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里遇秋香

布衣江南

我以为，今年与桂花的邂逅将成为一场无法实现的梦。但命运总是充满惊喜。当我来到苏州，那久违的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填满了内心的空渴。无论是穿街走巷，还是逛园林，桂花的香气都如影随形，仿佛是这座城市特意为我准备的一场浪漫盛宴。

听说桂花是苏州的市花，我知道桂林也是。但苏州的桂花，与桂林的大不相同。在桂林，桂花或许当街而立，张扬而热烈地释放着芬芳。而在苏州，桂花却宛如一位羞涩内敛的佳人，或静静伫立于园林之中，或隐匿于小街小巷之内，等待着有心人去发现。这种不经意间的相逢，更增添了桂花的神秘与魅力。

一直觉得可以香成秋天的花，只有桂花。是的，桂花的爱恨都在那一把香里。那香气似有一股子魔力，总在你毫无防备之时扑面而来。初闻，心中涌起一阵惊喜，仿佛邂逅了一场意外的美好。那是一种纯粹而浓郁的甜香，不掺杂一丝杂质，让你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让那香气充满整个胸腔。

在苏州逛了两天园林，留园的闻木樨香轩，五峰仙馆，又一村，怡园的金粟亭，网师园的桂轩，沧浪亭的清香馆，都有桂花的清影，它们或结伴立于园中，或独自临水自照，无论森茂还是清瘦，都温柔雅致，悠远宁静。走累了，坐在廊前亭下，听风、闻桂香，看桂花落在水中或石板路上，颜色由金变红、变褐、变黑，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一把香，不娇不媚，卓尔不群。

今年的桂花姗姗来迟。想起在苏马荡最后的日子，每天都会对着门前的桂花树念叨：马上要过国庆了，桂花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哇？

细想也是可笑。桂花开不开，那是桂花自己的决定啊，那是它袒露在天地间一遍遍阅读阳光，感知风雨，回归土地，那是桂花链接完所有的变化后，诚实的回到自己。花期，是每一种植物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要足够的通达天地，足够的走向自己，才能做出的决定。也许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才开出的花，一阵不大友好的风雨，就把它打得七零八落，那又如何？

其实，在苏州的几天，一直细雨霏霏， 一夜风雨过，桂花纷纷落。落入泥土的桂花，更多了一丝清冷孤高，镜头下也更见其虚实绰约，楚楚动人。离开的那个清晨，推窗蓦然就闻不着桂香了。

花谢，香陨；

风冽，秋老。

也罢，也罢。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说到底，这世上人能左右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我们能做的除了允许，还是允许。允许桂花姗姗来，匆匆走，桂花与我们见或不见，都珍爱如初，就像林徽因说的那样：你迟到了很多年，可我依然为你的到来而高兴，能给你的不多，一场相遇，一生铭记。

于是，在怡园的元野茶舍，为自己点了一杯价格不菲的九曲红梅，无非是想让那一抹桂花香在滚烫的茶汤里再次绽放。我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执念，也允许那些采桂花，晒桂花，酿桂花，吃桂花，写桂花，画桂花，插桂花的人事与场景，浮现在我的茶汤里，允许我的心与古往今来爱桂花、爱生活的人暗通款曲，于是，我的心就又多了一份隐秘而踏实的欢愉。

是的，面对时间的魔法，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允许，万事之美好，不求满，只求一期一会后的难忘与惦念。如同，这稍纵即逝的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