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西坊少年的回忆

安安

原创安安

写于2024年8月

图片摄影：安安

少量图片：网络资料

　　本文根据火生的回忆，记录了火生少年时代生活的故事

下西坊少年的回忆

　　下西坊老街坐落在永丰县恩江古城。据老辈人说，下西坊老街历史悠久。老百姓在这里生生息息，绵延千百年。

整条老街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街坊邻里人情纯朴，关系融洽。老百姓过着宁静而恬淡的生活，充满了生活的自在和乐趣。

（一）

　　那一年，我大概八九岁。父母亲带我搬进了下西坊老邮政局旁边的街面房子。

　　里面已住了一家人家，是谭姓人家。进门有一个过道小厅，谭家住在前房。串过过道到后厅是谭家厨房兼饭厅。

　　我家住在后房，十几个平方。房间里用木板隔开五六个平方算是厨房、吃饭的地方。小是小了，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那个年月也只能这样。

　　好在还有楼层，只有一个共用的楼梯。上楼梯可到二层楼面，前房住的是谭家，后房还是我家。我家楼上楼下，是相通的。

　　怪怪的是，我家靠厨房这边位置没有铺楼板，悬空的。我母亲烧饭时，房间里楼上楼下一股浓浓的油烟味。

　　我们这间街面房子，隔壁住的邻居是徐家、王家。有趣的是，两边邻居平时说说话或偶尔说点悄悄话，相互也都能听得到。只因两边房子中间没有沏砖墙，是用木板隔开的。我家和谭家相处很好，两家人都非常客气。

　　父母为了让我在家能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把我安排在楼上房里睡觉，还特意把家里的唯一的桌子放到我房间，摆放在窗户下面。我那时感到好幸福，一个小孩子居然还有一间小房间。

　　那时候还没普及电灯。我自己找来电池，一小段电线，到铁皮社请章师傅打了一个铁皮空心管子，做了一个用电池的小台灯。一到晚上我就正儿八经的看起书来，感觉真的好享受。

　　后来，母亲生了我弟弟。因奶水不足，就寄养在奶妈家里。母亲隔三差五带我去奶妈家里看看弟弟。每当母亲看到弟弟一天天长大，心里很是高兴。当然，母亲对奶妈的辛勤付出也是非常的感激和回报！三年后，母亲把弟弟接回家了，一家人算是团团圆圆了！

　　我家搬来下西坊老街居住后，我慢慢地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环境。下西坊老街一直有着悠久的商业氛围，有酒店、菜市场、篾器社、木器社、染布店、杂货店、供销社、邮政局等等。每天从凌晨四五点钟开始，下西坊老街慢慢热闹起来。曾家角上水井边就有来挑水的居民，菜市场那边也有农民担菜来卖了。扫街的老头有节奏地拖着扫把，打扫街面的卫生。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街上行人也纷纷多了。上早班的人急忙赶路，去学校早自习的学生陆陆续续上学，卖豆腐花的人也满街的哟哈起来了，担菜卖的村民时而也叫叫卖菜啰，收买人尿的乡下老人不时地也哼叫几声有特色的口语。

　　这时候太阳升起来了，光芒万丈。下西坊老街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明亮。这条古老的街道存在的商业氛围与民间烟火相互交织着，显示出老街宁静祥和而又生机盎然的氛围，赋予了下西坊老街一种独特的文化风格。

（二）

　　下西坊街口与河湾街相连的旁边，是曾家角上，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澈透亮，清润甘甜。下西坊老街及周边人家都是吃这口井水延续着生命。每天从早到晚来这里打井水的人络绎不绝，人们见面都会打个招呼，时而谈笑风生。

　　记得我家搬到下西坊居住后，母亲就买了一对水桶，毕竟过日子是要喝井水的。有一天，母亲对我说，儿子啊，以前家里都是你父亲担水，你也要学学担水。你爸忙，你就帮帮他。为了教我担水，她挑起水桶带我去曾家角那口古井边。

　　这个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钟，来这里挑水的人多起来了。我心想，这个时候来担水，家家户户要开始烧晚饭了。

　　我母亲拿起吊桶往井里打水，一会儿，七上八下提起满满的一吊桶水，只见她顺势把一吊桶水往桶里倒。打了几个来回，两个水桶装满了井水。这时母亲见到了她的一个朋友，也是来担井水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母亲顺便拿起扁担往水桶绳扣里一串，蹲下身扶好扁担，就挑起水桶轻松地往街口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母亲把水桶停在街边，示意让我来挑挑。“儿子，你呢，站在两个水桶中间，抓好两头绳子，身子半蹲下，挑起水桶站稳脚跟，就可以往前走了”。母亲向我介绍了一下担水的方法。我按母亲讲的意思去做，挑起水桶往前走。我走了一百来步路，浑身上下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的拖住我，不让我前行。

　　突然，前面的绳子一滑，水桶往地下一倒，周边淺起水花，满地是水。扁担也掉下来打在我的脚上。

　　母亲见状，没有责怪我，而是心痛地拍拍我湿了的衣服，问我脚打痛了没有，痛不痛。我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深情地注视着母亲，内心里一股暖流涌动，我感受到了那种世上最美好的母爱。

　　我眼睛闪着泪光看着母亲，母亲那善良的眼神注视着我。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女人，笑嘻嘻地叫我母亲。母亲转过身和她打招呼。我望着母亲的背影，顿时感觉母亲身材瘦弱，肩膀却有力量。衣着朴素但很整洁，很有江南女子的韵味。母亲善良慈祥的心灵感染着我，使我感到无比的温暖。突然，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关系，水倒掉了可以再去打，多练练就好了”，说完挑起空水桶回到水井边，重新打水。

　　打好水后母亲准备挑起水桶。此时，我意识到应该是我来挑的。便对母亲说，“伊呀（妈妈），我来挑”。“你行吗”，母亲看着我。“我行”。我按照母亲教我的方法，站稳脚跟，抓好两头绳子，一蹲挑起水桶往前走，母亲在旁边保护我。

　　我跌跌撞撞的挑着水桶离开井边，歪歪扭扭的挑到了街上。母亲看着我挑水的样子，心疼的叫我停下来休息。我也确实累得不得了，不断地喘着粗气、流着汗。母亲关心的问我，累了吧，那我们就歇一歇。休息好后，我又挑起水桶继续往前走，摇摇晃晃的把水挑到了家里。

　　一到家，母亲就表扬我，你今天不错锻练了一下，你多担几次慢慢就会挑水了。人的成长也是和挑水一样，做人做事要学会面对各种困难，才会成熟的。母亲朴实无华的教诲、深情温暖的母爱深深记在我的心里。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挑井水，那年我才十一二岁。经过这次挑水的锻练，我慢慢的学会了怎样挑水，而后也就自然地承担了挑水的家务事。更为重要的是，挑水的经历使我感到无比的欣慰，妈妈的言传身教，一直刻在我的血液里，对我的人生成长指明了方向。

（三）

　　下西坊老街旁边有一条葛溪河，不远处有一条恩江河。葛溪河河床不宽但水有点深，从六一桥那边流过来、穿过驼背桥与恩江河汇合。恩江河河床宽敞，从上游流淌下来的河水宽阔，水面清净。两河交汇后形成了宽广平坦的壮观景象，河水气势恢宏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每年六七月份，雨水繁多，大雨小雨交织。恩江河上游的洪水也奔流而下，造成恩江河水位暴涨。这样一来，恩江河每年都会涨水，河水漫流到下西坊老街。每当下西坊涨水的时候，老街又是另一番景致。

　　记得有一年夏天，雨水下个不停。有一个傍晚，雨停天蓝。河水从下西坊老街状元楼那边漫流而来，我家门口水深到脚小肚处。不到一个小时，河水漫延到了直街宾乐楼附近。而李家上前菜棚下那边，河湾街也都一片汪洋大海。整个下西坊老街溢满了河水。污浊的水面漂浮着树枝、叶子、杂物。面对下西坊一街漂流的河水，临街的居民们依着门口，欣赏着涨水的风景。

　　然而，吃过晚饭的人们不约而同的从家里走出来了，有年青人、有老人、有女人、也有小孩，他们挽着裤腿，一脚高一脚低踩着河水，嘻嘻玩耍，到处穿梭。老年人踏着水浪东望望西看看；年轻人嘻笑打闹；女人们说说笑笑，有的小朋友还打着水枪，把水射向天空，水花飞溅飘落，开心的不得了。

　　正当人们戏水玩耍好不热闹的时候，在宋家圈巷口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救人啊，有人跌倒在水里了！”。原来有位老人因头晕眼花跌倒在水里。听到叫声，周边戏水的人们，大大小小十几个人，急匆匆踏着水花冲过来，急忙把老人从水里扶起。

　　老人浑身湿透，说自己胸闷、难过。“赶快送医院”，有人说。几个大男人二话没说，抬起老人往宋家圈巷走去，绕道把老人送到县医院进行抢救。事后，这位老人挨家挨户上门去感谢他的救命恩人。

　　这件事情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虽说平凡，但确实也很伟大，它蕴含着下西坊百姓深厚的人情味。水中情，人性善，尊老幼，心灵美，这些都洋溢着下西坊老街特别的人文生活精神和厚重的传统民俗魅力。

（四）

　　那个年代，下西坊老街居住的居民大多数都是平头百姓，居民生活很平淡，过着实实在在的日子，街头巷尾散发着浓郁的民风滋味。但是，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进越来越强烈。而小伙伴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自己未来的人生目标也是充满了无限的梦想。

　　记得在暑假里有一个星期天，清晨6点多钟，我迷迷糊糊醒来，下楼不知不觉出了家门。我揉了揉眼睛，东望望西看看，看见几个童年伙伴在老邮政局门口街边聊天。

　　我也走过去，“这么早，你们都在说什么啊”我说。他们见我过来，蛮亲热地相互打了招呼。“也没说什么，我们就是聊聊以后长大了做什么”柴根回答我。“柴根说他长大以后想当个医生，他妈妈身体不好，经常头晕”，金生笑嘻嘻地看着我。平平却说，做医生蛮好的，好为母亲治病。

　　明明看了看大家说，“我爸爸没上过学，是个文盲。他就希望我以后能做个老师就好，教教书，多认识几个字，不会吃亏”。柴根看着我没说话，就问我，“火生，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呢”。我楞了一下，想了想，随口而出，我想当兵。哇！当解放军！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叫起来。

　　“那你们想做什么呢”，我用眼睛盯着他们。金生做了个鬼脸，贴近我的耳边，悄悄告诉我，“我想做个工程师，专门研究工厂生产中的机械设备。我一惊，长大以后做一个工程师不简单，想得太美。金生平时做事有点小聪明，动手能力比我强。

　　“平平呢，你以后的打算呢”。我回过头问了问平平。平平却很知趣地对大家说，“我就想做一个工人，太太平平过日子”。几个伙伴你说我说聊来聊去，很是开心。想不到小伙伴们年纪轻轻的还会想到今后的打算，有着清晰的人生规划。每个人心里面都怀有自己的理想、抱负，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人生漫漫，当年少年伙伴豪情满怀选择自己的人生目标很有意义，而生活起伏跌荡，却总是不经意打扰我们人生的选择。好在伙伴们各自成材，各有千秋，事业顺心顺意，也许这就是人生道路吧。

　　当然，时过境迁。当年的少年伙伴，他们的理想和愿望，沉淀在每个人的生活之中。只有柴根、明明两人通过努力，上了大学，如愿以偿，一个当了医生，一个做了中学的老师，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其他伙伴包括我，由于阴差阳错没有实现自己当年的梦想。

　　世事无常啊，生活的变化难随人愿。金山开办了一家公司，当了总经理，做起了老板。而平平通过自己的努力，做了一名律师。

记得有一年，我报名参军。据医生说我体检合格，我很是高兴。随后也参加了恩江镇的新兵入伍欢送仪式。这时我内心感到无比激动，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但不知什么原因，据说上级有文件规定不招学生，因此，我当兵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后来我却进了机关工作，然后又一边工作一边参加自学考试，也获得了复旦大学行政管理专业的文凭。坚持努力，勇于进取，总有回报的。从此，我在工作岗位上辛勤付出与奉献。

　　时光荏苒，我将人生过往的一切浸润在自己的心里，随着历史的车轮朝前迈进。

以此文向火生那一代少年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