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痞

梦狐【汤圆文化传播分刊主编】

1.校痞

志浩就读的学校，只是一所普通中学，生源均是没被重点高中录取的学生，多数人抱着混个高中毕业证的想法而来，综合素质偏低。

志浩家在农村，家庭条件并不好，因伙食营养不足，已进入青春期的他个子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在班上，在全校都属于最矮的那一批。志浩因此很自卑，沉默寡言，连走路都勾着头，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幸好学校规定统一着穿校服校裤，才缓解了贫穷带来的尴尬。

在学校毫无存在感的志浩，原本可以平平静静度过三年光阴，但随后的一切不幸，全因那场意外的遭遇。

那天，生性懦弱的志浩，照例在食堂打好饭菜，低着头向餐桌走去，谁料“哐啷”一声撞在人身上，饭菜洒在那人脚上，纯白色的鞋面沾染了些许油渍。正待开口道歉，脸上忽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人的巴掌甩向了他的脸。

“瞎了你的狗眼，往老子身上撞？老子几千块钱的名牌球鞋你赔得起吗？”

志浩抚着脸颊嚅嗫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就要蹲下去揩拭。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衣领把他提起来，凶巴巴地说：“老子叫你擦了吗？赔钱！”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志浩惊慌失措地说。

“没钱？那以后的饭菜票你给我包了，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那人说完用力一推，尔后率一众跟班扬长而去。

志浩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全身如筛糠般剧烈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咬得惨白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志浩从此开始了噩梦般的校园生活。每天饭点，那人都会在食堂门口等着他，而志浩不敢爽约，更不敢报告老师。打好饭菜同挤一桌，那人竟逼迫志浩筷子必须竖立着夹菜，夹一次吃一口白米饭，而不管夹没夹到。他们以此为乐，肆无忌惮地嘲笑志浩，往往吃完了米饭，菜还剩一大半，宁可倒潲水桶也不让志浩吃。有一次下雨，那人没带伞，吃完饭一把夺过志浩的雨伞就走，志浩只能淋着雨回教室，结果感冒发烧了也不敢请假。

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很快就花完了，志浩只得趁周末回乡下要钱，父母亲很惊诧，叮嘱他不要乱花钱，然后又给了一笔生活费。志浩壮着胆子跟父母说不想上学了，结果换来父母劈头盖脸的责骂，深感无助。

回校途中，路过一个旧书摊，无意中瞥见一本纸张泛黄的书，书名叫《李小龙截拳道教程》，志浩心底莫名地冲动与兴奋，左顾右盼，然后匆匆买下塞进书包，像如获至宝的贼一样心虚。

此后，每天早晨五点半，志浩就起床先到操场上跑圈，然后自己瞎琢磨那套拳术。下了晚自习后也是如此，刻苦练习从不间断，除非雨雪天气。而白天依然接受着那人万般的欺凌与羞辱。

高一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中结束了，经过长期锻炼，志浩个子长高了一些，身体结实多了，肌肉已肉眼可见，只是遮掩在宽松的校服中不易察觉罢了。勾拳、冲拳、滑步、侧踢学得像模像样，经典的“李三脚”居然也踢得虎虎生风，志浩的眉宇间悄悄多了一股坚毅与自信。

高二开学后，一个暑假没见面，那人像往常一样在食堂门口等着志浩，见志浩过来了，拦住志浩欲故技重施，志浩绕开不搭理他。

“哟哟哟，两个月不见，你小子还长脾气了？活腻了不是？”那人痞痞地叫道。

“请你吃了一年的饭，早就两清了，以后各不相欠，请你给我放尊重点！”志浩冷冷地说。

那人一挥手，几名跟班团团围住志浩，“小子，敢跟老子这么说话，反了天了，今天再让你尝尝苦头！”

那人话刚落抬手向志浩脸上甩去，志浩头一侧，扣住那人手腕，向下一拗，那人立马疼得“哇哇”大叫。

志浩松开手，眼睛透射出凌厉的杀气，那人与之对视一眼竟不寒而栗，心生恐慌，又不甘心被昔日的弱者挑衅，让他当众出丑，颜面扫地。于是大喝一声“上”，那帮跟班便冲上来群殴志浩，只见志浩左躲右闪，手起脚落，一会儿功夫全被他打趴下了。

志浩一把揪住惊吓得呆若木鸡的那人，左右开弓连扇十几个耳光，把昔日的屈辱狠狠地还施彼身。

“再次警告你们，离我远点，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若不服起来再打！”志浩说完一松手，那人像蛇一样瘫软在地。

围观的同学纷纷鼓掌叫好，这群校痞早该有人出来治治了，学校不闻不问，就怕得罪有钱有势的人物，无异于纵容校痞为非作歹。

经此一事，志浩成了校园的风云人物，成了同学们心目中的英雄。一直到高三毕业，那人与志浩相安无事，霸道行径收敛了很多。

志浩后来参军入了伍，听同学说有一次乘车时，那人把头伸出车窗外兜风，被高速公路上擦肩而过的汽车削掉半边脸毁了容，小命虽保，却落得个终身残疾。

2.村痞

虎子长得膘肥体壮，牛高马大，孔武有力。在村子附近一带横行霸道，时常以欺凌弱小为乐，同龄姑娘小伙畏之如虎，唯恐避之不及。

小龙家穷，自小缺衣少食，营养不良，身子骨矮小瘦弱，人前人后畏畏缩缩，胆小如鼠，遂成了虎子欺负取乐之最佳对象。

一日，小龙娘抱病在床，小龙爹吩咐其上街抓药，顺便买些肉食回来给娘补补身子。小龙领命而去，事毕，原路折返，半路遇虎子率众痞闲晃荡，本想绕道，却被虎子一声大喝：“站住！”小龙战战兢兢，原地不敢挪动。

一痞子上前欲夺手中之物，小龙死死攥住不肯与之。虎子掌掴其脸，脚踹其肚，小龙趔趄摔翻在地，药与肉食掉落。痞子拾起肉食递给虎子，虎子一乐：“哟，生活不错嘛，有钱买肉吃？咱弟兄正愁没下酒菜呢，这肉就当孝敬本爷了，嘿嘿！”

小龙大叫：“这是买给俺娘的，俺娘有病，要补身子，求你还给俺！”

“俗话说虚不受补，爷这是在救你娘呢，嚷嚷个啥？”虎子眼一瞪，轻蔑无赖地说。“走，兄弟们上街喝酒去！”手一挥，率众痞朝镇上扬长而去。

小龙鼻青脸肿，欲哭无泪，望着虎子背影咬牙切齿。不久，小龙娘病重不治，愈发对虎子恨之入骨。

深夜，小龙收拾衣物，潜藏无踪。三年后，高调归来。彼时小龙，体格健硕，英姿勃发，一套拳法耍得行云流水，煞是好看。原来其外出拜师求艺，偶至南方一寺庙，投一高僧门下，得以倾囊相授，勤学苦练，三年方有小成，复仇心切，竟不辞而别。

小龙踌躇满志，上门寻仇。虎子现，相见分外眼红，各自展开架式，龙争虎斗，扭打一团。最终，虎子凭借街头斗殴之经验，胜过小龙一筹。脚踏小龙胸口，讥诮道：“几年不见，爷以为你长本事了，原来花拳绣腿，不堪一击。今你挑衅于爷，定不饶你！”

“虎爷饶命，俺不知天高地厚，非你所敌，今心服口服，甘拜你门下，当牛做马，以赎俺今日之罪。望虎爷开恩！”小龙涕零道。

虎子“哈哈”大笑：“爷暂且饶你，谅你也耍不出什花样，要想活命，看你如何表现！”随即松开脚。小龙一骨碌爬起，跪地抱住虎子腿，轻轻帮其掸去灰尘，奴颜媚骨之极。

一年后，虎子见小龙始终对其俯首帖耳，毕恭毕敬，遂放下戒心，视为己人。小龙侍奉虎子左右，细致入微，喜好憎厌，一清二楚。一日夜黑风高，虎子酒醉，踉跄独归，小龙假意搀扶，出手突袭。虎子吃痛，心中一惊，酒醒大半，慌忙格挡。及稳住阵脚，怒不可遏，还手反击。小龙无招架之力，暗呼不妙，手一扬，甩出一物，粘附于虎子身上。虎子见状尖叫，满脸恐惧，四肢僵硬，立地抽搐不已。小龙趁势连番攻击，拳打脚踢，虎子倒地重伤致残。

小龙“呸”一声，口水吐至虎子脸上，恨恨道：“你也有今日？俺忍辱负重，曲意逢迎，全为报昔日之仇，若非你，俺娘就不会死。你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也！”

原来，小龙观察日久，无意窥见，虎子平日虽威风八面，却天生惧怕软体虫子，为验证真假，小龙偷偷试探过，且屡试不爽，乃大喜过望，暗中饲养一批桑蚕，果真在危急关头，派上了用场。

小龙又以雷霆手段，治服一众屑小，将虎子之位取而代之。为维护其来之不易、挥霍无度、众星捧月之生活，仗其威名与拳脚，俨然成为村子附近又一恶霸。

3.舞痞

关于广场舞、暴走团，社会上一直充满争议，毁誉参半，而最突出的扰民、阻碍交通等问题愈演愈烈，打着全民健身的旗号，行敛财扰民违法之实，有关部门对此似乎束手无策。对于自私自利缺乏公德之人，坚决不能惯坏纵容，亟待有关部门正视问题，思谋良策破解管理难题。

——前言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北京开始申奥以来，全国各地刮起了一场全民健身的旋风，时至今日，广场舞蓬勃发展经久不衰，公园绿地、小区广场、街头巷尾、房前屋后、体育场馆，甚至大马路上，但凡有一块空地，就有一群大爷大妈，踩着劲爆的音乐扭动腰肢，乐此不疲。我家乡这个偏远的小县城亦不例外，每天清早与傍晚，跳广场舞的队伍总是准时准点、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老马就是其中一支庞大广场舞队伍的组织者与领队。年轻时候的老马在政府机关上班，长得高挑帅气，斯文儒雅，谈吐不凡，是机关的文艺骨干。而今退休赋闲在家，身子骨硬朗，精力依旧充沛，丝毫不显老态。广场舞风潮乍起时，老马仿佛看到生命的第二春来临，于是邀了几个原单位退休了的男女同事，每天到县政府门前的休闲广场上，听着音响对着光盘练习跳广场舞。那时候还不叫跳舞，只叫跳操，有点儿类似学校的广播体操，一套一套的规范动作，纯粹是舒展筋骨而已。

在老马的教授与带领下，广场舞队伍由原先的七八人渐渐发展到两三百人，一到跳操时间，队伍整齐划一，蔚为壮观。由于自掏腰包购置音响设备与光碟，并免费教学，颇费心思与财力，有好友提醒他，何不收取些许会费，弥补一下亏空？老马思忖良久，决定队伍每人每年缴纳二十元会费，宣布下去后，因为收费合理，大家都乐意配合，很顺利就收到了五千多元。能得到大伙的理解支持，见多年的付出终于有所回报，老马很开心，跳舞热情更加高涨。

进入新世纪，乐队组合“凤凰传奇”横空出世，明快劲爆的曲风迅速风靡全国，有好事者突发奇想，根据曲子编出一套广场舞动作，给观众带来前所未有的视觉享受，给舞者带来前所未有的澎湃激情。老马当机立断淘汰了旧操，紧跟潮流，大力推广全新的广场舞蹈，将县城的广场舞热潮推向了空前的新高度。

县老龄协会与教体局适时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广场舞比赛，借此东风，老马为全体队员购置了统一的舞服，队伍的面貌焕然一新，也顺便聚敛了又一笔财富。在老马精心辛苦的训练下，队伍脱颖而出一举夺冠，老马名声大噪，被广场舞圈子誉为“舞圣”。夺冠后，老马的队伍四处受邀给商家表演助兴，或者游街替商家广告宣传，获得了不菲的收益，除给队员们分发一部分，剩下的全进了自己的腰包。

随着广场舞队伍越来越多，广场毕竟空间有限，从而引发了多起争夺地盘的纠纷。老马曾经就和旁边的队伍大打出手，被派出所处理过。蹓冰、打羽毛球的学生也曾与老马的队伍发生过言语冲突，最终寡不敌众，只得忍气吞声另觅他处。而且众多队伍的大功率音响互相干扰，声音越拼越大，噪音严重扰民，进入广场范围内散步的市民，无不掩耳侧目而过。附近的居民不堪其扰、烦不胜烦，无奈向市政热线举报，有城管人员过来处理，调小音量，签订不扰民承诺书，可前脚刚离开，后脚依然如故。广场舞队伍多数是退休老年人，年轻时候活跃在那段激情燃烧、无法无天的年代，老了仍旧积习难改、我行我素、倚老卖老，“乘车力不从心，吵架气贯长虹，抢购健步如飞，跳舞生龙活虎”，被年轻市民戏称为社会“公害”。

长期在重度噪音包裹下跳舞，在绵绵细雨里湿身跳舞，在剧烈矛盾冲突中跳舞，犹如走火入魔，适得其反，健身从何谈起？健康如何保证？社会何来和谐？终于，老马近期常感头晕心慌，被查出罹患上血压高、心律失常等心脑血管疾病，跳广场舞多年，昔日硬朗的身子骨恁被折腾出一身毛病。在儿女及老伴的极力劝导反对下，老马退出了曾一手缔造的广场舞大军，卸下了昔日“舞圣”的光环，大抒英雄迟暮之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