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运河大转弯的地方,分出一条支流来。距运河约二三百步,支流的岸旁,有一所染坊店,名曰:丰同裕。店里面有一所老屋,名曰:惇德堂。惇德堂后面便是缘缘堂。老屋是其父祖三代歌哭生聚的地方。繁忙的运河带来了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充实了丰子恺的眼界,也让他乘着船,沿着运河,走到了杭州、上海、日本的广阔天地。</p><p class="ql-block"> 1937年在日寇的枪炮声中匆匆登舟离开家园,小船载着乡愁,漂向远方,却始终漂不出心中的石门湾。丰子恺在抗战逃难的悲愤中曾写下《辞缘缘堂》一文,饱含深情地说道:“走了五省,经过大小百数十个码头,才知道我的故乡石门湾,真是一个好地方。”这是丰子恺尝尽了颠沛流离之苦后所吐露的心声。</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石门湾,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个“好”,究竟好在什么地方?是刀光剑影的石门古垒?是南宋皇帝的“行帷屋”?是东西张园的“西园载酒东园醉”?还是乾隆六下江南时的行宫之美?读了《辞缘缘堂》一文后,我觉得丰子恺心中的石门的好与众不同。</p><p class="ql-block"> 水乡的慢胜过火车的快。交通便捷:外出旅行,求学、经商,先通过水运,悠闲地在船上,运河上两岸的风光,古寺里传来的悠扬的锺声,小桥,流水,人家……其实是历经了一番富有诗趣的旅行,再通过铁路走向远方。</p><p class="ql-block"> 船是石门人的代步工具,又是石门人重要的运输工具。走路有船代,货物有船运。有船云集的地方,便是石门湾最热闹的地方,一条小舟,天南海北任你行,衣食住行全靠它。</p><p class="ql-block"> 生活舒适,自然之美,诗趣画意,俯拾即是,石门之所以能传承下来,因为石门人具有“忧患而不进步,未必能生;安乐而不骄惰,决不致死。”的理念。</p><p class="ql-block"> 这个世界与有钱人和有权人无关,而是有心人的世界。石门没有周庄的沈万山,没有南浔的“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有的是战争的洗涤,古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三番五次被夷为平地……有钱人走了,有权人跑了,石门生了废,废了生,正因为有“有心”的石门人,石门古镇还是巍然屹立在京杭大运河的拐弯处。“忧患求进步,安逸不骄惰”。这就是二千多年来生机勃发、千年不倒的的根源。</p><p class="ql-block"> 文中的“母亲拿了六尺杆量地皮的情景。”正是“有心人”的真实写照!“造屋的念头依旧沉淀在母亲的心底里。它不再浮起来。直到两年之后,母亲把这念头交付了我们而长逝。又三年之后,它方才成形具体,而实现在地上。这便是缘缘堂。”二代人的接力,好事成真,大多的石门人都具有这样的品性。</p><p class="ql-block"> 天时之胜,物产之富:四时蔬果不绝,风味各殊。四时风俗变换,乡人乐在其中。稻麦飘香,种桑养蚕,丰衣足食。</p><p class="ql-block"> “人生衣食真难事”。回忆是一种享受,科举被废父亲待业,祖辈的积累已经难于荫蔽子孙,回忆里有父亲豆腐干下酒的情景;姊弟众多,把祖母挤出在河岸上……但丰子恺始终忘不了那只看着父亲下酒的猫咪,天井里的乌龟……处处充满人间情味!</p><p class="ql-block"> “全家齐集在老屋里等候乔迁。…… 低小破旧的老屋里挤了二三十个人,肩摩踵接,踢脚绊手,闹得象戏场一般。”人情味至真尽在其中。</p><p class="ql-block">在这里没有“不劳而获”。勤劳是小镇的一大特色。乡村人家,无论贫富,不论性别年龄,家家养蚕,只要你伸出的双手劳作,总会有收获,“乞丐身上也穿丝绵”,仅仅是子恺先生对石门富有的一个比喻。但石门民间的富有却是最真实的存在。富有的小镇人,一点也不怜悯,一点也不小气,济贫之心,人皆有之。</p><p class="ql-block"> 缘缘堂的美得益于水乡之美,也得益于石门小镇的美,在丰先生的心中,缘缘堂是在为石门锦上添花人,是惇德堂“歌哭生聚”的延续。</p><p class="ql-block"> 缘缘堂具有浓郁的丰子恺美学风格的建筑。他曾坦言:缘缘堂构造用中国式,取其坚固坦白。形式用近世风,取其单纯明快。一切因袭,奢侈,烦琐,无谓的布置与装饰,一概不入。全体正直(为了这点,工事中我曾费数百圆拆造过,全镇传为奇谈),高大,轩敞,明爽,具有深沉朴索之美。”</p><p class="ql-block"> 丰子恺视缘缘堂为“灵肉完全调和的一件艺术品”,声称“倘秦始皇要拿阿房宫来同我交换,石季伦愿把金谷园来和我对掉,我决不同意”。他之所以如此讲究建筑的品位,是饱含了一位慈父对儿女们广大深沉的爱。</p><p class="ql-block"> 在缘缘堂建成后的5年中,尽享了人间欢乐,从“小语春风弄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到“葡萄棚上果实累累”“各处房栊里有人挑灯夜读,伴着秋虫的合奏。”还有那“屋角里藏着两瓮新米酒,菜橱里还有自制的臭豆腐干和霉千张。”和应时的“新市水蜜桃”“桐乡醉李”叫卖声。</p><p class="ql-block"> 这5年又是他写作、绘画却迎来了创作的黄金期。在这一时期出版的散文集、漫画集、艺术理论及相关教材达数十种之多。其乡土散文与漫画的素材不少就取自缘缘堂的日常及大运河畔的风土人情,江南运河的元素在丰子恺的作品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安居乐业”用在这里最为合适。这就是丰子恺始终心驰神往的“安乐的故乡”。缘缘堂不仅涵养了丰子恺的子女,也给了他无数创作的灵感。</p><p class="ql-block"> 如此大美的石门湾,尝尽了颠沛流离之苦的丰子恺,始终漂不出心中的石门湾。1946年11月,丰子恺风尘仆仆地在石门湾寻找缘缘堂。1975年春,已是风烛残年的丰子恺,定要回阔别近30年的家乡看看。从妹妹家登上了摇摇船,吱呀吱呀地来到了他的出生地石门湾,在母校、在木场桥、在接待寺留下了最后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2006年4月,家人将丰子恺的骨灰从上海龙华烈士陵园迁出,归葬故土。在南圣浜,这块运河支流纵横密布的土地上得于安息。(写于2024年10月17日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