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 你 守 候

蓝天

（小说）作者/徐然（安徽池州）

　　人们常常低估了动物的情感，其实在某些方面它和人类一样崇高和伟大。

——题记

　　一九六八年春天，上海知青小王和九个同学一起到安徽泾县的查济村去插队。他们被安排到村后靠山脚下的三间队屋里住宿。队长家离队屋不远，能看得清清楚楚，中间隔着高高低低、弯弯窄窄的田埂。这里有点偏僻，山上常有野兽出没。队长担心他们害怕，就说：“我给你们捉只狗来养养，一来给你们看看门，二来你们晚上出门时作个伴，壮壮胆；山里黑得早，到晚上就黑漆漆的，那高低弯窄的田埂又不好走。”

　　没过几天，队长真送来一条狗，不过是条小黑狗，全身的毛乌黑发亮，可爱得很；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萌萌地看着他们，一点都不怯乎。

　　知青们见了，高兴地说：“这狗漂亮精灵，把它养了。”于是大伙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黑。

　　知青们吃什么就喂它什么，阿黑也不挑食，每次都吃得精光。大伙还利用休息时间，用石块、树枝和茅草在东山墙的旁边为阿黑盖了个小屋，里面又铺上一层干爽的稻草，让它舒舒服服地睡在里面。

　　阿黑长得很快，半年不到就成了英俊威猛的“大小伙子”。白天，安静地守护在队屋门口，两只大眼睛机灵地放着哨；晚上，不管谁出门，都是它保驾护航，知青们胆子也壮实多了。他们还养了一些牲口，有阿黑在，那些黄鼠狼之类的野兽也甭想靠边。

　　阿黑简直成了知青们的忠诚卫士，因此深得大伙们的痛爱。没事时，就跟它亲热亲热，逗它玩玩。有什么好吃的，也少不了它一份。

　　阿黑还是猎兔能手。野兔要是被它看见了，也算是撞上枪口了，怎么逃跑也是徒劳。叼回来后，能让大伙打个牙祭。冬季农闲时，就有人带它出去转转，总能逮几只野兔回来，让大家美餐一顿。

　　一九七五年，知青开始大返城，大伙儿争先恐后地往回赶。回城后，又忙着找工作，也把这第二故乡和阿黑抛在脑后了。只有小王还有些惦记队长，偶尔通通信问候问候。

　　一九九八年春天，也就是三十年后，已身为某单位局长的小王，邀了二位当年一起下放的知青，回到查济村去看看。

　　队长还健在，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喝酒时，队长讲了一件令他们十分伤心的事——阿黑的故事：

　　那年，你们回城以后，阿黑就一直呆在你们为它搭的小屋里，并且每天跑一趟村口，也就是当年我送你们告别的地方，那儿地势较高，能望到村外很远的地方，它就在那儿卧着，睁着双眼朝村外望着，直到天黑。

　　“队长，您暂停一下，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阿黑一直跟在我们后边，无论我们怎么赶它回去，它就是不回去，硬是跟到了车站。直到我们上了车，它还站在那儿朝我们望着，昂着头，直叫唤，好像跟我们告别，我们只顾着自己高兴，也没理它，不知道它还晓得回家哦！村里离县城车站有六十公里的路哎！”小王打断队长的话说。

　　阿黑的记性好得很，那天很晚才回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好像掉了魂似的，在队屋门口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转转，一会儿又卧下，嘴里不停地哼哼着。你想，你们天天在一起，现在突然一下子大家都走了，剩下它一个，孤苦伶仃的，肯定难受死了。这不跟人的心情一样吗？

　　后来，我想把它拉到我家，它就是不肯。我只好强行把它带到我家，拴在门口的大树下。你们猜怎么着，它就不吃不喝，昂着头趴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朝村口方向望着。别以为它是狗啊，其实最通人性。你们在一起相处了八年，交情也够深的了，现在突然走了，丢下它，不管了，就像父母丢下了自己的孩子，它能不想念吗？

　　没办法，我只好又把它送回小屋，一天送一次饭去，饭每次基本吃光了。

　　再后来，你们当年住的房子也破得不成样子了，可阿黑还在那里守候着，苦苦等待着你们。

　　大概又过了两年，我发现阿黑老得不行了，饭也不怎么吃了，水也喝得很少。一天到晚，昂着个头，趴在地上，眼睛朝村口方向望着。那凄凉的眼神，我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又过了两天吧，我去送食，无论我怎么唤它，都没反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朝着村口方向望着。我就蹲下身用手推它，一摸，才察觉到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原来阿黑已经死了！我不禁难过起来，一个多么忠实的朋友啊！终于凄凉地走了！

　　队长说到这，眼睛也湿润了。几个知青听了，也难受得哽咽起来。

　　队长擦了擦眼泪，又接着说：我只好将阿黑的眼睛抹闭上，然后把它扛在肩上，送到屋后的山坡上，挖了个坑掩埋了。

　　小王也擦了擦眼泪，站起来难过地说：“队长，你带我们到阿黑的坟头上去看看，让我们给它添几抔新土，为它赤诚的终生等待深深地鞠一躬！为我们无奈的负心和愧疚深深地道个歉！”

　　“小王说得对，我们应该去看看！”大伙一致地说。然后一起随着队长往阿黑的坟头走去……

作于2024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