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9）

蓝天fanlmn

《童年往事》

（9）

上学去

人以群而居，童以群为乐。

胡同里的孩子们陆续到了上学的年龄。

看到别的小伙伴儿纷纷背上小书包，干干净净去上学，心里总是羡慕不已，期盼着我也去上学的那一天。

有一次，我跑回了家，像是胡同里发生了什么大事，逢人就讲：丫头子不叫丫头子啦，叫“刘秀英”。

爸爸听了哈哈大笑说：傻孩子，刘秀英是丫头子的大名儿，在学校里不能叫小名儿。

我这才恍然大悟。

胡同里的孩子们大多叫小名儿，相互之间一般不知道彼此的大名是什么。

那时，极少有独生子女，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是很正常的事儿。也常用孩子的排行起小名儿，比如三儿、四儿、老二、大丫头、二嫫子；也有人会用铁蛋儿、柱子等给孩子起小名儿。

不少人迷信地认为：名字起得太好听，会被妖魔鬼怪缠上，容易惹祸上身。小名儿低贱、俗气一些，不被重视、不会招邪引灾、不乱生杂病，就能确保健康、平安。

为了保护孩子，大人往往起一个难听的小名儿，俗称：贱名儿。

转眼又到了小学招生的那一天。

刚好，大姐从河北宣化回来，带来很多非常好吃的马奶葡萄。我高兴地提溜着一串葡萄边走边吃，跟着大姐去离家最近的黄化门小学报名。

只见学校门口贴着布告，围着许多人在看。

大姐摸着我的脑袋说：按布告的规定，只招收8月31日前满七周岁的孩子。你是10月9日的生日，咱们先报上名，今年能否上学，碰碰运气吧。

走进教室，先用大名儿登记，测量身高、体重。老师还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虽然很紧张，但都能对答如流。

说白了，老师就是看你是否“呆傻”，是不是思维正常、健康的孩子。

老师说：你生日比规定小了一个多月，不能保证上学。但是，如果班里有空位子就没问题。这样吧，两个星期之后的周日，来看学校的新生录取榜吧。

终于盼到了发榜的那一天。

黄化门小学校门口，有许多家长和小孩儿，很是热闹。大姐拉着我挤进了人群，在红底黑字的新生录取榜上，仔细查找我的名字。

学校一共招了六个班。找了半天，终于在最后一个班的最后一个看到了我的名字。大姐高兴地说：啊，有你！最后一个，太幸运啦！

我高兴的蹦了起来，哈哈，我也能上学啦！

可又一想，以后成了小学生，天天去上学，只有寒暑假才能玩儿吧，不免多少有些失落。

直到开学后才知道，不仅胡同里的发小儿、哥们儿，就连周边胡同里认识的孩子也大都在一个学校里。不仅如此，还认识了许多新同学、结交了不少新伙伴儿。用现在的话来讲：朋友圈扩大了，视野开阔了。

走进黄化门小学，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

开学典礼的那一天，平时开朗活泼的同学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中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穿着白色上衣、蓝色裤子、胸前佩戴着红领巾。我们这些刚踏进校门一年级的“小豆包”，也在五星红旗高高飘扬的操场上，举手宣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黄化门小学的前面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马路，叫“黄化门街”。

黄化门街位于皇城的东北角，紧贴着北京中轴线的东侧。明清时期，这里一直是太监们聚居的地方。比如，旧时的司礼监、尚衣监、织染局等都围绕在黄化门街的周围。

所以，这一带在明清时也自然而然成了皇宫内院的“服务所”。

据说清康熙年间，这条路很窄，向西通到地安门内大街的门楼很小，过不去八抬大轿。由于门楼是在皇城一段城墙上开的豁口，一般官员无权做主扩大。

当时住在这里的皇亲国戚——孝庄皇太后的后人请求皇上御批加宽门楼。康熙看在孝庄皇太后的份儿上，答应了这个要求。此地因此得名为“皇划门”。意思是皇帝给划出的门，后来慢慢地以讹传讹变成了“黄化门”了。

黄化门现在沿地安门大街东侧至景山东街的皇城墙仍保存较完整，是明代的原有结构，现在是东城区文物保护单位。

至于黄化门小学的历史沿革，没有任何资料可供查询。这里曾经是个什么地方，已经无从考证了。但从高大威武的门楼、宽敞气派的朱红色大门来判断，这里绝非是一般的宅门大院儿。从整体的建筑格局上来推测，感觉更像是个官厅衙门之类的办公场所。

一进校门是个大操场，面积约有四五个篮球场大小。操场上有旗杆、讲台，是全校师生开大会以及上体育课的地方。周边有单、双杠、沙坑等运动场地。

学校的南侧一排都是教室。中间有纵向排列、首尾相连的两间教室，与南侧的一排教室整体上形成了T字型，把学校分隔成了两个左右连通的院子。

校园的北侧，除了门楼外，房间并不多，都是老师备课室、校长办公室等。

记得那时，上学的路线是，从钟鼓寺胡同出来，经过后局大院儿，穿过蜡库胡同，进入纳福胡同。在三岔口处，向西拐弯儿就到黄化门街了，沿着黄化门街向西走四五十米就是黄化门小学。从钟鼓寺胡同走到黄化门小学，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刚上学、特新鲜、很兴奋、倍儿认真。

我们一年级的新生教育非常周到、细致。

老师认真地讲解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学生守则、与老师以及同学之间必须遵守的礼貌、行为规范及注意事项等。

在老师的带领下，第一次学会了稍息、立正、点名、报到、排队等等，觉得特别有意思。

最令人兴奋的是领到了新书。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书，一页一页翻看书中的一幅幅图画、一串串文字，嗅着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淡淡书香，憧憬着未来的学习生活，心里美滋滋的。

打那儿之后，每天上学前，都要按老师的要求收拾好书包、穿上干净的衣服、兜儿里装上手绢儿、水碗儿放进布套里挂在书包上。再检查一下手是否洗了、指甲是否剪了、头发是否梳了。见到同学叫大名、见到老师要微笑着鞠躬行礼。

呵呵，可不是嘛，活脱脱像一匹习惯于在草原上撒欢儿狂奔的小野马，初次被套上了笼头，还有了缰绳。

每天下午放学时，就跟胡同里的几个同学约好，明天上学咱一块堆儿走，走到院墙外叫我一声。

就这样，每路过一条胡同就叫上几个同学，再路过又叫上几个，上学的队伍一路壮大，大家背着小书包高兴地有说有笑，相互叫着大名儿，一夜之间嫣然变成了一个个成长中的小大人儿。

学校大门口，每天都有值日生最早来到学校。他们衣着整齐、彬彬有礼地站在两侧，给上班的老师们鞠躬行礼，问候：早上好！检查同学们的书包、服装、卫生，制止不礼貌、不文明的行为。

这些值日生，由各班轮流担任，都是班里表现最好的同学。大家都把能当值日生作为一种自豪、一种荣耀。

我们班的同学逐渐养成了上下学排队走的习惯，有时路过同学家还经常进去探望生病的同学、传达老师的留言、通报学校的通知等；有时也一起到同学家去做作业。

记得，上学的路上，路过纳福胡同的豆腐坊，那是郑二福同学的家。有时放学后，大家还顺便进去参观一下豆腐的制作过程。

豆腐坊的建筑是一水儿的木质结构，显得有些低矮破旧，一条过道儿通到后院。过道儿里采光不太好，有些昏暗。

过道儿的两侧都是作坊。有筛选黄豆的、有大锅煮豆子的、有驴拉磨磨豆浆的、有熬豆浆的、有过滤豆渣的、有点卤的、有装屉的、有大车送豆腐的。

屋里热气腾腾、一进屋浓浓的黄豆香味儿就迎面扑来。

据说，这间豆腐坊，是郑二福父亲叔伯几家合伙儿家开的家庭作坊。干活儿的都是亲戚。对于我们来说，这一切都非常新鲜，特别有趣。

豆腐坊的对过儿，是个小杂货铺儿，老头儿特热情。同学们经常在那儿花二分钱买一块酸枣面儿吃。粉状的酸枣面儿在空气中自然凝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固体，咬一口又酸又香，也可以放在水碗儿里沏水喝，酸甜、清爽又败火。是同学们的最爱，也是儿时记忆最深的零食。

我屈指算了算，黄化门小学里有六七个发小儿，相互认识的附近胡同里的孩子就更多了。有啥事儿，想出去玩儿，各班串一下、招呼一声就都知道了，太方便了。

每逢周六下课，一帮小伙伴儿都去景山公园爬山、逮蛐蛐儿、逮蚂蚱、弹弓打鸟儿、捉迷藏，一直玩儿到天黑了、肚子饿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那时，家庭作业比较少，一般半个多小时就能做完，也没有什么兴趣班之类的去强行挤占我们玩耍的时间。

那时的小学生，心灵开放、生动活泼、自由自在、快乐成长。

第二年，我们搬到了黄化门小学的分校——帘子库小学。

与本校相比，帘子库小学环境清静、格局紧凑，更适合上课学习，遗憾的是没有操场。上体育课，就在校门口一条不通车的马路上进行。

从黄化门到帘子库，虽然两校相距不太远，走着也就六七分钟，但我的脚步却异常沉重、心理负担很大。

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这其中的原由呢？

嗯，上学前的那个暑假，我和“游子”从什刹海玩儿回来路过这里，用手“捞了”校门口鱼缸里的两条大金鱼，一路手捧着跑回了家……

那天干的是件坏事儿，自我感觉传达室的老头儿没看清我们。

但心里不踏实，总像是“磨剪子磨刀的号——没谱儿”。每天上学路过学校传达室，心里怦怦直跳，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老头儿认出了我俩，一把抓住了我们。

这种心理，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做贼心虚”吧。

到帘子库小学不久，有一天，我心里感觉特别忐忑不安，总想投石问路，想彻底搞清老头儿到底是否认识我。

于是乎，提前打听好了老头儿姓什么，推门进去，非常礼貌地说：

王老师，想借您的喷壶用一下，给教室前的花儿浇水，可以吗？

我一边说，一边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着老头儿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儿。

老头儿怔了一下！紧接着问：你是哪班的？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完了、完了、完了，莫非老头儿认出了我？自作聪明，结果自投罗网……哎，聪明反被聪明误，又冒傻气啦！

我没回答，只是怯懦、尴尬地笑了笑。

没想到，老头儿微笑着说：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王老师呢，以后叫我“王大爷”好了。

谢谢你，关心校园、主动干好事！不用浇水了，我昨天刚刚浇过了。

听罢，压在我心里的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心想，那两条金鱼早就死了，可能是被一起养的河鱼给传染了什么病……

即便坦白了当初徒手捞鱼的糗事，那两条大金鱼也还不回来了。

虽然，这件事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但心中的负罪感却一直存在。

仿佛时刻提醒我：今后再也不能为了一时的高兴，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啦。

蓝天Fanlmn（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