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火车不解缘

教坛老妖1952

栖居温哥华岛，今年已经是第11个年头了。这么多年的跨国长途飞行，越来越心生厌倦，又无可奈何，所以每次回国，能够选择火车🚆就绝不选择飞机✈️；能够选择绿皮火车的绝不选择高铁🚅或动车——在我看来深圳到上海南站的软卧既舒适安静，又适合我怀旧的心💖！ 深圳到上海绿皮火车一天仍然有两趟，虽然知道早晚要被高铁挤掉，但到现在广州铁路局还在坚持，民众有迫切需要——今年年初，我们全家又坐过，欣慰！ 我收藏的几张火车票，很可惜没有从最初一直保存到现在。 软卧车厢，一个房间两张上下铺，四个人。 硬卧车厢。 　　虽然已是老妪一枚，但每次搭火车前，我一如年轻时，那不羁的心仍然会雀跃躁动…… 或许是为了整理行装时的兴奋，为了看到广袤的山川，为了闻到久违的谷草香味，为了沿途看到许多陌生的脸，以及听各种方言的乡谈，更为了那熟悉的火车拉响汽笛将勃发的前行的声响——只有远行者才能知道远行者的快乐。 上班时由于教师工作的性质，我们一般都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可以徜徉漫游，去领略一处处还少有人认识的山水和藏匿于僻壤中的名胜，去享受一段幽静自然的山水原始风貌，去体验一座古朴悠然的古城或老镇的古物风情。 我喜欢坐火车远行。在许多人眼里乘火车旅游是件虽然经济却十分辛苦的事情；仿佛只有囊中羞涩而又酷爱远足的人的一种旅游方式。实际上，近年来，随着铁路的一次次提速，随着动车、高铁开通的区域越来越广，乘火车旅游已成为一种既安全又舒心惬意的旅游方式。 　　说来话长，我与火车第一次结缘还是托福于1966年夏“大串联”。那时我还没有到14岁，却和同学一起爬上了北行的列车去北京。 印象最深的是过长江。那时还没有南京长江大桥，要把一列火车拆分成几节，用轮船运过江去，到达浦口，然后再拼接起来继续前行，那过江的时间是可想而知的了。 浦口火车站旧址。 记得多少次在课堂上讲朱自清的《背影》，他与父亲告别就在此地——他父亲用臃肿的躯体爬过月台，给已经成婚了的朱自清买橘子🍊，那多少代人津津有味地咀嚼之细节就发生在此地。 　　与火车联系最紧密的时间是我的青年时代，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被命运抛向了边疆。那是个困窘的年代，辛苦了一年不仅分文无收还倒欠生产队的口粮钱，哪有钱买火车票？！ 个别家境好一些的同学在年末往往会收到家里寄来的三四十元路费，可这钱大部分同学是万万不肯用的——那是父母的血汗钱，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的享用！ 这幅画作上的军装是黑龙江建设兵团的标配——并不是所有的知青可以披上这套军装去建设兵团的。画中的旅行袋倒是知青们每个人都有的。 　　当时被我们知青逃票最多的当数从哈尔滨开出的58次“三棵树——上海”，那是当时中国大陆最臭名昭著的三个“强盗车”之一。另外两条是“乌鲁木齐——上海”、“昆明——上海”——坐的绝大多数是苦命的上海知青。 那时的我们年龄不大，但都特别懂事，为牵肠挂肚我们的父母想尽一切办法省钱。我们会想出各种办法扒火车、逃票、赖票。 还记得的招数如下：把路费钱藏在剪掉尾部的牙膏里卷起来、缠在毛线团里、垫在袜子🧦里等。还有两个人合用一张票的办法：两个人选择背靠背坐，在挂钩上挂一件有口袋的衣服，把票子放在口袋里。到列车员查票时，查完了这个人，还要查旁边的人才绕过来，那时票子早已回到口袋里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以后来查票用上了钳子）。那时从三棵树到上海的票子有效期是11天。先出发的，到了苏州就出站，马上把票子寄出来。信最慢七八天也到知青点了，取出火车票，第二个人再出发（所以之后有效期压缩到七天了）。但是藏票在口袋里之方法对我们下放在吉林省不论是四平地区或是延边的上海知青基本用不上，因为我们中途上车，根本不可能有位子坐下来…… 我因为胆小，只逃票过一次，而且几十年过去了，仍然久久不能忘怀！ 1972年冬天，我从延边折腾到长春。在长春上车时，因火车从三棵树始发就挤得满满当当，所以我的其中一个旅行袋被送行的长春亲属先递上来，被别人接过去，再把我连推带塞弄上来……过了好久，我才有了转身的缝隙。再寻找之前递上来的旅行袋时，怎么也不见踪影。我的大声乞求，呜呜地哭泣，完全没有用——我失去的东北土产黄豆、蘑菇干等不可惜，唯一至今仍然心痛的是那一本从我出生百天一直到上山下乡后的影集。因为实在太珍惜，随身带，却导致了永远失去了父母为我记录的点点滴滴——写到这里，我的心仍然是痛的，眼睛是不舒服的…… 丢了东西，没有位置，挤在车厢连接处，苦不堪言，泪流不止。想到孤身母亲的种种不易，看看已经因长时间没有座位而水肿的脚，我就动了不想补票的念头（虽然这样做是不对的，但那时那地……请不要道德绑架我们这一代人）。 女列车员听我和旁边的知青七嘴八舌诉说，想到了她自己与我们一样远在黑河农场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就放了我一马。 ——但是，二十几个小时后，火车到了济南，我还是被轮值的男列车员公事公办赶下来了。那时我不怪他，因为我已经帮母亲省下来20多元，那时济南到上海只要十元钱！ （补叙：那年月有钱也坐不了卧铺，那是革命干部、出差人员才能享受的待遇，知青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有个固定的座是奢侈，占个行道的“座”是侥幸。能够铺一张报纸钻到别人的位置底下，是人家的恩赐，自己的幸福。） 我插队的延吉县德新公社兴隆大队，当初是通火车的，是日本人留下来的。那一站叫“八道河“，前面是终点站开山屯。当初回沪，要从八道河坐火车到朝阳川，再搭上从图们开往长春的火车。 2009年，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为纪念上海知青上山下乡30年，力邀知青回第二故乡庆祝。车接车送，所以也没有能够去八道河火车站看一看还在不在（网络上已经找不到）。不过，这个延吉站的旧照是我熟悉的——从农村抽上来，我在延吉工作、上大学。 通往朝鲜的重要关口图们站。 　　多年来，我一直奔波在这条从中苏朝边境到东海之滨的线路上。常常在黑得不见五指的暗夜，分辨哪里是城镇，哪里是农村，哪里是繁华的内地，哪里是萧索的边疆。我常常诅咒这两根冰冷的钢轨，让我跟家人和故乡隔离得那么远，让我的思念那么长。在我看来这两根冰冷的钢轨无异于两行流不尽的眼泪，凝固在我青春抑郁的脸庞上。青春时代美好的愿望，个人本该享有的家庭幸福，全都被这隆隆的车轮，无情地碾碎在长长的铁道线上。 　　虽然因为77年恢复高考，我有机会分配到省城长春任教，但心里仍然盼望回家。1986年暑假，因为深圳来长春招聘，我终于有机会离开黑土地了，我毫无顾忌地笑着面对月台上那些流泪追着火车跑的学生和我的也是上海知青的大学同学。现在想想真是羞愧难当！ 18年过去了，曾经在离开长春时发誓再也不回到这里的我却魂牵梦绕留着泪再次回到黑土地。我从2004年开始五次回到这里（最后一次是2019年初）。火车站早已不是日伪时期的火车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我们当知青时的吉林市火车站，美轮美奂。吉林市也是我们当知青时常常转车的地方。我们从延边出来，可以坐车到吉林市，换这里开往天津或开往大连的火车，再从天津或大连坐火车或轮船回沪。 2013年暑假回东北，吉林市火车站变成这样了。好看难看，看官自己判断。 三棵树到上海必经之站——沈阳站。日本人留下的老的如长春站、吉林站等东北火车站现在留存的大概不多了。 新旧沈阳站。 这是当初我们熟悉的大连火车站。 我们下放在东北的上海知青，大连也是或不可缺的重要站点。从这里可以选择坐轮船回沪。那时五等舱只要花9.5元，就可以拎着一张席子满轮船找栖身之处。后来抽调进厂了，才有机会“登堂入室“坐三四等舱。好像三等舱是15元，是我一个月工资的近一半。 从前的旅顺站。 大连到哈尔滨通高铁后，十多年前，我从这里到长春只要两个小时，是我们知青们从前想都不敢想象的。 上下图是一个地方——唐山站。1977年夏天唐山地震，年末我回沪经过这个无数次经过的地方，心痛的感觉犹然还在。 天津站——上海知青们好熟悉的模样。每次到这里，知青们都要把藏得好好的票子拿出来，买几个“狗不理”包子犒劳一下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的我们。到了天津，虽然离上海还有一半路程，我们都仿佛看到了温暖的家近在眼前了，就燃起坚持到底的决心。 稍微阔绰一点的知青对沧州站也熟悉，可以买个烧鸡自己解馋，或买红枣带回家馈赠亲友。 58次火车必经之地——泰安站。那个年代，民不聊生。每次经过，都会有好多讨饭的站在窗子前伸手乞讨。2005年带学生夏令营再到这里，说翻天覆地，并不为过。 这是现在的济南站，我的曾经“事发地”，曾经的尴尬与庆幸已在文中。 安徽的符离集也是招当年知青勾出“馋佬虫”的地方。这个地方的烧鸡出名，那时不存在食品安全问题，五元钱一个——如果在沧州、德州都舍不得下手的，基本上在这里就“沦陷”了——农村生活太苦了，这时的我们很难战胜诱惑。 到南京站，知青们几乎都坐不住了，故乡上海越来越近了…… 纸盒装的无锡肉骨头也是知青的心头好，自己是舍不得吃的，买两盒回家孝敬父母是必须的。 上下是老与新的火车站。苏州站对知青来说就是上海，因为近在咫尺！ 从上山下乡至今，不知道去过多少次，爱她依然如故——一直到今年年初我都与她保持极亲密的关系。 这三张图是历年的上海站。 知青们在这里面有太多的苦涩与欢喜。只举一例不能忘怀的旧事：那时知青们要返回下放的地方，农村物资极度匮乏，亲人总怕我们食不果腹，便要给我们准备各样食品带去。那时一张火车票只能买两张站台票，亲人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弄站台票。弄不到的就想尽办法肩挑手提，帮忙送到车厢。那时所谓的“文攻武卫”人员，凶猛如豺狼虎豹——手中有那么一点点权利就凶神恶煞，一看超重的，就不断逼迫直至赶出去。耳旁那爹娘的声声求，苦苦哀，至今不忘…… 算来这些当年为虎作伥的人应该早已远去了，但他们的恶霸行径在当下仍然有警示作用。 　　80年代中期我调入深圳，曾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坐火车，实在是那十几年的火车让我坐怕了。 上海南站是这些年我们来去最多的火车站（动车高铁是在虹桥站）。 深圳罗湖站既是发往广州的动车站，也是发往上海的绿皮火车的始发站。下午出发，次日清晨抵沪。记得1986年8月第一次到深圳，费了好长时间。因为在广州停留了很长时间，需要挨个检查去往深圳或香港的旅客有没有通行证…… 很长一段时间，广州火车站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仔，与当年的我们知青一样，有写不完的苦涩与心酸。这些看官们熟悉，也就不再赘述了…… 　　2022年9月，我们家到加拿大🇨🇦东部去旅行，总算在多伦多有机会坐上去渥太华的火车，全家欣欣然。 ——在加拿大坐火车出行远没有坐飞机经济实惠。他们的长途火车大多是为观光客准备的，设施与观景舒适度俱佳，价格当然也就远高于机票了。普通的火车因为乘客不多，行驶的范围越来越窄了，也就自然式微了。 我们坐的这一段对追求高速的大陆人来说是不敢恭维的。一小时只跑六七十公里，但于我们这样的老年人来说，看车窗如画框，车外的秋景美不胜收，也是一种快意人生的体验…… 网上找的豪华旅游客车的图片。 多伦多联合车站外观。地铁、火车与长途汽车都可以在这里出发与换乘。 联合车站大堂。图片中间是通往地铁的楼梯。 多伦多的火车博物馆，展出各个年代的火车，还有微型小火车让孩子们撒欢。 从多伦多到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双层火车，距离不远，318公里用了近五个小时。这样的速度对一贯追求什么事情都要“快！快！快”的大陆人是会有牢骚的。 从渥太华到蒙特利尔依然选择火车，不到两个小时。 首都渥太华火车站。 火车站外观。 内景。 这是蒙特利尔火车站。 我们从渥太华到蒙特利尔的火车。 　　我与火车的不解之缘被我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其实关于火车与知青之间的话题还有好多好多，它是我们青春岁月的见证，里面太多的酸甜苦辣可以回忆，只是沉重多于高亢，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