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黑深深(56)小说

任素芳

　　夜班出来的迟了。

柱子一心想着与秀芳约好，给柱子送课本。柱子用小镜子照照眼卷儿，没有黑影儿，又用梳子将头发向后理了几下，脸上手上摸了点海螃油，皮肤光滑润泽，还有淡淡的香味。

想着又能见到秀芳，心里还是激动的。

走出澡堂，先到队里打个招呼，毕竞兼着办事员一职，过程要有。

书记赵生财坐在办公桌前，纸烟燃到了指头肚上，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眉宇间皱着一个花儿，盯着一张《矿工报》。见柱子进来，把报纸扔给柱子。

满是情绪地说:“你看看，这个刘玉胆子肥了，把我的事情当例子写进了杂文中，这是想干啥？”

刘玉是个退伍军人，也是党员，是和刘万万一块招工到队里的工人。笔头子挺好，平时总是怨声载道，牢骚满发。

柱子看看文章，写的是升工资领导把权利当做私人的工具，文章举了刘万万参加工作一年，和领导走的近，把老矿工的名额挤占掉，在工人中造成极坏的影响。说到百分之三的指标使用时，暗箱操作，直接把名额占为己有。文中还举了一个例子，说一个单位两个职工，一个叫魏喜生，另一个叫姚喜生。魏喜生是技术肯干，百分之三的指标呼声很高，名单已经公布，魏喜生许下愿，升了工资请大家吃馅饼。添表时变成了姚喜生，姚喜生是队里书记娘妇儿的表弟。

明哏人看到，第一个例子就是说的赵生财。

领导站在台上，口若悬诃，嘴巴子谝得好逼，在利益面前，就变了样。

赵生财生气了，这等于变相的举报。虽然没有人追究，可心里隔瘾着。

柱子不知说什么。掏出纸烟给书记点着。书记抽着烟，看看柱子说:“这里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你是哥的人，要多替哥留心一下，看看他有啥目的，有谁参与这些事，谁在背后议泡，有啥多提醒着哥。”‘

柱子和刘玉不在一个班，平时接触不多。按说他和刘万万是老乡，就是升工资，也轮不到他，每年请假回家，总要旷半个月工，凭这一点，就排不上。但说心里话，他在文中说的这些事，一些领导干郭确实做事让人看不下眼。柱子挺佩服这个刘玉的。

柱孑应承看书记的话，想安慰几句，又没有合适的词语表达。说:“这种事情甭放心上，文章只说事，没点名，占百分之三的指标领导又不是你一个，矿上各单位差不多都是领导升了，”

赵生财接着说:“现在运动虽然结束了，但你作为办事员，和钱财打交道，做事情得多个心眼儿，任何时候，学会撇清自己，你的事情，我这个当领导的也是要担责的。”

这话让柱子语塞，心思自己哪有胆子，敢违规，啥事还不是领导指示。心里想着，不敢露出不满。表态道:“书记，你放心，在队里我唯你是从，不敢有二心。再说，这么多年，你做事一向公开，众人都有眼。”

书记说:“话是这么说，人都是有私欲的，在利益面前，做到绝对公平很难，一时满足不了，就会引发矛盾。还有，很久不见你给报纸投稿了。在刘玉这件事情上，我琢磨着我们不能被动，要围绕着党支部建设，发挥党员模范带头作用，写一篇报道。这几天，你别下井了，和各个班的跟班队长坐，了解些典型事情，写完后再往报社跑跑，争取见报。”

写文章，不比下井轻松，从哪方面入手？写些啥？柱子一头雾水。

书记的话，柱子不能不听。满地地应承下来。

书记关心地说:“你先吃口饭，回去上一觉，下午来队里咱们商量一下。”

听书记放话，柱子好像一下解脱了。因为他和秀芳约好，等秀芳给送课本。

这时秀芳不知还在等自己下等了。他们是第一次相约。他不是失约，实在是身不由己。要是秀芳等着还好解释，要是不等了，哪多会才能再见到呢？到哪儿去找呢。

柱子饭也没吃，一路小跑。

秋风拂过桥头，一少女凝视着河水，几丝秀发随风飘起。

远远地望着，少女一条蓝色的长裤，一袭粉色衬衣，红色披肩。这不是秀芳又是谁呢？她等了多久了，难得这么诚心。

柱子放缓了脚步，他看着桥上美丽的画面，心想，要穿一袭红裙子，披一件淡蓝披肩，走近跟前，回眸一笑，心情定会荡漾无比。

走到跟前，柱子轻咳一声，说:“不好意思，出井有点迟了。”

秀芳眸瞪了一眼，说:“再不来，我就回去了，让你等不着。你要知道，这么久让人家多担心呢。”

一句担心，柱子里涌出一股暖流。第一次体会到被一个女孩关心，这种感动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鲜花也没有说过这样暖心的话。

这是不是恋爱，柱子没有经历。只是心里有点牵挂，想着能看上一眼。此时，不再是等在桥头，看上一眼，且还有了相约。

柱子秀芳肩上那个沉甸甸的书包，邀请秀芳到单身楼的宿舍坐坐。秀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

宿舍里没有别人，就住了柱子人。根儿结婚分了房子，彪子工伤也得到矿上的照顾，在工人村分到一间平房，老婆也接到了矿上，刘二万分进来一天也没住过，一直和嫂子毛女住在一起，人们传说续了嫂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秀芳进来，柱子让秀芳坐会儿，他忙着到水房水。打回水后，见秀芳正忙着收拾房间。床头堆的书码整齐，牙缸摆在窗台。床单铺平扫净。

一个单身汉的宿舍，平时也没个人，有时连被子也懒的叠。也不知咋好意思敢领着姑娘来。

秀芳似乎没觉什么，柱子不好意思地说:“快坐下来歇会儿，第一次领你来，让你打扫卫生。”

秀芳说:“你一个人住，还算干净呢，我到过我三哥的单身宿舍，那才听乱呢，我给收拾了一个上午。”

柱子给秀芳倒了杯热水，搲了勺白糖。翻看着秀芳拿来课本，还有课堂笔记。

笔记的字迹隽秀流畅，一看就是个认真的学生。

柱子从笔记上把眼神转到秀芳的脸上。说:“一看你是个好学生，放弃了真的可惜。”

秀芳说:“我哪是学习的料，高考后参加了技校考试，都没过关。我妈说女孩子，找个好人家，是最好的归宿。我三哥说在他们单位先找个临时工，让我干着。”

柱子下意识地问:“你三哥在哪儿上班？”

秀芳说:“在建井工程处，工地在干山头上。”

“你要是上班了，那我就见不到你了。”柱子忙说。

“不是还有休息天吗，每个星期回来一趟，桥头等不到你，我就来宿舍找你。”秀芳说。

“真的，说话算数，可不准哄我。啥时走，告诉我一声。那个地方在哪儿，我要是休息也去看你。柱子说。

“千万别去找我，我和你接触还不最让家人知道。要不是你那深遂的眼神像电流，让我有一种触电的感应，不由地期盼着遇到你，当你看我的时候，我也想看你。”秀芳羞涩地说着，还瞟了柱子一眼。

柱子说:“下班后，总要路过大桥，看看来来回回从桥上走过的人。那次见到你眼睛一亮，心里想着，这么好看。当我看你的时候，你也回看了我一眼。自那天开始，每天我都要踩着你放学的点儿等在桥头。”

“一开始，你用炽热的眼光看我时，我心里想你是个流氓，我并不认沿你，你都那样看看我。后来，见你经常站在桥头:好像专门等着看我，我开脸红，心跳加速。好几天要是不见你，心里好像丢了东西一样。我私下和我闺蜜说这事，她专门让我把你指给她看。闺蜜见你之后，说和你很熟，还在经常她家，你和她哥是同学。她还让你给写过作文呢。闺蜜肯定和你说过我。”

柱子听着，眼神热辣辣的。秀芳脸颊透出一抹红云。说:“还这样看，你要是考上学校，我让你看个够。甭家到时眼高了，看也不想看了。”

“只要你等着，我会的。”柱子说。

“好的，我信了。你先休息会吧。等我的消息。”说着，秀芳莞尔一笑，舔舔唇口留下糖水的甜汁，一溜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