父亲如何支撑着一条腿走完那段艰难的路程！那时候我讨厌死了雨雪天，因为雨雪的来临，要为父亲带来多少伤痛和出行的困难啊！夏天的日子，父亲的胳肢窝被拐杖磨得皮破血流，汗水浸泡后又发炎溃烂。母亲含着泪水，用红汞，紫药水为父亲擦拭。又给拐杖支撑处缝上厚厚的棉絮，缓解父亲的痛苦。但父亲仍不顾同事们的劝阻，经常下乡去基层检查工作。甚至在单位组织人力去农村支援夏收时，父亲也要坚持带队。当父亲坐着小板凳，一步一挪割着麦子时，多少村民感动的纷纷把茶水递到父亲手中。父亲用他的言行，浇铸着他的品格、性格和人格，给儿女留下享用不完的精神财富！ 我去三线的时候，父亲被诬陷，遭受文革派性冲击，打成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停职隔离审查。对我们兄妹的政治前途也造成了影响。但少女时代的我身材高挑健康，是校乒乓球队的主力。凭借优越的身体条件，被来学校招人的铁道兵看中，减少了政审关的阻力。临走之前，父亲被破例准许回来送我。身心俱遭迫害，面容憔悴的父亲仍然很刚强地说：“你要真想去就去吧，别操心爸和你妈”。 那时，我大哥、大姐在外地工作，二姐在农村插队，二哥在西藏高原服兵役，现在小女儿又要离开父母出远门了，爸爸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可我被去三线的喜悦狂热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母亲的悲戚流泪，不管父亲满是病态的脸上挂着多少依依不舍，我竟然没有一丝留恋，甚至违心的想尽快远离走资派家庭，奔赴向往已久的橄榄绿军营。也不知道我走后的那段岁月，父母亲是怎么忍受着残酷的政治迫害和对儿女的思念，苦撑着过来的！ 随着岁月的流逝，父母亲相继离去，浓浓的思念和内疚啃噬着我的心。多少个深夜，我的心灵在痛苦的呼喊：爸爸，您在天堂里过得还好吗？女儿有太多的思念想讲给你听，写给你看。可女儿的拙笔难以表达那如山的父恩，女儿不敢写不能写啊！还未提笔，泪已成行！爸爸，我想您，想您，很想您啊！很想为您做一次饭，铺一次床，洗一次脚……可子欲养亲不在，难尽为女的孝道，空留一腔惆怅与悔恨。我好悔呀！悔恨在您最难熬的时候，没有好好孝敬您，那样决绝地离开您和妈妈。爸爸啊，假如泪水能够汇聚成流向天国的河流，假如思念能够铺成登天的大道，我会不顾一切地闯进天国，将您和妈妈搀扶回来，依偎在你们身旁、感触你们的体温、尽享你们的宠爱…… 想想父亲饱受伤痛病魔折磨的一生，想想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我酷像的人，再也没有那个亲热地唤我乳名的人了，我的心就被扯得生疼，泪水禁不住汹涌而出……夜深人静时，我常常仰望星空，默默祈祷。我知道爸爸在天堂里一直注视着最宠爱的小女儿，我们的心灵和精神从未分开过，割舍不了的亲情永远陪伴着我们。爸爸，天堂里没有伤痛病魔，愿您和妈妈浪漫的手挽手，步履飘逸的在云中散步，共度恩爱幸福的时光。天堂里的爸爸啊，您的一生有无数点滴小事值得女儿去回味，去咀嚼，去学习。就是海作墨，椽作笔，也写不尽您的恩德啊！ 难忘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日那个令人悲痛欲绝的日子，爸爸永远闭上疲倦的双眼，我们五兄妹哭成泪人。那川流不息前来吊唁的人群、灵堂里里外外摆不完的花圈，表达了亲人、朋友、单位、同事对您的无限崇敬与深深眷念！搞金融四十年勤学习勤工作鞠躬尽瘁堪称楷模.干革命赤子心不弄权不谋私廉洁奉公足为表率——那高悬在灵堂之上、也印在人们心灵深处的横幅挽联，就是对您一生最好的论定和褒扬。 牢记爸爸的教诲，一步一个脚印，不虚度年华。 看着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老照片，滚烫的泪水擦不尽的流淌，那点点滴滴遥远的往事，全是浓浓的爱！爸爸妈妈，您们的爱永远温暖着女儿。子欲养而亲不在，是人世间无法治愈的疼。爸爸妈妈的生养之恩，要不留遗憾的回报。爸爸妈妈，希望您们能听见女儿的心声，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弥补今生所有的遗憾！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您们掌心里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