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小小说）

草根诗人

心 病（小小说）

子非鱼/文（2010年）

说实话，肖金龙有点背时。

想当年，好好的一个才子被分到了山旮旯里。正哀叹生不逢时之时，被学区主任发现将自己的独生女许配给他招为乘龙快婿。当然交换条件就是并委以重任，于是肖金龙23岁成了整个县里最年轻的中学校长。干不几年又因领导升迁自然地接替了学区主任的位置。那时候还是蛮顺风顺水的，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成想，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丈老子因脑溢血突发抢救无效不治而亡。家中顶梁柱倒了如同天塌了一般，丈母娘伤心加着急也变得日渐痴呆。本来妻子是个独生女，处处受呵护的日子过惯了，哪里受得了如此打击？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树倒猢狲散，以前有丈老子罩着，多少还是有些面子，办起事来方便。如今虽然自己也身为一方小小芝麻官，但是毕竟年轻，而且因为个性太直又有点恃才放旷，所以惹部分人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正月，也就是丈老子过世两个多月。开学没几天，完小居然发生一件大事，二年级学生用铅笔戳瞎了另一个学生。这下事态严重了，学生在家是个独苗，爷爷奶奶到学校打滚子。父母在外打工回到县城直接进了教育局。这可不得了，不但赔付医药费还要担责任。各级领导不意思意思一下肯定无法交代。这次受到连累的除了对方家长当然还有班主任和校长。

又两天，局长找肖金龙谈话：“小肖，你是我们县里少有的才子啊，你丈老子也是几朝元老功勋卓著，这一次事发突然也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孩子金贵，家长揪住不放我们也能理解。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就没有什么可逃避的，大家都一起面对，各级跟着担点责任。上面的意思是要把你放到局里来，一是离开那个环境免得家长心里不平衡，二是以后还可以继续重用。你看局里现在呈现老龄化，过不了几年都要退休了，所以想让你先进工会来熟悉熟悉，以后好独当一面。”

肖金龙心里哪有不明白的，这就是人背时，喝冷水都渗牙。有人借机翘他走是肯定的，不曾想来的这样快，时机也是如此准。哪个学校不出点安全事故？哪个学区主任就替人背锅的？虽说是机关，可是手无实权，也不主管工作。更何况这工会一年到头也没几次活动，其实就是养老。这明升暗降的伎俩三岁孩子也晓得。可是，老大发了话，处处都是道理，还带有为他着想的出发点，说得是滴水不漏。更何况现在丈老子没了靠山倒了，谁还能替你说话？既然领导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有不服从的道理？

肖金龙从乡下进了城又进了局机关，这一年他32岁。身边的人都说他升官了，只有他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不是味儿。每天没事散着步去上班打卡，喝喝茶上上网。室里有八九号人，可平时大都没来，想找个人聊聊天都成了一种奢侈。这是提前进入养老的节奏么？工会也就那几个人，除了主席之外大多也身兼职务，只有肖金龙和一个管图书和收发的小毛丫头是社员。既是社员当然有些会议就不能参加，有些福利也就享受不到。工会也是有点小钱的，也有点支配权。肖金龙毕竟从基层上来的，毕竟也管过几年事。有些事情还是心知肚明的。每当听到主席在群里呼行政人员开会的时候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以前都是他在台上念念有词，哪里轮的上别人发号施令的。可如今，他连个参会资格都没有。更何况，凡属行政人员会议，必定有重要事情拍板而不得下属知悉。每每此时，肖金龙心里就开始泛酸，然后开始痛，乃至于浮想联翩……

几个月下来，倒也慢慢习惯了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只是，没有了福利，没有了出差也没有了吃喝应酬之类，日子就清淡多了。妻子要打牌要逛逛逛要买买买，儿子在长沙读贵族学校每月生活费和补课费都贵得吓人，还有乡下的父母需要赡养……三千多元的净工资让他日渐捉襟见肘。一个学期下来，肖金龙共领到下乡补助出差报销和绩效2751元整，不够儿子一个月的补课费。肖金龙开始怀念旧时光：前呼后拥，觥筹交错，请客送礼，红包回扣，真假账目……眼前缭乱。自此，肖主任患上了一种病。眼前时常跳出几张脸来，凑在一块，低头窃语，似乎在算账。而且一定有一本做平了的假账。自此，肖金龙的病越来越严重。

省巡视组进驻县城，并且还在单位阳光服务台设了一个临时办公点。开始严查。某一天，听说某领导被抓，查出来路不明的赃款共八千多万，电视机背景墙里的现金有一千多万，查出裙带共六十九人，皆被收押，等候处置。肖主任心病渐好。吃饭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