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 . 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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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云是我的发小，比我小两岁。记忆中奶奶有空就带着我去她家串门，从秋云在摇篮里开始，我在旁边帮忙摇到她会走路了，我们俩成了儿时最亲密的伙伴。记得那年我五岁吧，奶奶在和秋云的妈妈拉家常，我牵着秋云的手溜出门，沿着村里的小路漫无目地的走着。村庄很大，我除了跟着奶奶在隔壁周围几家串过门，稍远点的人家没去过。穿过村子中的一个池塘，走了几家后我发现周围全部是陌生的环境，不知道往哪里回家，我们迷路了。我拉着秋云的手不知所措，眼泪都快掉下来。这时传来奶奶焦急的呼喊声：“荣儿，快回来哦，你跑到哪里去了！”我连忙答应奶奶：“我们在这里呢！”奶奶顺声找到我们，抱起秋云牵着我的手说：“哎哟乖乖，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不见了怎么办呀！还怕掉进池塘里，那可不得了啊！”边说话边往秋云家走去。秋云的妈妈正从另外一个方向找过来，看见我们后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神情慢慢舒展开来，摸着我的头什么都没说。 秋云住我家后面隔一排，站在我家后门可以看到她家屋脊两端用灰布瓦砌筑的飞檐，还有那从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秋云的妈妈比奶奶小十多岁，和奶奶是平辈。农村人非常讲究辈份，我喊她林奶奶。秋云要上我一辈，按照道理我应该喊她姨，因为我的妈妈和她是同姓姐妹。但是我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心里想比我小怎么能喊她姨呢，大人们也没有人指责，随着我去叫秋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到秋云的爸爸，长大一点了就问奶奶：“秋云的爸爸去哪里了？他不回来看秋云吗？”奶奶说：“秋云还在她妈妈肚子里，她的爸爸就生病走了。”“啊？走了，去哪里了？”年幼无知的我实在不理解“走”是什么意思，后来随着岁月的增长才明白“走了”的另外一层含义。秋云还有个大她八岁的姐姐正在读小学，那年林奶奶三十多岁，秋云成了遗腹子。秋云出生时奶奶天天去林奶奶家帮忙，给林奶奶做饭，洗尿布，说月子里不能沾凉水，那样会落下月子病就糟了。左邻右舍的邻居们有空都去帮忙，农村人淳朴善良，邻里之间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伸出援助之手，队里干部也很照顾她们母子，给林奶奶尽量安排离家近点的农活，方便她照顾孩子。 秋云的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唯一的叔叔婶婶有五个女儿，生活担子太重，根本就没有余力来帮她们母女。那时候没有托儿所，很多时候林奶奶把秋云交给我奶奶帮忙照看，她会给奶奶做布鞋表示感谢。这样东家婆婆帮忙照顾几天，西家婶子帮忙看个一天半天的，秋云慢慢长大了。秋云六、七岁开始帮家里去割猪草，我就和她一起去割。我家有爷爷小姑割猪草，我还是喜欢陪着秋云，我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和她在一起特别快乐。有一次我们五个小伙伴，有福荣、玉锁、小芳、秋云和我，跑到两三里远的麦田里割猪草，我们四个同年，就秋云小我们两岁。阳春三月，阳光明媚，绿油油的麦田里野菜特别多，不一会儿装满了菜篮子。我们就坐在麦田的垄沟中，互相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的脸，发现秋云的皮肤比我们都要白，她的脸在阳光下白里透红，一点也不像农村长大的孩子。我们几个天天都在太阳下一起玩，晒得黑不溜秋的，不明白怎么就秋云晒不黑呢。 我十五岁就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而秋云则读完了高中，也是村里极少几个读到高中的。她的姐姐也是初中毕业后，因为学校停课了，才没有继续读书。林奶奶宁可自己多吃苦，也不让秋云过早的参加劳动，怕影响孩子长身体，所以秋云的个子高高的，比村里的姐妹们壮多了。我们几个发小除了秋云一个人高中毕业，福荣初中毕业外，其他几个小学都没读完。这其中既有学校停课的原因，也有家中弟妹多需要帮忙带他们，更有那个时代读书无用思想的影响。我非常羡慕秋云有个好妈妈，能够让她在学校上学。村里那么多有父母的孩子都没读完小学，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的林奶奶硬是坚持让她们读书，令人敬佩。而我，年迈的爷爷奶奶为我和妹妹遮风挡雨，吃尽了生活的苦，实在无力负担我读书的祈望。看着年逾古稀的爷爷奶奶，无怨无悔地为了我和妹妹辛苦劳作，我将想读书的渴望深埋心底。晚上吃饭后就经常去秋云家，听她说学校的新鲜事儿，拿起她的语文课本，一字不漏地看完。不懂的地方就查字典，好多课文内容可以背下来。现实生活就是这样，环境可以造就一个人的性格特点，成就一个人的梦想与追求。 后来我去了工厂，秋云被队里选上担任出纳员。十八岁的秋云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对长及腰间的大辫子，脸还是那么白里透红，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玲珑的嘴巴笑起来真好看。有一天我休假回家路过生产队的香瓜田，远远看见田里有两个人在查看香瓜长势，其中一个就是秋云。我老远就招手喊起来：“秋云，秋云，快出来！好想你啊！”因为厂里一个月才休息两头，秋云的工作也非常忙，我和秋云很少有机会见面。秋云看到我惊喜的跑出瓜地，紧紧抱着我说好想你啊！我结婚时秋云哭得很厉害，她说你要好好的，有时间就回来玩。我说会的，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我们几个发小的婚姻都是媒人介绍，父母拍板，而秋云到底是多读了书，有自己的主见，拒绝了别人的说媒，林奶奶也当不了她的家。过了两年听奶奶说，秋云恋爱了，男朋友是农场派出所的民警，在工作中认识的。 秋云的男朋友小李高大帅气，他们情投意合，非常般配。经过一年多的了解，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走进婚姻的殿堂。婚后秋云还是住在娘家，林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秋云的出纳员工作也丢不开。小李非常理解和支持秋云，住在秋云家里，挑水做饭什么活都抢着做，林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村里人都为林奶奶和秋云感到庆幸，终于苦尽甘来。一年多后秋云生了个大胖小子，林奶奶身体不好，她的婆婆来照顾了几个月。不久后林奶奶病故，秋云伤心地和姐姐及亲朋好友送走妈妈，将孩子请婶娘帮忙照看，全力投入到工作当中。本以为生活会慢慢恢复平静，然而命运却再次将秋云推进深渊。孩子刚刚一岁，秋云的丈夫小李身体不适住进医院，检查结果显示肝癌晚期，这个结果如晴天霹雳打得秋云欲哭无泪。不到三个月丈夫离开人世，秋云看着年幼的孩子哭干了眼泪。生活还得继续，坚强的秋云把悲痛埋在心底，努力工作，一个人扛起照顾儿子的重担。那年秋云不到三十岁，如果林奶奶在世，不知道该有多伤心难过，没想到女儿步了母亲的后尘，年纪轻轻就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丈夫。 秋云的婆婆悲痛欲绝，老人家三个儿子，小李是最小最优秀的。几年前大儿子生病走了，二儿子一直身体不好，没想到小儿子这么年轻也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秋云的婆婆承受不了，不到半年婆婆也撒手人寰。秋云依靠自己的勤奋与努力，将儿子培养长大。这期间许多人劝她，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吧，一个人太苦了。她摇摇头说不找了，怕别人对孩子不好，她和林奶奶一样为了孩子，一辈子没改嫁，为孩子撑起一个温暖的港湾。几十年过去了，儿子大学毕业，娶了媳妇，孙子也读初中了。秋云从工厂的会记岗位退休后一个人独住，与我们这些发小也断掉了联系，不知道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她想过宁静的生活，不被外面的纷扰所牵绊，回归自然的生活环境。秋云，愿你余生平安顺遂！文字/XHR图片/XHR2024–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