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69年元旦刚过,经过五天的行程我们来到了农三师师部。师部是座落在原始胡杨林中的几栋平房,周围便是沙土。一脚踩下去沙子可以没上脚面。招待所也是杵立在沙漠中的三栋平房。平房还很新,是刚刚盖好的那种。平房的周围还有履带推土机推过的印迹。招待员及时送来热水瓶。可是那水一喝是带着苦涩味的盐碱水。小邱拿出一包搾菜疙瘩,就着搾菜的咸鲜味喝起了水来。口味是好受了些,但越喝越渴,越渴越喝直到肚皮胀得不敢再喝为止。第二天几乎每个人都拉肚子了。长这么大,第一次领教到盐碱水的苦涩。农三师真的很苦!</p> <p class="ql-block"> 听说我们还要再次分配,分配到团场。说是谁谁去哪个团!谁和谁又去哪个团!</p><p class="ql-block"> 突然组织科通知我们都被分配去师医院。当时一个师的卫生系统由连队卫生室(一般有1-2卫生员)、营有卫生所、团有卫生队、师有师医院组成。师医院是最高的医疗机构。技术力量和设备都是最强的。后来才知道是“Chai”师长拍的板。他指示说“这批学生都分到师医院去。有人说“毛主席要求知识分子要到基层去劳动锻炼。”Chai”师长说师医院正在开荒建设,它有副业队让这些学生先去副业队劳动锻炼吧!否则像前面分到团里去的学生一样,要都要不回来。团要发展,师医院也要发展的。到时候才有人可用。</p><p class="ql-block"> 当年三师医院是随着三师成立而成立的。由一师四管处医院和石河子管理处门诊以及兵团一医院和二医院抽调部分技术力量组成,经过几次颠簸流离。1967年随着师部定址,师医院也一起定下来了。说是师医院其实就是有几排军营式的平房,八百多亩荒滩戈壁。它除了设置有门诊,内科(含儿科)、外科(含妇产科、五官科)外,最庞大的部门是总务科简称后勤部。它才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呐。有副业队主要是种菜,喂猪、养羊、喂鸡、喂牛,打柴、烧开水、食堂洗衣。托儿所,小学…。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像个医院,到像个小社会。</p> <p class="ql-block">医院的病房还在盖呢?临时的病房就是军营样的宿舍。职工能有平房住已经是好的了。有的还住建筑工人的临时工棚里。我就分在工棚里住,推门面对戈壁。门是用原木的边角料钉成,到处都是缝隙。顺着这些缝隙可以将屋内一览无遗。风沙天时,屋子外面黄沙满天,屋内尘土弥漫。</p> <p class="ql-block">有的还得住地窝子。但是新的病房正在盖,新的宿舍也在盖。这给我们带来多少希望,多少憧憬。说实话年轻人吃苦不怕,只要前面能看得到盼头。我们的盼头就是尽快把医院建起来,吃点苦不算啥。如果看不到盼头,那才是“苦海无涯”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说地窝子好啊!冬暖夏凉。然而放射科的“W大夫”告诫我们住地窝子要防蝎子。不定什么时候这蝎子就潜伏在床上了。被它蛰一下可不得了痛的人会“休克”。因为他就被蝎子蛰过。当时他是第一批抵达医院的。挖了个坑,坑上架了木头,再铺上些芦苇草,这就是最原始的地窝子,住了下来。一天,他见床上趴着个土黄色的虫子,长约5,6厘米,高高地翘着尾巴。头上两只大螯冲天举起,宣示着最令人恐惧的战斗力。“W大夫”寻思这两只大钳子不好惹,便去摁那头去。说是迟,那时快,那虫子卷过尾巴就是一刺。“W”大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冷汗随即而出,脸色煞白。分明休克过去。众人见着大惊,有懂者急呼快拿杜冷丁。好在医院不缺这种药品,打了杜冷丁,“W大夫”慢慢地缓解过来。他说什么东西?怎么摁头腚咬人呢?如果一次被蛰是不懂,第二次又被蛰那就是太不警惕了。“W”大夫第二次遭蝎子攻击是完全大意所至。早上叠被子时被藏在枕头下的蝎子给蛰到了。疼痛依旧,但有了上次经验也就没有上次那么“惊天动地”般的阵仗了。等到我的同学遭遇蝎子时就镇定的多了。她叫来隔壁邻居家的大公鸡,一口将那蝎子吞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大公鸡原本是昴日星官收蝎子精是手到擒来之事,西游记里说过。随着医院发展“人进蝎退”,原来嚣张的蝎子也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 春天来了,院革委会中的老“Cui"若论出生是贫农,论身份是转业军人,当过重机枪手,政治面貌又是党员。人称三块钢板。我们这些学生归他领导,他为人老实而言拙。他通知我因为医院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他们都要去参加。从明天起你去喂猪去。我说我不会喂猪,怎么喂?谁知他给我来了一句“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可是“副统帅”的语录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幸好老“Xiao”给我说“按每头猪一斤玉米粉,二斤麸皮算。加上菜皮菜根和食堂后面的泔水一起煮成糊糊那就是猪食。每天我都要去食堂后面跳两桶猪食回来喂猪。这样过了十天半个月,一切顺利。 然而,有一天两头猪不吃食了。我往猪槽里倒上猪食,他们的眼睛瞟一眼就再没有什么反应了。 嘴角上还流着“哈拉子”。像打了霜的茄子—篶拉巴几的。猪这东西本来就是个脏东西,这一病更显的邋遢。向老Cui汇报,他也没有“招招”,让我自己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是给圈里添了些新麦草,让它睡的舒服些。又一天过去了,那猪依旧的不吃食,而且咳嗽不停。我寻思怕是得了气管炎了。按照我那点医学知识认为可以用青霉素的。当时青霉素还是比较贵重的药品。于是我便去找院长。院长让我到药剂科领一些过期的青霉素或快要过期的都行。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当然打青霉素需要做过敏試验的。上来几个人把那猪死死地摁住,奈何这猪抗拒得厉害,四蹄乱蹬,几次想站起来逃跑。我赶紧用刮胡刀在它屁上想刮出一块无毛区来做过敏試验。想着碘酒消毒一次,酒精脱碘三次。在皮内打上个小丘,观察5-10分钟如果不是阳性便可注射了。几个人和猪搏斗正酣时老“G”医生经过问你们在干什么呀?答曰:“给猪打青霉素,做皮試呢!”。“G”曰:书呆子,费那劲!即使过敏死了正好吃肉呗。咦!也对啊。于是问他打多大量合适。40万单位够吗?因为当时常用量就是那么多。“G”答:那么大的一口猪不够,多打点。打个2、3百万差不多。”这就简单多了,拿个针先戳进猪屁股。等它不太动时接上针筒,用劲一推针液就打进去了。才过了一天,那猪居然好了。我会给猪治病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以至于我上临床后,副业队的猪病了,他们也来找我。凡是感冒气管炎的一律青霉素伺候。凡是拉肚子腹泻的四环素、土霉素的干活。简直是手到病除,无往而不胜了。其实,我会什么呀!</p> <p class="ql-block">小花牛顶人了。</p><p class="ql-block">小花牛是一头黑白花的小牛,公牛,挺温顺的。说它小是和它的同伴比。它的同伴是一头灰黑色的大公牛,那两只冲上长的大角有一尺多长,模样凶悍一付战斗力爆表的样子。带着它们打柴火时,我一般都躲着它点。小花牛我喜欢。它是那种带黑白斑块的小公牛,头上露出的一对小角只有4、5公分高,且角尖圆钝,没有什么杀伤力。见人时也是低眉顺眼,伏首贴耳的温和。我一直怀疑它是荷兰花白牛的杂种。打柴火时我往往选它来拉车。</p><p class="ql-block"> 这天,饲养员“老Lu”向往常一样把它牵出来准备给它套车。突然,它发飙了冲老Lu后背一顶,老“Lu"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上。小花牛还不依不饶的将地上的老“Lu”顶着翻滚了好几下。眼见不好,我抄起铁掀冲了上去阻拦小花牛继续作恶。此时小花牛的眼睛瞪的睁圆,眼白上鲜红的血丝暴露,恶狠狠地直视着我,一付六亲不认的样子。原来杀红了眼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几个喂猪的,喂鸡的,放羊的边吆喝边赶才把这“凶兽”赶进牛棚。看那老“Lu”只是腰背有些疼痛,活动无大碍。众人庆幸小花牛只是长了一对小角,换成大黑灰牛今天决不是这个后果。</p><p class="ql-block"> 一连几天小花牛的脾气大变,无论是谁只要一接近它,那对牛眼凶光毕露。老职工说“牛发情时,老虎都怕。”唯一的办法是把它给骟了。这是个好办法。谁来骟呢?有人想到原外科“S"主任。但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反动学术权威”还在“牛鬼”班里劳动改造呢!作为外科主任骟个牛应该不是问题。我去找他一说,他二话不说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骟牛那天,我们先利用一棵大树杆将小花牛固定,然后把四个蹄子绑紧。一发力把它放倒。小花牛掙扎了一会便不动了,眼睛里还流出了眼泪。我想它一定误认为我们要宰了它呢!</p><p class="ql-block"> 轮到“S”主任上台了。只见他在牛蛋处先碘酒、后酒精一阵消毒。洞巾、敷料布一一用巾钳夹好。他戴好手套、口罩,双手高举指示我打开手术包。手术还没动,仪式感极强。真手术时很顺利,也很快。当然骟牛这事对副业队来说是件热闹的事了。围观的群众来了不少,其中有人说了:“在农村老家见过劁猪,劁猪匠拿个碎碗片便把猪蛋给割了,再抓把香灰一抹完事了。哪有这么复杂的。”我从来没有在农村呆过,不知是不是那样的。听起来好像十分简单、平常似的。</p> <p class="ql-block"> 在医院付业队劳动锻炼时碰到的新鲜事还真不少。现在回忆起来也不那么苦涩了呢?</p><p class="ql-block"> 比如烧开水。每天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主要是供应病人用的。那时没有什么锅炉的。烧开水的设备就是两口大锅外加一个横放的汽油桶。有点像上海“老虎灶”的构造一样。</p><p class="ql-block"> 每天一早就是把水加满,将柴火填入灶膛把水烧开。自有护士将开水送进病房。比较重的活路是从井里打水,挑进水房。还有就是劈柴,要把一根根原木劈成小块这才好烧。我的搭档是一个小个子的女生。人长的蛮漂亮,又白净在校时学习也好。只是父亲被划为资本家,她理所当然的被戴上资产阶级小姐的头衔。毕业分配时“革命造反派”认为她应该去艰苦的地方去锻炼改造。</p><p class="ql-block"> 我有一把大斧头。斧头由拖拉机的底轴钢打就,斧柄也是根铁管做的。重是重的点,但劈起柴来其利无比。劈柴我就多担当一点,毕竟男人的力气大一些嘛。我两烧水时不但供应全部病人,连小护士来打热水也不阻拦的。后来换成老职工后,小护士再想用开水就不行了。她们不服说“大学生烧开水时都让我们打的。”谁知那老职工并不为所动说“我不是大学生。领导只交待我负责给病房烧水。”这老倔头真拿他没有办法!</p><p class="ql-block"> 井水在枯水期时,水位下降得很厉害,满足不了病房的需要。为了能保证供水,我们要到一里多路外另一口井去打水。一天要挑十几担呢!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被人认为是资产阶级娇小姐的同学也能默默地承担下来。看着两只大水桶压的她腰都弯了,知道她是尽力了。在那个年代,出生不好是一种“原罪”。虽然说民族资产阶级是团结的对象。团结对象的子女都是要用惩罚的方式来赎罪,那么官僚资产阶级不是要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了吗?</p><p class="ql-block"> 有时给我们安排的工作挺让人无语的。比如病房里有病人死了,领导会安排我们去装棺,去埋葬。说是因为我们是学医的,不怕死人。太平间盖在瓜地附近,偏偏又把瓜棚盖在瓜地边上。哈密瓜熟了时需要看瓜人。别人不敢去,说是瘆得慌。于是又让我去,理由一样他们学医的不怕死人。结果就是我睡在这头,死人睡那头。</p><p class="ql-block"> 人们没有忘记这些听话的学生,所以在锻炼了八个月后院领导就让我们上临床了。听说院领导在征求贫下中农的意见时,副业队的同志说:他们表现的挺好,没有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