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建安人陈鉴《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竞价1.104亿

大观建州 吴传剑

建安刻印的书籍唤作建本。宋元时期，建安的官刻、私刻、坊刻尤为兴盛。宋代建安人陈鉴编纂的这套《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当为建本之精品。

——题记

千年秘藏今得现世

2018年6月20日下午，中国嘉德春季拍卖会上，惊现秘藏千年的宋刻孤本建安人陈鉴编纂的《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拢共51册，160卷。

为表庄重，特设“逢辰现世——曹锟旧藏宋刻孤本《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专场。

以咨询价形式上拍，2800万元起拍，现场竞价持续十多分钟。于紧张、欢悦之中，这一刻拍卖师手中的槌子实实落下，最后以1.104亿元成交。

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古籍善本部总经理宋皓喜眉喜眼，说这部书是拍卖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宋刻本。

国家图书馆发展研究院院长、全国古籍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主任李致忠说：“我查阅各种书目资料都未见过关于此书的著录，完全是一部罕见罕知罕传的旧籍遗存。”

宋建安人陈鉴《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1箱6函51册纸本

宋建安人陈鉴《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卷之一

故宫博物院研究员翁连溪说：“此本装帧考究，书衣蜡笺洒金轧花，吉祥福寿纹，从装帧工艺来看，绝对是高手所为，非常珍贵。从刻板字体、刀法考虑，此部二百卷应为同时同地印刷，刻工印工在闽刻坊本中都可称为翘楚。比较普通宋版书所用的纸张，此本所用纸张皮性更强，历经千年后仍然神采奕奕，可见刻印此书时所耗费的工本应该是很巨大的。”

本书卷一卷端题“翰林学士兼给事中充史馆修撰欧阳修撰；石壁野人陈鉴纂”，故知陈鉴所详节音注的《唐书》，乃宋人欧阳修、宋祁、范镇、吕夏卿等修撰的洋洋洒洒200卷的《新唐书》。

宋代科举考试有考策论，且占的分值较大。策论离不开史论，也就是说，考生必须通晓历史。而史海浩瀚，难以全读。于是陈鉴边读《汉书》、《后汉书》及《新唐书》，边将重要的摘录下来，顺以条理，以便于考生温习，更好地应对科举考试，是为“详节”，类似于现今高考参考资料。陈鉴编纂的《西汉文鉴》《东汉文鉴》自序中，道出了节略成书之缘由：“或有问于余曰，子之驰骋古今，贯穿史传，而谓史可节乎?……汉、唐正史，万代取信，奚庸一字加损！特以科举之习，不容不纂取其要……”

精舍类似于书斋、小书院，此精舍取名石壁。书名中的“石壁精舍”，当为陈鉴平素学习、著述、刻印（当为坊刻）之处所，亦即陈鉴的“堂号”。

此书成于南宋光宗时期，即1190至1194年。

“石壁野人建安陈鉴”

专家分析，从刻工、用纸、装帧、书形（巾箱小册）等工艺及其风格来看，从留下的相关文字记载来看，当属闽建书铺所刻。如李致忠先生说：“从刻书风格来看，是宋代福建地区的坊刻本，刻印精细，用纸上乘，应该是闽本坊刻的精品。”

陈鉴尝编纂《西汉文鉴》二十一卷，《东汉文鉴》二十卷，于南宋端平元年（1234）为之写过一篇序文，落款为“石壁野人建安陈鉴拜手稽首谨书”，故知他是建安人，“石壁野人”当是陈鉴的“号”。堂号“石壁精舍”——号“石壁野人”——“建安陈鉴”，由此可推定：堂号“石壁精舍”应在建安。

建瓯古称建州，乃全国18个“千名进士县”之一，从唐至清登进士共计1190人，约占全国进士总数1%。宋代建州（建安、瓯宁）登进士1067人，约占全国2.5%。热衷于科举考试的人多，也就出现了应对科考的妙招——编辑参考资料。陈鉴编辑的这套《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当为斯时学子们一本抢手好书。

建安乃全国三大刻书中心之一，宋代建安（建州城）官刻、私刻、坊刻尤为兴盛。故此，建安人编撰的这套《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应该在建安本地刻印出版。如在外地，当有“牌记”为证，以纪在哪刻印。因陈鉴是建安人，在本地刻印，兴许就在石壁精舍刻印，故无需絮言。因此可推定：《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当属“建本”。

探究其生平，有学者提出陈鉴是庆元二年（1196）进士，且出自进士甚多的福建。陈鉴编纂的《西汉文鉴》《东汉文鉴》之自序中，有说“白首场屋”，故又有学者认为陈鉴是特奏名进士。

建宁府志载，庆元二年（1196）邹应龙榜附郭的建安和瓯宁考中进士有李桂、梁铸、张槐、叶祐甫、虞由、张杰、丁德元、翁珣、曹建国、刘拘、徐凤、翁蜀等12人。

宋建安人陈鉴《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卷之五十四

宋建安人陈鉴《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卷之六十一



查阅傅璇琮主编的《宋登科记考》（卷十二），庆元二年（1196）进士名录中确实有个陈鉴，但所记为福州闽县人。

三种可能：一则建郡方志记载遗漏，或后来转抄之误；一则《宋登科记考》之误；一则陈鉴的祖籍在闽县，闽县记上了，建安也就“谦让”。不管是何缘由，陈鉴是建安人是无疑的——自己不可能说错是哪里人。

所谓特奏名，就是凡解试合格而省试或殿试落第的举人，积累到一定的举数和年龄，不经解试、省试，即由礼部特予奏名，直接参加殿试。

至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特奏名制度正式确立，将其纳入正式的殿试日程。考试成绩拔尖的，可录取为进士。

并非“白首场屋”进士就一定是特奏名进士，正奏名考试中也不乏“白首场屋”的。如淳祐四年（1244）建安人雷绍64岁登第，即为正奏名进士。

故此，傅璇琮《宋登科记考》中将陈鉴列入正奏名进士是可信的。

玄兮秘兮建本传奇

《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共200卷，拍卖的160卷，目前已知还有4册零本计11卷，分别收藏在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和南京图书馆。回溯大宋，岁月悠古，延时至今，竟还有171卷得以流存下来，真可谓造化眷顾建本传奇。

这部书在它存在的近千年时间里，被人秘藏，除北京线装书局出版的《中国古籍善本总目》中有入录，其踪迹未曾见于其他任何一本书目。

这部书时下仅知其先后被胡若愚和曹锟旧藏。文化大革命期间“查抄古书”，暂入藏天津图书馆。20世纪80年代初落实相关政策，被“查抄”的书物归原主。故此书的第一册盖上一枚“天津图书馆注销章”，以证此事之了结。再后来，方呈现于拍卖会上。

宋建安人陈鉴《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卷之二百

宋建安人陈鉴《石壁精舍音注唐书详节》若干页



胡若愚（1895-1962），安徽合肥人，曾任张作霖公署顾问，为张学良把兄弟。先后担任过青岛市市长、北平市代理市长、开滦矿务局督办，在奉系中影响甚大地位显赫。

曹锟（1862-1938），直系军阀领袖，中华民国第五任大总统。

这部神秘而顽强的建本，在奉系要员和民国大总统之间发生过什么？在这之前几经展转有多少学人名士收藏过？原本全乎后来那40卷是怎么走失的？凡此诸等，恐怕再老道的史学家、版本学家、藏书家也难理清，只书籍自个儿知晓。

陈鉴于庆元二年（1196）“白首场屋”之际考上进士，这时候当50岁左右——权且定格在50岁。他编辑两汉《文鉴》落款是端平元年（1234），距中进士相隔38年。也就是说，陈鉴约88岁之高龄还在著述，可见身体之健，以及笔耕不辍之韧劲。

值，斯价之值，斯纂之值。

一部宋代出版的建本，时至今日，价值逾亿，编者建安人陈鉴在天有灵，该是怎样的一番欣喜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