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析左思《咏史》（其一）

张元文（爱莲说）

咏 史（其一）

左 思

【原诗】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1]

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2]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3]

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4]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5]

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6]

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7]

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8]

【今译】

二十弄笔写作文章，超绝非凡博览群书。

著论效法那过秦论，作赋模拟着子虚赋。

边城苦于响箭之声，紧急文书飞报京都。

我虽不是披甲战士，往昔读过穰苴兵书。

放声长啸激荡清风，大志好似吞没东吴。

铅刀虽钝贵在一割，日想夜梦施展宏图。

左看澄澈见底江湘，右看平定西北羌胡。

功成不受高官厚禄，长揖辞行归返家园。

【注释】

[1]弱冠：古时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作为成年人的标志，称弱冠。柔翰：毛笔。卓荦：超绝。[2]过秦：即《过秦论》，汉代贾谊《新书》中的一篇。子虚：即《子虚赋》，汉代司马相如所作。[3]鸣镝：响箭，此处指战争。羽檄：檄是军事征召的文书，加插羽毛，表示紧急。[4]甲胄士：武士，战士。畴昔：往昔，从前。穰苴：兵书，即《司马穰苴兵法》。春秋时齐人田穰苴所著。[5]志：心志，意念。[6]铅刀一割：此为东汉班超上疏请兵之语，意即铅刀（钝刀）是难以割东西的，一割之后再难使用。比喻自己虽然才能低下，但还是愿意为国出力的。骋：放开，引申为施展。[7]眄：斜着眼看。澄：澄澈，澄清。江湘：长江、湘水一带，时属东吴辖地。盼：看。羌胡：当时甘肃、青海一带的少数民族，他们经常骚扰内地。[8]长揖：作揖告别，指辞谢不受。田庐：家园。

【作者简介】

左思（250？—305？），字太冲，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市）人。西晋著名诗人。思貌丑口讷，不善交游，却才华出众。因妹棻入宫，移居洛阳，官至秘书郎。曾追随贾谧，为“二十四友”之一，并为其讲《汉书》。谧诛，遂退隐不仕，专意于典籍。晚年避乱移居冀州，数年后病逝。思博学能文，以诗赋著名。曾以十年之功构思作成《三都赋》，名动当世，一时洛阳纸贵。其诗今存十四首，《咏史》八首是其代表作。主要内容是借史咏怀，表达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抨击压抑人才的门阀制度。诗歌语言刚劲，气势高昂，笔调雄浑，感情充沛，寓意深远，在太康文学中别具一格，被称为“左思风力”（钟嵘《诗品》），文学成就高出于同时代任何诗人。原有集五卷，已佚。近人辑有《左太冲集》。事迹具《晋书》卷九二本传。

【赏析】

左思《咏史》诗共八首，此为第一首。诗中抒写诗人的才能和为国立功的远大抱负。

诗开头四句，写自己的博学能文。二十岁起就能搦笔为文，博览群书，才学出众。为渲染人才，诗人以才华横溢的贾谊和司马相如自况，说他著论作赋，取法于上，以贾谊的《过秦论》、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为典范模拟学习。

　　“边城苦鸣镝”以下四句，写边廷多警和自己对武略的通晓。当西北边疆受到异族侵扰，江南的东吴又侵犯边境，各地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飞报京城的时候，就想到自己虽非赳赳武夫，只是一介书生，但从前却学过战国时代司马穰苴的兵法。文武兼备，可谓通才。

　　“长啸激清风”以下四句，写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这里写得波澜壮阔而又气壮山河。他的“长啸”寄托着他的“梦想”。其“梦想”表明他朝朝暮暮地希望自己的不凡才略得以施展。放声长啸，清风激荡，豪气干云，东吴哪里放在眼里。自己才能虽然低下，但做梦也想施展抱负，犹如铅刀虽钝，终期一割。

　　“左眄澄江湘”至篇末四句，写功成身退的高洁志趣。建功立业是诗人的最高理想，但诗人所追求的并不是那功业背后的高官厚禄。他迫切希望投笔从戎，北定羌胡，东平吴国，功成之后，不受封赏，归隐田园。胸襟何其坦荡，操守何其坚贞！由此，诗人高洁的心境昭然可见。

　　《咏史》诗起自东汉班固，但真正能在咏史题材中见出自己的个性，自铸伟词，成为千秋绝唱的，当首推左思。在此诗中，诗人带着感情和对客观事物具体特征的意象，揭开了层层画卷。他直抒胸臆，忽而自叙才识抱负，忽而颂扬古人，忽而述说时势；既纵论古今，又展示了自我的高大塑像；既增加笔势的流转，又平添气象的开阔。语言自然朴实，笔调高昂激越，慷慨淋漓，豪迈不可一世。正如明代胡应麟在《诗薮》中所说的“造语奇伟，创格新特，错综震荡，逸气干云”，遂为古今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