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font-size:20px;"> 谨以此文致敬边防五师的全体战友们!</b></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车子在广昆高速上飞驰。这是一条刚通车不久、被称为“中国最美高速”的西南边陲地区高速路。一片片蕉林,碧叶如扇,舞迎山风;十万大山,突兀错落,峰立若笋。山上的藤蔓、竹丛,远看犹无边无际的毡毯——朦胧似雾,青璁柔润;山下果树簇簇,桂圆、荔枝、芒果树上饱满、匝密的果实:红的灿烂,绿的鲜润,黄的晶亮;随处可见的江河、流瀑,真幻如诗、入眼成画,蓝澈的水面清晰、真切的浸映着山的倒影、云的浮动……在我打开的镜头前,一个个争抢着迎接我这个久违的故识。车蛇行在奇峰秀水之间,眼睛有一种美不胜收的忙乱、扑朔迷离的幻觉,让初次踏进南国边陲的妻子不时的惊呼、赞叹!</h1><h1> </h1><h1> </h1> <h1><br></h1><h1> 目光搜寻着时隐时现的边关路……1982年11月,我就是从这条绵延于十万大山中的沿边山道上,来到了边防部队。招兵干部,一堂诱人的宣传鼓动,把我从费县师范的高考补习班上,拉上了通往这大山的火车。我报着对军校的热望,毫不迟疑的穿上了军装,与尔今都到了“知天命”之年的战友,兴奋的挤在那辆运兵专列上。从兖州站出发,时走时停,哐哐珰珰,历时五天四夜,到了第一个边陲山城——崇左。那是初冬的早晨,天刚透亮,我们这群初次远离父母的孩子,在火车里昼夜的折腾后,早没有了刚上火车时的兴致。带兵干部从熟睡中把我们叫醒,命令下车集合。一阵慌乱,带着车上的梦境,拖着早已肿胀的双腿,列队在朦朦细雨的崇左车站。大家都意识到:要去的部队到了。离家前,民兵连长彭哥为我送行,他是参加过七九年自卫还击作战、安全返乡的老兵。他曾说过的一句话,提醒队伍中的我:要去打仗了!他说:“如果到了南宁还往前走,肯定要上前线了”。我在当夜的梦中,隐约听到了“南宁”站的报站广播。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脸上,我清醒的明白了:征兵排长告诉我们、入伍的目的地是“广州”的谎言。</h1><h1> 十年的领土争夺战,最为惨烈的是八六年以前的八年间,它几乎包含着我们这批兵的全部服役期。</h1><h1> 一长排的“解放牌”军车早已等在那儿,这也是后来我在边防部队驾驶的唯一车型。本认为就在崇左安营扎寨,接受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新兵集训,可接下来又是一天的长途跋涉,让我仅存的一点幻想荡然无存。当车子以它近乎挣扎的“喘叫”,“嗯啊,嗯啊”的爬行在四面环山的盘山路上时,我从车箱蓬布的裂隙处看见了深深的山谷,山路宛如一具长蛇,盘踞成九曲十八弯,车队如一条锁链,捆锁在高高的山峰。当带兵干部、轻松的指点着不远处的“越南”地界时,我双手紧张的抓紧了蓬杆。</h1><h1> 大家没有了往日的嬉闹,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喘息,似乎马上会被投放到阵地。我感觉被奇峭的山峰擎举到天空。尽管沿途颠簸、劳累,但一线连队那醒目的石镦上:“人在阵地在,与阵地共存亡”等标语让大家提足了神。忘记了午餐是怎么解决的,下车时天近黄昏,集合在三面环山的大操场上,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操场——边防五师教导大队。之后在这儿完成了新兵训练。此时,每一个人都只能接受现实,听天由命。实话说,那时的我与所有战友一样,还没有“扎根边防,报效祖国”的壮志,有的只是失望与无奈。来时的军校梦早已抛入云霄,木然的坐在被包上,静静的听候将要到来的“发落”。历经一路的折腾,可以想象当时面容的憔悴。那身极不合体、尚无领章帽微的棉布军装,套在我瘦小的身体上,肯定显不出什么精神。开始点名了,一个个新兵陆续被领走,这也就是分兵了。那时对部队一无所知,内心仅存的一点奢望,就是能有个“通讯员”、“文书”之类的差事,以便有空闲复习功课,圆来时的梦想。殊不知,这些都是训练结束后到所属连队的事情。</h1><h1> </h1><h1> </h1> <h1><br></h1><h1> 妻子突然的惊呼让我回过神来,一幅瀑布迎面而来!漫天白雾,飘向百米之外,瀑流从上至下,落入峡谷的谷底,泛着白沫的水流继续向前涌动,然后落入下一个峡谷,形成第二级瀑布,第三级瀑布几乎是顺着尚带些坡度的山崖一涌而下,幅宽越来越大,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待嫁的新娘,舞动着那洁白的婚妙。瀑布撞击山崖发出的声响,如新娘美妙的歌声,又似她恋娘的哽咽,回荡在这万千群山中。这是离“通灵大峡谷”不远处的“三叠岭”瀑布。高速路沿着河流蜿蜒前行,河水象一条长龙,在形如“梅花桩”的山体狭隙中扭动着,河面时宽时窄,时而幽深如潭,时而溪流淙淙,有时又如一队奔腾的马群,在河床的涧崖上飞溅跳跃。四季葳蕤的各种植物,让人犹如置身热带雨林,树上垂下的条条“藤索”,接地后“安营扎寨”,似条条秋千;桄榔的高大树冠上,长达数米、缀满“玉珠”的条串,如同苗寨姑娘的头饰质朴而秀丽;一株株桫椤、一簇簇草蕨、一丛丛凤尾竹给本来就生机盎然的边关河山凭添一抹春色……此山此景,三十年前我行走在这儿,如数家珍。这再三筹划、迟至今日的边关行,终于又让我在留下青春韶华、烙下铭心记忆的地方还原梦中的憧憬。它们的出现,我熟悉又陌生,亲切而遥远。我忘不了那座山顶曾弥漫过硝烟,那条河流曾染过鲜血,那棵木棉花开的红艳。岁月虽共徂,人老山未老,在永恒、绵延的群山面前,人生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如同树上的一片叶子,渺小而单簿。三十年让风华如春的我银发斑驳,而靖西的山水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一次潮起潮落。千里边关如今看来只隔着一张簿簿的机票,它如一层窗纸,手指轻轻一戳,多少梦境便走进了现实。但这层窗纸,却隔离了我三十年的时光。</h1><h1> 靖西,我来了!你还认得我吗?其实,我也只能从那册黑白影集中,放映我生活的片段、辩认那注满激情的足迹。我在离开边关二十年后,曾写过下面这首诗: 《生 命 如 歌》</h1><h1> —— 我的边防岁月</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一个除了理想什么也不想的年龄</h1><h1>一种为了改变什么也不顾的勇气</h1><h1>将一怀憧憬抛洒于六千里云月</h1><h1>把满腔热血沸腾在十万座山峪</h1><h1>靖西的一山一水</h1><h1>险的峭峻、美成诗画</h1><h1>缓解了初临阵地的恐惧</h1><h1>壮乡姑娘的媚情</h1><h1>甜香成背篓中的菠萝蜜、枇杷果</h1><h1>芬芳了空气里硝烟的漫弥</h1><h1>从此,十八岁少年的青春</h1><h1>焕发在边陲如春的长季</h1><h1>朝是《战友之歌》、晚是《打靶归来》</h1><h1>激扬着浑身的活力</h1><h1>夜间,雨打芭蕉的淅沥</h1><h1>陪衬着思乡的泪滴</h1><h1>两个月的应急训练呀</h1><h1>足以洗退那满身的稚气</h1><h1>从此,一个军人的风彩</h1><h1>绽放在亦血亦火的土地</h1><h1>忘不了啊,化峒、湖润、新圩</h1><h1>忘不了啊,穿插途中的荆棘</h1><h1>忘不了勇拔敌屯的夜战</h1><h1>忘不了血横阵地的炮班兄弟</h1><h1>洗去我战场尘灰的龙潭湖</h1><h1>你是否依然澄绿</h1><h1>送我粽包的竹楼姑娘</h1><h1>我还记着你的美丽</h1><h1>忘不了啊,永远铭记</h1><h1>生命中的第二故乡——靖西</h1><h1><br></h1><h1> 我这次来,当然要找寻诗里的故事,记忆中的情景,我要让思绪再回到三十年前,静静的,把一个个画面串起,还原我的小城旧事。</h1><h1> 战友亲自驾车带我重走从军路。昨晚上晚点的飞机,十一点半才降落南宁吴圩机场,等候在那儿的得祥战友将我接到早已订好的宾馆时,已是凌晨时分。为了充分还原当年的印象,宾馆订在三十年前出差南宁时,常入住的政府招待所(现在已改头换面,面目全非了)。我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就要重走边境线,兴奋的难以入睡。妻子埋怨我说:咋这么急,非要明天出发?其实,我的心已经在那条边关山道上奔驰了……</h1> <h1><br></h1><h1> 车子接连穿过几个隧道,宽阔、平静的江面呈现在眼前,挨近公路的一端渐渐被甩到身后,长长的江岸在我的视线中旋转,只一会,便余下一片茫茫的波光。我知道,这是“右江”,它的上游就是邓小平领导“左右江起义”的百色了。</h1><h1> 路标提示:前面是田阳县城。刚订好机票,我就在“战友群”中发了南下的消息,第一个回应的,便是当年我从司训大队学习毕业分到汽车连时,我的首任带车班长覃忠卫“师傅”。他转业回到了田阳县石油公司,我来边防第一个要看望的就是他了。思绪回放到1984年2月的一天,我与班长奉命向“龙帮”阵地运送弹药,完成任务返回途中,我驾驶着车辆行驶在砂石路上,班长坐在一旁,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并不时指点着我的动作。车子爬过陡坡拐向一个弯道时,渐感无力,排气管发出了“扑扑”的声响,我迅速做了一个减档动作,可这头老“牛”还是懒洋洋的停下了。平时车辆熄火,班长都让我摇车发动,可此时,他急促的说:快打“马达”。我没意识到当时已处于危险的境地,还以为班长“开恩”,奢侈的踏响了“马达”,但起动机“格格格”响了半天,仍不见发动机着火。他急促地与我交换了位置,再次打火,连续几次,这头老牛就是不给面子。此时,班长小声对我说:下车警戒。并用嘴角向前一努:那边就是越南的巡逻道!我俩快速下车:我操起挂在驾驶室的冲锋枪,以车身作俺体,紧张的注视着不远处另一个国度的那条靠山小道,汗滴落在手背上,我清楚的听见心脏“咚咚”的跳动。班长打开引擎盖,经初步检查,不耐烦的说:油路睹了。五、六分钟后,班长转脸问我:昨天你保养化油器了吗?我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工作这么不认真,棉纱的线头没清理干净,堵住了主量孔。”他没好气的对我说。我知道闯了祸,一声不响的望着远处。好象随时都会有敌人向我们开枪。收拾好工具,已近黄昏,班长说了句:“快走”,迅尔钻进了车里。我快步上车,坐到副驾驶位上。一声悦耳的转动,车子发动了。我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长喘了口气。回去的路上,他没说一句话,车轮贴着地面,飞一般转动。从那天起,我保养车辆,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h1> <h1><br></h1><h1>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一脸慈祥、没讲好过一句普通话的老班长时,心情异常激动。虽然不再是当年的师徒关系,可这三十年来积淀下来的思念,就要如愿以偿时,半是喜悦,半是惶恐。</h1><h1> 车继续前行、再一次跨过右江,停在了桥头一片芒果树下,班长电话告诉我,停在这儿等他。“猪腰子”般的青芒果未到成熟的季节,密密实实的挂满了枝头,如一枚枚绿色的元宝。我顾不上欣赏这满树的青果,注视着班长在哪儿出现。忽然,一声熟悉而亲切的叫声——那是用广西“普通话”在喊着我的名字,只有我能清楚的听到。循声望去,老班长似乎未变的体态与容颜已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迎着他一路小跑。我曾经的“师傅”,多少次梦中相见的兄弟,已经到了我的跟前。没有一丝的犹豫,张开双臂紧紧相拥。两个相互牵念的战友,就这样在三十年后相见了。我干干净净的鞋子被老班长踩上了一脚泥巴,望着田阳大道上干净的路面,我有些莫名其妙了。</h1><h1> 招待我们的午餐安排在不起眼的小店里。店里不到正午就满座的客人,让我明白,这肯定是当地颇受欢迎的餐饮去处。这到广西的第一顿正餐让妻子至今难忘:清淡可口的南瓜苗、微辣浓香的煲老鸭、脆嫩晶亮的白斩鸡,以及与北方做法迥异的羊肉煲,和清香怡人的薄荷茶……每一道菜都让人胃口大开。</h1><h1>……从饭店出来,去了班长的家,他在县城盖起了一栋四层小楼。厨房里,为了招待我们早已买好了山货,并开始联系晚上陪我的战友。但由于行程计划,当晚必须到靖西县城住宿,经再三解释,他终于免强同意。短短三个小时的相聚,他不舍的目光消失在我久久的回望中。</h1> <h1> 从田阳去靖西的路上,一处标注着“那坡”的路标亲切而醒目。那坡是执行任务常去的小县城。1984年的冬天,我所在的师汽车连,运输一批“82无”迫击炮弹到那坡,这次弹药运送不是为了前线补给,而是要集中销毁。因为这个批号的炮弹,已多次酿成事故。据说这是在政治挂帅、生产冒进的那个年代生产制造的。时任军区司令员的尤太忠,当得知某阵地一个炮班,在一次对敌炮击时,因炮弹炸膛,除一名新兵离开炮位免遭遇难外,其他人员全部牺牲的报告后,痛心的说:我的战士没倒在敌人的炮火下,反倒成了“文革”的牺牲品。一气之下,命令将这批炮弹全部销毁。曾经驾车将已经无救治必要的炮班兄弟、送往驻地医院的战友说:阵地上,整个炮管炸成了“麻花”,一个班的战士横七竖八的染血阵亡。据幸免于难的小战士讲:那天,接到上级命令,对越南阵地进行拔点轰击,几个单元发射之后,一发炮弹卡在了膛中。班长命令他到炮位后方的俺体去取炮具。当他刚走到掩体旁,便听到后面一声闷响……</h1><h1> 去那坡出发常入住“东泉招待所”。从街中心东行爬过一个缓坡,经过一道清流湍急的水渠,招待所就到了。我喜欢忙里偷闲坐在水渠边,赤脚于水中,望着远处长满野藤的山崖,吹奏着随身携带的口琴。山崖上成群的猴子在藤条上荡来荡去:动作之轻娴,嬉闹之玩皮,甚为可爱;当地壮乡姑娘总是很大方的与你搭讪,还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你,有时会伴着我的琴音,“依啊哇呀”的唱起来。</h1><h1> 我没到过云南的“石林”,但去那坡的途中,会经过长约两华里的天然石林,车子如练桩一般穿行其中,那奇异的上天造化,生动的天然形貌,对应着万千生灵与奇观,那是再原始不过的自然美景。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找寻当年的记忆,也不会行经那颠簸曲折的道路。如今的高速路,路在画中游,山在路边转。远远望去:如踏歌而行的仙女飘落的裙带,忽而荡入“壮乡汉子”的胸怀,忽而飘到波光鳞鳞的水乡。有时,车子又似一条泥鳅,连续在出而即入的隧道间穿行……边境线上,已没有了往日的险峻与挑战,没有了随处可见的踏方和滑坡,也少了长途跋涉的劳顿与折磨。此时,我不禁想起刚到汽车连的那年冬天,连队战友前往阵地运送物资时,雨天路滑,弯多、坡陡、道窄,转弯时对面来车速度过快,让行时太过靠边,连人带车几个翻滚,掉入三十多米的深涧。散落的物资全连战士从山下背了上来,可当时属重要装备的“汽车”, 已无法拖上路面。运输科曾科长下令:修理所全部持械下山,将那样一个大家伙一一“肢解”,被全连战士扛上路面,那场面仍记忆犹新。今天,我们真的应该向披荆斩棘、穿山越水的建设者致敬,为我们伟大富强的祖国而自豪!</h1><h1> 前方的岔道前,路标写着:“龙帮、越南”。如今,边境上的祥和与美丽,已让这些字眼散没了硝烟味。但我们这代军人,不会轻易从那浓重的硝烟中走出,无法湮灭目光中曾经的火光。这些年,轻松谈笑间,很多人问起我猫耳洞的样子?是的,作为一名后勤兵,我体会不到猫耳洞里的潮热与腥臊。但长时间蹲守其中的兄弟:谁的身上没长湿癣,谁的腿裆不曾溃烂?它是历史的见证,是守边战友的护磊,是我们这代军人的不朽丰碑!</h1><h1> </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得祥忽然提醒我:靖西到了。啊,“靖西”!三十年来,她如一个精致的梦,一次次的相约在我幽静的夜中。当每一次企盼化为次次失落,期待中的快慰交织着些许痛楚。此时,梦境的纸窗将要戳穿,囚禁了三十年的渴望成了我的领路者。过了收费站,慢慢向我熟悉的边城靠拢,并极力还原着印象里“她”的形貌。可记忆中的“导航”怎么也吻合不了脚下的坐标。要说物是人非,可如今的靖西,物也非也!前面,这座颇有现代气息的小山城,真的好让我失望。我来之前那种会见“老友”的激情,被眼前的一切压抑的没有了温度。变了,三十年的时光列车足以穿越你的情感站台,任何期待与梦想难以挽留它的脚步。节假日难得一逛的老街哪去了?曾经熙熙攘攘的人群,换作了眼前逐浪般的车流。那家粉店呢,那个布摊呢,我经常出入的书店呢?……我不奢想再与书店的女孩重逢,也不可能替战友看望那布摊上的姑娘。但谁能否认,睹物思人不也是最大的满足!</h1><h1> 南国的建筑,还没改变传统的格局。还算宽阔的马路两边,一排排崭新的楼房,脸挨脸的靠在一起,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原来的师司令部,位于县城的郊外,当时背着军挎包进城,从司令部往西还有好长一段路,可现在县城的中心大道,已经“穿插”在司令部的东侧了。不过,当我知道原来的老街还完好如初时,心里有了一丝坦然与慰藉。就是说:貌似散发着现代气息的靖西县城,只不过是盘根错节的千年老榕,向远方伸展出的盎然藤蔓,无论它伸的再远,它鲜亮的叶脉总还流着根系的古韵。</h1><h1> 看着被新修的大门挤到一边的老司令部门脸,记忆反复搜索,才被定位下来。纵然不能与宽大气派的新门面相较,粗陋的甚至让人忽视了它的存在。但在我执着的注视中,依然雄壮、威严。门两旁“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镏金大字,熠熠生辉,在当年那血与火的岁月中,和雕像般站立的哨兵肩上的枪刺,共同守卫着这座小城的平安!白白净净的河南籍战友邵亚平,当年新兵训练时,正与我并肩踢着正步,就挑选到了警卫连,站到这哨位上。有时进城路过,碰巧他值岗,打个招呼,哨位上的他,也只能用激动的眼神与战友作亲切的交流。</h1><h1> </h1><h1> </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一进城,先到了部队卫生队。同年入伍的同乡、现已享受师级待遇的李明战友已在此服役30多年。与司令部大门对峙的卫生所,保留着后勤部的原貌。这是中越关系正常化后,边防师缩编,整编为卫生队的师医院迁址于此。老李已满头白发,但记忆还是倔强的将我拉回到青春韶华:同一个乡镇的战友,在远离故土的异乡,自然乡音易解。当年汽车连离师医院仅两、三华里,周末及节假日时,小聚自然成了思乡的慰藉。平日少语的他,与我一起却侃侃而谈。我们同是高考落榜生,都有考入军校的向往。共同的志向让我俩成了莫逆之交。我给他讲边境线上的行驶艰险,他与我说实习中接触女病号的羞怯……青葱岁月的交集自双双步入军校划上了句号,再会时却是三十年后。他现住在卫生队营区,听说家乡来人,老李的妻子和已是少尉的儿子从家里出来,那种见到我们的热情与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兴奋,让我察觉到了身在他乡的孤独和对故土的怀恋,如同远洋里望见了熟悉的船帆!老李将我们安顿在营业不久的“环球大酒店”:它高大的建筑与豪华的装饰象一个“异己分子”,显得与这个小县城格格不入。不用说,这是靖西档次最高的酒店了。</h1><h1> </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酒店位于县城东侧,门前溪水潺潺的河流就是龙潭河。龙潭河是靖西八景之一,因为是一条地下河,河水青骢甘冽,如一游吟诗人,在时密时疏的水草中曲折穿行,直至隐入远方的凤尾竹林里。河的源头是“金山”的地下泉眼,这也是当地居民争相取用的水源。泉的下方约百米处的河床上,有一亭名为“望江亭”,亭中有一碑叫“鹅”字碑,此碑高六尺、宽三尺,碑上刻一大草书:“鹅”字,笔划苍劲有力,一气呵成,为辽代海门澹州人所书。清嘉庆二十年,归顺知州宋庆和主持刻拓。碑上有明代王阳明草书拓刻的对联:“壮思凤飞冲情云上,和光春霭爽气秋高”。我与覃班长不知多少次将车开到亭子边上,清洗它千里跋涉的风尘。泉上方的水库名为“龙潭湖”,湖三面环山,南面修一坝与河相接。雨季潭水从坝顶溢出,白为银炼,蔚为奇观。湖面松竹倒映,碧波荡漾,西侧“金山”与“银山”咫尺对立,于湖水中双影相拥,似一对百年不离的情人。龙潭河的东侧,一个极不显眼的小山,树木郁郁葱葱,叫“宾山”,踏踏实实的坐在靖西中学的院落里。在宾山对面、大小与宾山相仿的小山叫“主山”,也是靖西的景点之一,那儿也曾留下过我青春时的足迹。放下行李,如果不是将赴晚宴,真想立马会会这些久违的“朋友”,她们好象已经在我血管中撞击,等待着我的到来。</h1><h1> 饭后回到宾馆,已是晚上九点,这还是在杯觥交错、情感激昂的酒宴后,我极力推掉了战友安排好的娱乐活动,提前回来的。我如一个青春少年,靖西就象月下徘徊的少女,引我迫不及待的赴约。入伍刚到靖西,弥漫的硝烟与令人紧张的神经无意端详这芬芳纤秀、如诗如画、“山水佳桂林”的南国“美人”,后来两年多的边防生活,她才慢慢来到我的身边:时而轻舒长袖、妙语轻歌,时而罗幔如雾、朦胧温婉。我触摸过她的温度,呼吸到她的芳馨。这位美丽“佳人”,如静夜里的玫瑰,悄然向我绽放。这个总面积3300平方公里,65万人口的边防县城,境内居住着壮、汉、苗、瑶、回、满等11个民族,总人口57万人,其中壮族占全县总人口的99.4%,是百色第一人口大县,也是全国典型的壮族人口聚居县,靖西县境内以溶蚀高原地貌为主,南与越南高平茶岭、“重庆”两县山水相连,边境线长152.5公里,西与那坡县毗邻,北与百色市和云南省富宁县相连,东与天等、大新县接壤,东北紧靠德保县,是御侮卫国之边关。</h1><h1> 靖西县名特优产品资源主要有田七、大果山楂、香糯、绣球等许多产品,具有很高的知名度,享誉区内外。</h1><h1> 靖西山美、水秀,以奇峰异洞、四季如春的自然风光闻名遐迩,又有山水“小桂林”之誉,是旅游、度假和避暑的理想胜地。夏无暑,冬无寒的亚热带季风气候,素有气候“小昆明”之称。年平均气温19.1℃,一床军被一年四季不用撤换,夏天午睡,仍需横搭在腹部。通灵大峡谷、旧州山水、古龙山峡谷、古龙山峡谷、暗河漂流、鹅泉、渠洋湖、三叠岭瀑布、爱布瀑布、二郎风光等是靖西的著名景点。</h1><h1> </h1><h1> </h1> <h1><br></h1><h1> 靖西的每一处细节,靖西人对每个音节的发音,都让我着迷。我应潋滟的“龙潭湖”之约,在这个充满诱惑的夜里,来到她的身边。三十个岁月之后,她还是沉静淑雅、淡泊宁谧。我倚在湖堤的石栏上,她带着深蓝色的夜的微笑,与我对视。风吹云游,月儿恰好泳入了湖中,我借着月的光,分辨湖边的群山。忽然,一阵风从树梢落下,扰乱了月的脚步,顿时,“月亮”碎裂成许多小“月亮”,水银一般晃动,又化成片片五色的“蝴蝶”,翔出水面,朝两岸飞去,象是湖水多情的眸子,向我抛着秋波。我感触到了月的清香、水的温润,我强忍着“吻”她的欲望,怕亵渎了她的圣洁与完美!</h1><h1> 夜深更澜,在妻子的催促下,只好踏着河边的簿雾,沐着湿地的草香,听一路虫鸣,回到了宾馆。</h1> <h1> 早上醒来,不到五点。我要趁清晨的微曦,登上龙潭湖边的“金山”,揭开她的帷幔,还原我梦中的故事。 </h1><h1> 一出门,毛毛细雨轻柔的撩弄着面颊,似风、如雾。上山运动的人中,我算不上早行者,很多人已在晨练。这座高度不足百米的小山,沿坡循势,凿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阶路,于两处视角宽阔处,架了两个亭阁,供人观景。从山下望去,象是两抬歇脚的轿子,稳稳的靠在半山腰上。 </h1><h1> 山林中水气氤氲,细密的雨线传递着芳香,水滴从树叶的边缘,不时的滴打在我的睫毛、鼻尖和湿濡的石阶上,单调无节奏的“嘀嗒”声,如寺里叩击的木鱼,引我进入禅定。那些还没来得及滑落的水珠沁紧青翠的叶片、攀岩的草藤,象是万众欢腾的泪花,又如珍珠串缀的泉瀑——“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就是写于此情此景吧!我小心的躲让着匆匆的登山者,第一个亭子到了,原来山上饱满圆润、委婉悠扬的声音发自这儿——一个红颜方脸的艺者正手擎铜管,朝向峻山秀水,激情吹奏。我不知道,之于他,这是怎样的一个舞台,而他拥有着漫山的听众! </h1><h1> 二十分钟的时间,山顶的亭阁已在眼前。大口的呼吸也满足不了心脏的博动。我顾不得亭台上的水湿,倚坐在围栏,努力的呼吸、呼吸着山顶清香如兰的濡湿空气,同时迫不及待的调好相机。富氧的山风很快调匀了呼吸,靖西的自然画卷将展现在我的眼前!站在小城的高峰,如同推开了关闭三十年的门扉。门外是贞女般等待我的靖西春色,她要向我诉说多年的离愁悲欢,对我表白不曾遗忘的情话!我被眼前的景色怔住了:眼帘中散落在山底、高低参差的一座座崭新建筑,象一首多个声部的黎明曲,奏响在小城的早晨!我一眼认出了新、老城交界处、那座叫“主山”的小山峰,我印象中,它是城郊一尊独立的风景。它郁郁葱葱,极象下凡的神将,守在这里,不让这些突起的“异军”再向前半步。有了它的参照,便很容易怀恋那未曾湮失的老城:相互交错的街巷,远望象是将小城五花大绑的绳索;鳞片般的灰瓦与安恙百年的青砖,是为这个城镇所保留下的黑白底片,是不可复制的人类文明!我的镜头在朦朦的雾色中,难能透视她清晰的面孔,我必须再找一个时机,调整好心绪,用虔诚的指尖,感受她恒守的体温,如同一柄铜器,期待开启那瓶醇香的果槟。 </h1><h1> 转到山顶北向,雨停了,天依旧阴沉。只不过风已没有了潮湿的感觉,舒爽的象是溜滑的缎子。凭高远眺,我进入了“仙境”:龙潭湖静的如一幅油画——旖旎、素洁、饱满、幽韵,我看不到一丝猗澜,我真怕那山上的乐器摇醒了湖波甜蜜的睡意。她枕着“金山”、“银山”,安然于群山的环抱,一座座山的倒影搔掠着她柔滑的肌肤;湖外翠峰层叠,白雾云起,山被憋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的露出脑袋,在浩渺烟波里,亦沉亦浮。 </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怕战友等我早餐,匆匆将山下景色"装"进相机,日后再好好品味。每次坐在电脑前浏览着我的摄影,都有一种与现实对接的愉悦。回味一帧帧照片,象品鉴一杯清冽、甜美的红酒——从泛着幽兰的光环、散发着葡萄升华的醇香,到如玛脑般的晶美,我会让思想走入她的身体,用神经聆听她唇边花样的绽放!</span></h1> <h1> 我顺着唯一的梯阶折回,象复习刚刚弹过的琴曲。快到山底,山梯拐角处,一位身材婀娜、发已染霜的中年妇人,正执一管长笛,忘情的将我未曾听懂的曲子,象放飞一群黄鹂,让那优美的音符,盘旋于山腰。山下广场舞的伴奏,倒显得极不谐和。</h1><h1> 我再一次站到湖堤,当是此约的惜别。去的地方太多,假期有限,每一个地方不会有重复的可能。</h1><h1> 望着湖边游泳的人们,我不禁想起了1984年的夏季,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段段动人的故事,好比一首凄美的诗、一曲豪壮的歌,挂在眼帘,回荡在耳畔!</h1><h1> 当时我开车保障广西军区的侦察尖子在这儿进行游泳训练。宽一公里的湖面上,侦察兵们双肩背着冲锋枪和灌满水的水壶,腰挂四枚训练弹,全副武装的来回泅渡。他们即将参加军区军事技能竞赛。与今天湖中满脸舒爽的泳者不同,他们经受的是烈日的暴晒、极限的挑战。他们也有游泳圈,只能栓在脚腕、拖在脚的后边,以备万一。可在教练“凶恶”的目光下,没人敢抓一下这只绿色的“累赘”。来回反复,鱼群都适应了他们的惊扰。他们带着黝黑的体肤,在军区的全能赛场上,一展雄姿。费县老乡潘振阳就是在那次的摔跤、格斗项目中技压群雄,一举夺魁,荣立一等功,后被保送至桂林陆校,造就出一位边防侦察英雄。如今已走上领导岗位的他,正在南宁等着我,回顾蹉跎的战斗岁月。</h1><h1> 别了,龙潭湖。别了,我曾魂牵梦萦的地方!我将带着对你的最后一瞥深情,做成一个幽约,一个没有约期的约定。</h1><h1> 沿河而下,无限芳菲。水中,荇菜如莲;岸边,芳草凄凄。好一处“岸芷汀兰”的闲雅美景。对过的木桥上,一个女孩正倚坐栏边,专注的看书,她用一叶铅华隔开早晨的喧嚣。一缕晨曦扫过她的发梢,象一个玩皮的少年,挑逗着她的静美。此时此刻,我真想把岸边的舞曲换成《在水一方》。</h1><h1> </h1><h1><br></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回到宾馆,李明与得祥已在等我。我早惦记着靖西的米粉,不打算在宾馆就餐。李明让我们先去尝尝当地特色的卷桶粉。是的,卷桶粉爽滑、糯香的口感于三十年间一直诱惑着我…… 店里的阿婆,象北方烙煎饼一样,坦然的应付着店门口排着长队的食客。她用一根竹片,熟练的在形似熝子的铝器上,将一勺勺粉浆来回刮撵,然后将粉皮状的粉饼放入早已调制好的肉馅,快速的一转,一条卷筒粉就做好了。我贪恋它的美味,单独要了四卷,加上瓢老汤,我端着溢着香气、皮簿得透出肉馅、满当当的一碗粉,找一个角落坐下,放上一匙黄椒酱,用筷子将粉卷夹断,等不得它凉透,贪恋的吃着。没想到,三十年了,还是那个店面,还没改变原来的程式,还是当年的味道。一代代的食客就这样接受着它、追随着它、依赖着它。以至今天,还是一见如故。这就是舌尖上的美味,代代相承的文化遗产。妻子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的说了声:好吃!</h1><h1> 走出店门,刚想“嗅嗅”这罩着晨光的靖西老街味道,寻一丝懵懂少年时的印记,却被得祥催着上了车。今天我要重温守边的足痕——司训队、汽车连、教导队、高炮营……一段段我生命中的时光,一个个青春里的故事!</h1> <h1><br></h1><h1> 目光在弯曲泥泞的小路上寻找,寻找当年的记忆。两边正在建设的楼群与周围拆迁后的破落对比鲜明,如同股市里一夜暴富的土财正对着他贫穷的乡亲挺胸凸肚。我对这后起的新城有一股莫名的恨意,它如同一块橡皮,无情地擦去了我珍藏了三十年的壮乡画卷。一个转弯,得祥靠边停车:“化海,这就是宾山”!宾山,这不到了参加军校统考的“靖西中学”了吗?没有错,还是那个大门,“靖西中学”四个金色大字仍然恋旧的贴在门楣上。正冲大门、高度仅三十八米、海拔777.76米的石灰岩孤立“宾山”,平地矗立,挺然独秀;山间古树葱茂,点缀着红亭方阁。龙潭河及其支流襟带左右,山腹有洞,贯穿前后。洞中建佛刹,名普寿,供释迦大士,系清康熙六年(1667)蜀僧西来意所建(现已被毁)。清道光十七年(1837),建凌虚塔于其上,登塔环眺,可远见城区鳞次栉比房舍,近观龙潭河碧水清波。大龙潭水库,鱼翁撒网山,金山,银山,凤凰山,双贵人峰,麒鳞山,五马归槽山诸景尽收眼底。知州颜嗣微在半山亭题联:借枕偶来酣睡客,观其时有烂柯人。 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山峰之一。说是山,倒象是校舍前面筑起的“假山”石。但它逾越百年的棵棵古松,佐证着它的身世。攀上松竹掩映的石阶,“临仙门”到了,门两侧紫底金字“入山当怡意,登境即飘然”的对联,依然抢眼。我知道,再往上就是“凌虚塔”了。我与老李登上塔顶,从来不愿爬山的妻子也跟了上来。望着山下一排排熟悉的校舍、曲曲折折的校园道路以及被换过桥栏的小桥……当年漫步其间的情景油然而生。我赞叹当初的壮志豪情,也伤嗟世事的跌宕坎坷!</h1><h1> </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从校园走出,门前小巷上,摆满了各种青菜,当地菜贩将新鲜的时令青疏,放于还连着挑担的萝筐里。精精致致捆成的小把,好象早已掌握了人们每餐的用量。那鲜嫩的南瓜秧、翠绿的豌豆苗,带着泥沙的竹笋、黄灿灿的木瓜……真的诱人食欲,很让人联想到饭桌上的佳肴。从车里打量着这些熟悉的蔬菜,想起了当年常在老乡家吃饭的情景: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山东籍退休干部齐叔。远离家乡,乡音易解,好客的齐叔领我去了他的家。在那个物资贫泛的年代,靖西同样燃料短缺,在后来的出发途中,常从山里顺便捎些木柴给他,齐叔总会留我用餐。清淡可口的南方菜,总是给人留下念想。只是一点,南方人的习惯,好象不是以饭为主,吃完每人一样多的小半碗米饭,偷偷瞅瞅锅里,除了那把木勺外,已经没有什么了。是他家细心的女儿发现了我的眼神,以后再去他家,锅里自然会多放些米。每当齐叔叮嘱我说:“青年人饭量大,多吃些”时,还真的不好意思。一晃间,三十年了!叶落归根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听说齐叔也已经回山东老家安度晚年了。</h1> <h1> 得祥的一个手势,打断了我的思绪。“化海,还认识这条路吗,前面就是原来的司训队了,现在交给汽车连使用。”……这条路,找不见半点原来的印记:已全部硬化的路面,在两旁新建的民房包围下,显得空洞而悠长。路边曾经高大、幽密的八角(茴香)、大桉树的林子永远留在了梦境!此时的我,心中有那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忐忑,我不知能否“接受”老连队被岁月风蚀的“面容”?渴望、兴奋、迫切的心情,与惶惶不安交织在一起。漫漫五千里,夜夜相思梦。真的要“推开”那扇关闭了三十年的大“门”时,又有些茫然与迟疑!</h1><h1> 汽车连现任连长,是得祥运输科任职时,汽车连里的新兵。他把我们迎进营房,热情的引导我们参观着每一个角落。其实,自跨进大门的第一眼,我的心就踏实起来:除了门东侧那棵已果红满枝的硕大荔枝树,营房基本保持了原貌,只是在原来青石磊砌的外墙上,全部贴上了瓷砖。如同那久别的故人,得知客人的到来,换上的新衣。当年怀着极不情愿的心情,踏进这儿,接受为期一年的汽车培训时,它还没有院墙。除了一个尚未峻工的营房外,一无所有。将要成为院落的空地上,四周无遮无栏,杂草遍地。推土机正对着一个个土丘发威。显然,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山坡。二、三十台CA10B型解放汽车免强停在地面的一块平地上。放下背包,我们就成了这个工地的义务“民工”:拉石头,扛水泥,破石子,挖沟渠。硬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建出了自己的车库、操场、教室、石墙……有了花萍,有了菜地,有了“玉兰”的芬芳。歌曲《战士第二故乡》形象的反映了那段军旅时光,这座三层学员楼上,有了一百五十多人的生气,队部楼上的喇叭里,有了台湾校园歌曲的响亮……记得第一次吃菠菜生炒豆腐,是那样的香甜;第一次特工渗透的敌情警报,充满了恐慌;每天的晚点名:队长熊仁元表情严肃,指导员王建荣声如洪钟。六人一车的学员,同住一间房,我这个“小山东”的昵称,被越叫越响。大个子排长陈育秋,二十一岁,是长官又象兄长。十个费县兵,(王明学、吴庆良、晏春峰、张启山、张传彬、朱付东、朱化海、谭振军、贾振宇、刘得祥),课余共思乡,墙外小树林,成了“练武场”。从此,边学理论边训练,从三角木起步到车轮悬空加减档,从机件工作原理到保养拆装,从特殊路段驾驶到排除故障。一年的时间,不仅个个顺利毕业,还在山上修好了一条十几公里长的教练场:单边桥、双边桥,泥泞路、蛇行路,上坡转弯、场地倒桩……忘不了手上的血泡,忘不了装卸水泥的尘灰,忘不了去“田东”拉粮,以及湖润河里的沙场。毕业时,我匆忙的打着背包,陈排长一个点拔,我不再慌张。原来,我被分到了与司训队仅一鱼塘之隔的师汽车连。</h1><h1> 此时,我站在学员楼下,一眼便找到了我曾经的排房。七个人一间的房间,挤着带车班长叶远流与我们六位、来自六个省份的学员(朱化海、马军武、李海洲、邓长平、袁万明、唐敏),隔壁房间,是班长李可才与廖创友、吴庆良、杨定民、刘云飞、张建军、兰家福等六位学员。在一年的学习时间里,熟悉了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结下了五湖四海的战友情谊!我已与大多战友取得了联系,这次南行期间,我将要去深圳,见一下叶远流班长。</h1><h1> 沿着楼北侧的坡路向东,还是那条路,唯一不见了天天提只铁桶去冲凉的那处洗澡房。因编制的缩减,房子空了出来,卫生间被改造到了楼内,原来的洗澡间自然没有了保留的必要。只是房后的两棵木棉,高大耸立,甚是抢眼。只有它,见证着司训队三十多年的历史变革,记录了代代学员的铿锵高歌!</h1><h1> 看着这儿的每一个战士,我当年是否也如此的稚嫩!他们是我们那代人的延续,是“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的接力。不知为何,内心有些许的失落与惆怅。因为汽车连的换位,还是不见了当年朝夕相处的战友?总之,那种莫名的伤楚已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不敢想,马上要去的老连队,又会给我什么样的心绪!</h1><h1> 走到了司训队与汽车连之间的“鱼塘”处,我茫然了。被填平的池塘,已种上了绿油油的疏菜。再往北看,连队墙外大片的竹林如戏台上的道具一般,变成了“靖西县特殊教育基地”。也难怪:这可不是一夜之间的故事,它是三十年的时光穿越,是跨世纪的风云变迁。我不再执拗于最初的的记忆,记忆有时在现实中,象一张尚未着色的画。 我总怀念连队前面村寨的模样:零落于山坡上的竹楼,在簇簇凤尾竹的掩映中,讲述着她百年的故事。白天袅枭的炊烟,夜晚竹楼中的灯光,对我而言,都亮丽而温馨。晚上值岗时,夜的寂静会让你期盼狗的叫声。我每次望着竹楼里的窗灯,一盏盏熄灭或一盏盏亮起,内心也随之孤冷或温润。每当看见月儿“试探”地从沉静的夜空里升起,如初出闺阁的少女在空旷的天地间,舒展动人的身姿,从黑魊魊的竹丛后面,露出洁丽的“额头”;竹丛象是一黧黑的剪影,起伏婀娜的竹梢,若隐若现的撩拔着月亮的脸。我已经把这当成一首诗、一幅画,收藏在永久的记忆里。</h1><h1> 可现实冷漠的让人无法接受。富起来的壮乡,接受了钢筋混凝土的生硬。殊不知,他们毁掉的不仅是我的梦,而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妻子出发前就渴望一睹壮族老乡的风情与装束。她是把我讲的故事,一层不变的强加到了现代壮乡的生活中去。是的,那个年代的壮乡人,头裹青巾,身着粗布,挑一付萝筐,赤脚走在山路上。或一路嬉闹、或纵情放歌。给我的感觉如一杯清香的山茶、一如簿纱的清溪。而如今,只能在影视中领略那道原始的“风景”了!</h1> <h1> 我放弃了车子,步行前往,在轻松与自如中,记忆的天窗豁然开朗。岁月的烙印,我似乎从已硬化的路面上能找出青春的足迹,能嗅出它被汽车轮胎磨过的橡胶味。我犹如当年一样,自信的走进连队大门。当然,得祥已经与所长打过电话,(营房已为修理所使用)。我沉浸于一种幻觉:对这里的宁静,好如是当年节假日里连队休闲的慵闲。“杨(任华)连长、龙(庆照)指导员、卢(宏纯)排长,以及我的战友们,你们为何如此淡定,一直也没注意这一行人的到来……英俊帅气的卫生员沈学全哪去了?小小个的叶惠芳,今天不去吹口琴了吗?面孔黝黑、孔武有力的覃之康贴满腰的伤湿膏、正骨水味够熏人的!大鼻子潘正才呢?江西三“珠”(李根珠、昌兰珠、张有珠)呢?”……我进入梦呓,连队如司训队一样,除了外墙的“后挂彩”外,看不出别的不同,连灯光球场上的灯杆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晏春峰应该记得:当年思想超前的连首长,张罗着做球场灯杆时,炫目的焊枪火光引着你看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起来,你的眼如同马峰蛰了一样,肿得连条缝没有。)唯一不同的是,炊事班门前蓬勃粗大的榕树,好象是刚涂上的一幅风景画,与我的记忆格格不入。</h1><h1> 随着一步步的深入,外饰后的营房虽如一件赝品,但很多原来的设施仍在,那儿有着我深刻的记忆。消防池、保养沟、工具房,甚至刚到连队时临时居住的车库……我激动着它的“原汁原味”,浮现着当年的生活影音,似乎还能看见当年保养车辆时、地面上留下的油渍。目光所触之处,倍感温暖亲切。墙外的竹林没了,但我从这儿钻进竹林“舞枪弄棒”的小门还在。二层排房后面的晒衣场没了,变成了绿意盎然的花园。那时,每到周末,战士们会把蚊帐与被罩用泡有生姜的热水洗涤一遍,凉晒在这儿,弄得象个染坊的晒场。军被因洗得太勤,褪成奶黄色,这是老兵们“倚老卖老”的资本。蚊帐与被子在靖西是常年使用的,由于气候的不同,蚊子一年四季“陪伴”着你。夏天,湿润的空气里还会飘飞着类似北方“蠓虫”的“小咬”,粘在皮肤上,你巴掌一拍,便打出了自己的血,随即凸出一个小包,奇痒难忍。野外作业的战士,人人都有被它“侵略”过的感受,没有厕所,在山林中临时解决时,它会黑压压的沾满你的屁股,一饱“口”福。睡觉时,只能用蚁帐把自己保护起来。当年,我所在的班宿舍居一楼的东头,窗外是一露天小解处。尿臊随气候的变化调整着它的浓度。小便处的矮墙成了大家去修理所的便道。如今,没有了这些“障碍”,营区整洁一新。</h1><h1> 恋恋不舍的退出车库,妻子从手机上找出临行时我复制进去的照片,那是我在连队时仅有的几张黑白照。她让我再到这些地方,重留一个记念,也算是时光穿越了三十年后的自我相逢。我站在连部楼的东墙下——墙上我发表“作品”的版报没了,墙角那株“蒲葵”没了,就连窗前的那蓬夜来香,也不见了综影。多少次从睡梦中被叫醒换岗,是它那近乎腻人的芳香清醒着我迷迷糊糊的睡意。84年庭毫山参战归来,我写了首“诗”发表”在这面墙上,因老兵们不相信是我的作品,惹得覃班长与他们争执不休。今天,再看看这首诗,真情中多少透出一点稚气。</h1><h1><br></h1><h1><b>节日哨所</b></h1><h1>这里没有升平歌舞</h1><h1>没有绚烂的灯火</h1><h1>没有如花的细语</h1><h1>和优美的迪斯科</h1><h1>我们爱漂亮的西装</h1><h1>也愿去音乐茶座</h1><h1>想听杯觥交错的“叮当”</h1><h1>更爱恋人脸上的酒窝</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但节日的军营</h1><h1>是不能关闭的哨所</h1><h1>有几片虹光霞影</h1><h1>就有几座钢铁堡垒</h1><h1>有几家温馨的窗棂</h1><h1>就有几点红星的闪烁</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一饮而尽的豪爽</h1><h1>强抑着——</h1><h1>眷念父母的湿润</h1><h1>儿女情长的失落</h1><h1>十万大山的峰峦</h1><h1>挡不住——</h1><h1>思念故乡的遥望</h1><h1>梦中团聚的寄托</h1><h1>可责任与使命</h1><h1>让你义无反顾</h1><h1>军人的勇毅</h1><h1>历练了目光的执着</h1><h1><br></h1><h1> 在这儿,再也不能看见那张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了那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氛围。这次的回归,只能留下一张自己的影子,内心的情愫只能与己对白。我多么多么的渴望:再背上那杆枪,巡视在军营的夜晚;再去一次饭堂,吃一顿“猪脚炖黄豆”;再爬上车库的房顶,等待水乡的月亮!欲望不能太多,很多记忆已无法找回,象整理行襄时丢掉的一只陀螺。但是,我已知足,这生命时光的一瞬,能找到它,不是简单的重叠,而是对军旅生涯的再次“握手”,是对已经沉淀了的青春的膜拜。这是军人才有的情感,是一个战士对峥嵘岁月的坚守。</h1><h1> 建军八十周年时,我曾用一首诗表达了对军营、对战友的怀念,对边防营地的缅思!</h1><h1><br></h1><h1> 边关情怀</h1><h5>八一贺礼---给我的边五师战友</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当集结的“号角”又一次吹响</h1><h1>当思念的目光又在张望</h1><h1>战友啊,我的兄弟</h1><h1>你梦中的脚步</h1><h1>是否早已在哨所旁徜徉</h1><h1>你回去过吗</h1><h1>去没去如画的龙潭湖</h1><h1>找寻少年的模样</h1><h1>在如诗的金山傍晚</h1><h1>涌动青春的梦想</h1><h1>还记得起吗</h1><h1>月光下的那簇凤尾竹</h1><h1>醉了深夜</h1><h1>醒着警惕的目光</h1><h1>那幢木楼里的壮乡女</h1><h1>用似水的柔情</h1><h1>递上棕包的甜香</h1><h1>真想呀</h1><h1>看一看营房里那排相思树</h1><h1>闻一闻窗口前那蓬夜来香</h1><h1>摸摸星光下闪烁锋芒的枪刺</h1><h1>听听球场内连长点名的铿锵</h1><h1>怎能忘</h1><h1>小树林里</h1><h1>洋溢出老乡聚会的笑声</h1><h1>小河边上</h1><h1>我们合奏起《十五的月亮》</h1><h1>穿插途中</h1><h1>弥漫着麻醉了神经的硝烟</h1><h1>猫耳洞外</h1><h1>闪耀着传递轰鸣的火光</h1><h1>……</h1><h1>青春荏苒,岁月留痕</h1><h1>逝去的是如歌的年华</h1><h1>留下的是生命的辉煌</h1><h1>一个军礼</h1><h1>找回凝重的情感</h1><h1>一声问候</h1><h1>唤起彼此的向往</h1><h1>你听到了吗</h1><h1>集结的号角真的吹响</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将再次与老连队告别,心情完全有别于85年离开连队去军校学习的时候。那次,是去学校“深造”,还存有学成归来的念头。连队安排的饯行宴上,没有一点的伤感,即使有,也被那张“入学通知书”冲淡了许多,全当是一次长差,根本没意识到再次归来,眼前的战友将还乡四海!次日一早,刚提干不久的林峰排长,开车将我送到车站,坐进客车,张望窗外,却不见了排长,倍觉惆怅。当车起步开动的一刻,林排长从不远处,拎着一袋包子冲了过来——排长给我买来了早餐。接过他高高递过来的笼包,强抑泪水,临别千言,竟凝咽无语……今天,回过头来,再看一眼这个倚靠在山坡上的军营,再想一下那亲如兄弟的战友,再领略一下倚背而立的“将军山”……有人说:这个连队之所以出这么多干部,是这座山峰的护佑。的的确确,每年都有战士从这儿进入军校,甚至有的已经成为将军。连队外墙的装饰,就是在我之后进入军校的李广将军批拔的专款。这可能也是出于一个军人对老连队的情结吧!但这样一来,让我的情愫只能透过瓷砖的缝隙,去触摸原始的记忆,它如同套着一具冰冷的盔甲,阻隔着它的体温。</h1> <h1> 从老连队出来,本该去“教导队”了!但我还想找一找当年军校考试前,那两个月的岁月流光。印象里,它是山坡上的一处民房,石墙灰瓦,倚山临路。屋内一眼到顶,晴日时能透出道道光芒。在这儿补习的那段时间,是在边防部队的岁月中,较为艰苦的日子!不知当时是没有可利用的场所,还是师领导有意磨练我们。晴天倒是相对凉爽,可每逢雨天,所有的铁桶用上,也接不住瓦逢中跌落的水滴。我最怵的还是那些突然从房顶跌落、体长色赤的蜈蚣!培训队队长倒满开心,吩咐学员们:抓住蜈蚣交与他。他的办公室里,一个装满白酒的阔口瓶子中,满满的浸泡着学员们的“战果”。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还念念不忘,我自己也无法回答。祝勇说过:“心有所系是一件幸福的事,哪怕它是一间残破的老屋,或者一只古旧的渡船。”是的,无论它是怎样的寒伧和简陋,它在你的内心都会散发着生命的气息,成为生死不移的眷恋与诱惑。</h1><h1> 车子途经工兵营老营房,向北绕过一个山脚,我一眼认出了那排瓦舍,砖墙上“愚公移山,改造中国”八个漆着红边的大字,承载着半个多世纪的风雨,诉说着伟人的历史功绩。习惯了身边的高楼大厦,眼前的这排砖瓦房与记忆中的它,不能完全的吻合,好象不是一张比例的图纸。没有那门前的台阶、房头的地萍以及后面山峰的佐证,我还真的有些犹豫。因为,从侦察队一直练到这儿的那套“罗汉拳”,是每天清晨,在这个房头的必修课。“课堂”、“伙房”,依然如故,但已经修到它身边的水泥路告诉我:它的使命即将完结。历史的潮涌就要将其湮没。我有幸拍下了它生命中的最后一瞬,我感动于它的等待,它将永恒于我记忆的档册里。</h1><h1> </h1> <h1><br></h1><h1> 开始折返。我知道,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当年新兵的第一站:守备五师教导大队,那个三面环山、如一个干涸的湖底的地方,是我边防录的“扉页”。军队是一个熔炉,这儿将是塑形之胎坯,是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实现从一个社会青年到军人蛻变的茧壳。那晚,我被点名出列,列在高炮二连的新兵排中。后来知道,比起被分到一线连队的战友来说,到直属队的我还是幸运的。起码,每周还有一次进县城的机会。至今,我也弄不清排房的方向,意识里是门朝西的一座通腔平房,过道两侧,排列着一高一低两排床铺。三十多张床,俨然一架陈旧的风琴键盘。我被指定在高架床对过、两床对并的单人床上。稍稍就绪,副班长蒋水先提来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我心有姹异,不敢将脚放入桶里。其一,在老家,铁桶都是食用水的器具,其二,临行前,复员老兵告诫我:每天早上要抢先给班长打洗脸水、挤牙膏。班长这不合“规矩”的举动让我无所适从,初入军营的温暖更让我双目湿润。火车上连日的劳顿让大家一夜熟睡,山东兵是路途最远的,早上,第一次听见起床号,紧张的神经强迫睁开了双眼,可“旋转”的房间,让我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这是火车上的连续运行所造成的视觉惯性。这种状态在后来的一周时间里一直持续着。我除了腿的水肿倒没有其他的不适,而被分在同一新兵排、在老家一河之隔的广栋,水土不服到了极限:吃啥吐啥,面色干黄,整个人明显消瘦。我真的担心他能否撑的下来!后来他回忆起这段日子时常说的一句话:“差一点死在那儿”。初冬的天气,虽然没老家寒冷,但也穿上了厚厚的绿绒衣。南方兵在洗澡间、将成桶的冷水,坦然的冲在身上,而我只能用湿毛巾作简单的擦洗。早餐几乎顿顿面条,几天下来就没有了胃口,每餐一小匙的辣椒酱,是将其送到肠胃的依赖。高强度的训练开始了,白白净净、英俊干练的邓永久班长,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有这样一位班长,对听不懂南方话的我,是一大幸运。后来才知道,他是教导队的专职训练班长,他规范过硬的军事素质为我以后的军旅生涯奠定了基础。1984年,在广州军区组织的军事尖子竞赛中,他勇夺金牌,荣立一等功,被破格提干。他严于施教、温和待人的作风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我好学上进、诚实憨厚的表现也让他偏爱有加。我是第一个被新兵连记嘉奖的战士,还代表新兵作了发言。当时的兴奋,在今天看来,确实不是同一个感受。我始终被一种动力推动着,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放松。现在想想,人的一生如果始终处于这种状态,任何追求都有可能实现。人生的目标不是能不能达到,而是你愿不愿意去攀登。训练到了后期,师司令部机关及其直属连队开始选兵了。警卫连是首长身边的人,要的是精干与帅气,侦察连注重威猛、高大,这两个条件,我都不在其中。先是河南籍邵亚平被警卫连选走,我除了羡慕以外,倒没有太多的波动。当侦察连的领导在队列中转了一圈,把广栋带出队伍,我真的怅然若失。请假去宿舍送他,当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那本“捕俘拳手册”交到他手里时,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知道,能去侦察队是他的梦想,可离家乡千山万水,老乡间的相互依赖,成了他此时不愿割舍的伤悲。就这样,依依不舍中,我望着接他的车子消失在远方。此时,常常口琴吹奏的《驼玲》,一下子响在了耳畔。那种怅然若失,那种孤独无助,如同荒漠的原野失去了同伴。况且弄不清侦察队的方位,此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逢?除了别离的伤感,我还为他担忧,早听老兵说:侦察兵常常越境侦察,与越南“特工”打交道是家常便饭。其中,抓“舌头”,就是他们的任务之一。其实,后来真正的对越斗争,他所处的险境,还远远不止这些。1985年5月3日,我驾车保障的一次战斗,就是以他们侦察队为主、代号为“5503”的破袭行动:庭毫山对面的越南“公安屯”,常派遣特工入我境内活动,为其炮兵指示目标,对我边防部队构成严重威胁。师首长决心对其破袭。为拔掉这个钉子,以班长王广栋、闻得刚等八名侦察员组成的尖兵组,在副连长隆志勇带领下,雨夜奔袭,先行深入敌纵深7公里,插到敌驻兵点20多米处潜伏。接近预定进攻时间,敌军犬似乎嗅到了气味,当哨兵在军犬的引导下慢慢接近我潜伏位置时,闻得刚和队员先敌开火,当即打死两名哨兵和2只军犬,并迅速封锁敌营房大门,断敌退路。然后,后续赶到的连长迅速发射曳光弹,给40火箭筒指示目标,瞬间,六名火箭筒手六发齐射,敌公安屯一片火海,睡梦中赤身跑出的越军被密集的射击消灭,仅用3分钟,他和战友们就全歼据点守敌32名,我无一伤亡,创造了一个非常成功的破袭战例。</h1><h1> 这样规模的战斗,曾多次发生在他们的边防侦察任务中。同乡闻得刚与老乡闲聊时讲起:1984年曾和战友们一起, 接受了一个抓捕“舌头”的任务。趁夜幕的俺护,潜伏在敌公路旁的草丛里。次日清晨,6名越军挎枪向设伏地走来,狡猾的敌人让两名老百姓牵着狗在前面探路,进入我伏击地段时,狗在他的头上闻来闻去,其中有个越军,将小便撒在了一班长范远辉的头上。此刻,只要稍微一动,潜伏任务就会前功尽弃,甚至造成重大伤亡。他们屏住呼吸,纹丝未动。敌人见没有动静,便照常前进。当前面4名敌人拐进一条岔路后,后面的两名敌人刚好靠进我潜伏人员身边,副连长隆志勇一个腾跃扑了过去,一名敌人挥枪刚要向他开火,被他一掌将枪打落,随之生擒;另一名敌人被其他战友击毙。这场搏斗,惊动了驻兵点的敌人,一齐向我开火,捕俘组果断决定改变原来回撤路线,攀悬崖,闯雷区,押着俘虏,全部安全返回……</h1><h1> 侦察队选兵时,广栋知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生与死的较量。由于战事的紧张,我们这批新兵缩短了新训时间,被领导称作是“应急训练”。元旦前,就到了自己的连队。</h1><h1> 我所在的高炮二连,地处城南约 一公里东侧的山坡上。由于组建不久,还没有正规的营房,临时搭建的毛毡房,如建筑工地上的工棚,散落在山腰上。一个象似操场的地方,凸起在毛毡房的上方,挺起的高射炮,如倚地而坐的野鹰,怒视着上空。我被分到了指挥班,任务是给炮手指示目标。听老同志讲:高射炮的作用不仅仅是针对敌机,在摧毁敌人的火力点上更有着精准、超强的威力。</h1><h1> 低矮的房间里,上铺的战士根本直不起腰,为了照顾新兵,班长让我睡了下铺。几天后,我抑郁的心理很快被如火如荼的连队气氛所消除,正值元旦佳节,部队丰富的文化活动,使整个军营洋溢着欢快、热闹的景象。文书刚换了新版报,色彩斑澜,字迹清秀,那副“改革开放新局面,莺歌燕舞艳阳天”的标题,至今还记在心里。我暗叹部队中的济济人才,自我表现的心理跃跃欲试,每周未的班务会,总是先打好腹稿,“造作”的卖弄着自己;每逢版报换版,会把自己的“作品”偷偷交给文书。近一个月的日子里,在班长的带领下,全班人员扛着四十倍的望远镜,腰携指北针,深入山林空谷,进行实地训练,这与炮班弟兄的操炮训练相比,显得异常的轻松。可怕的是晚上的岗哨,要持枪站立于四周全是坟墓的阵地上。所谓的“双岗”,是营房与阵地各有一人,来回巡视于营区。看见老兵安然的倚在高大的坟墓前壁,回避着“啾啾”作响的北风,好象是刻意安慰着我“咚咚”的心跳。老兵说:最要紧的是要记住口令,曾经出现过因新兵紧张,开枪将查岗干部打死的事故。因此,开始的几次值哨,尽管有老兵的配合,但每有风吹草动,还是毛骨悚然,惟恐是突袭的越南特工。我天天做的“文书”梦,突然的一天晚上,被李富忠连长打破了。他将我叫到办公室,我等着向我宣布接替“文书”工作的命令。不曾想,他却告诉我:明天去师里参加考试。当我知道是汽车兵选拔考试后,冲动的向这个连队最高首长说了“不”字。他不解的望着我,气愤的质问我“为什么”?他异常诧异:这个在任何新兵看来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为什么让我不接受?当他了解到我的真正意愿时,“哈哈”大笑,突然严肃的命令:“你敢,这能耽误了你考军校?”就这样,我在指挥班还没坐热屁股,就毫无悬念的考进了司训队。当然,也错过了几次上前线的机会。</h1> <h1> 从教导队出门向北几百米右侧,就是安葬自卫还击作战中,牺牲的一千一百多名烈士的“靖西烈士陵园”了。今天上午的最后一站,得祥没用征求我的意见,就将车开进了陵园大门。作为守边老兵的情愫不言而喻!</h1><h1> 当年在汽车连时,每逢清明节、春节,都会自发的到这儿,为这些十七、八,二十多岁就英勇牺牲的战士们,拔一拔墓前的野草,鞠一躬由衷的敬重。我们知道,他们的家人,不可能年年千里跋涉,为其清扫陵墓的,甚至还有长眠于此的烈士,至今尚未有亲人来过。</h1><h1> 今年清明,参加自卫还击作战的老战士,自发组织了近五千人的队伍,身着“65”式军装,胸挂军功章,手擎军旗,浩浩荡荡的走进这儿,凭吊长眠于此的烈士们。代表们泣不成声的发言,战友们悲情的追思,以及袅枭的香雾、阵阵的鞭鸣,老兵们宛如回到了血与火的惨烈战场,似乎听到了,怀抱中战友的临终遗言。石碑上一个个名字在心中依然鲜活:他们抑或是你同班的战友,是你老家的伙伴,是“昨晚”还给你掖过被角的连长,是那个梦中还叫着妈妈的“小鬼”……岁月象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悠远而空切,情结却随时光的延伸绵长又厚重。也许,他在你的记忆中只是一个笑脸、一个背影、一步突击时的跨越,或许是一个临终前不舍的握别……但,他将那鲜活的一瞬定格在你不泯的怀念中。这些老兵,内心深处,都有类似于这样的场景和情结,岁月的沉积让他们不堪重负,他们需要一个时刻、一个特定的场所,去无所顾及的喧泄和倾诉,释放心底的重压,然后才能披束空空的行襄,继续前行。我们到了烈士塔前,鞠上深深的一躬。抬头间,碰上从墓区下来的老少六人,貌似一家。中年男子还没完全抹掉脸上的泪痕。尽管历经了风霜的磨蚀,但军人特有的气质,如那老屋中的“脊梁”,风骨依旧。因此,战友的默契让我们攀谈起来。他是湖南郴州籍84年入伍,原师直防化连战士李明顺,也是我同乡李洪东的同连战友,这次携全家专程为战友扫墓。战友巧遇,心情沉重而激动,因从南宁租车前来,互留了号码并合影后,便匆匆的离开了。</h1><h1> 我带着妻子,从一个个烈士墓前走过,她为烈士牺牲时的年少所感慨。是呀,如今十七、八岁的年龄,还正是父母眼前撒娇、任性的时候,他们却为了祖国的尊严,抱起沉甸甸的钢枪,在山岳丛林中,穿插冲锋,在枪林弹雨中勇猛突击,怆然倒在了共和国的军旗下。他们只有如华的青春,人生的感受永远停留在了对末来生活的憧憬中。父母需要儿子,幼子需要父母,妻子需要丈夫,可共和国更需要他们,他们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化作一块块基石,支撑起了更多战友前仆后继的脚步。突然,我的心被“江恒游烈士”的墓碑所触动。</h1><h1>已经枯萎的鲜花、柱柱燃尽的香烛,密密实实的围绕在“他”的周围。这是一个为边防侦察任务几经推迟婚期,抛下多情贤淑的未婚妻,抛下年迈的父母,将一腔热血洒在那坡百省阵地上的侦察英雄——边防五师十三团侦察队副营级队长,一个年仅二十六岁就为国捐躯、多次荣立战功后被中央军委授予侦察英雄称号的江恒游烈士。 1984年8月23号,为了挖掉敌军炮兵的“眼睛”,十三团侦察队奉命破袭那坡县 百省“公社”对面越军炮兵观察所。接到命令后, 团工兵连排雷扫清了越境道路,晚上,江恒游队长带领由一个班组成的突击队携带机枪、火箭筒等武器,越过边境线,潜伏于仅距敌军三十米的草丛中。根据方案部署:拂晓时分,突击队员先发射两枚火箭弹 袭击敌哨所,后由步兵控制哨所、搜集文字情报并抓回俘虏。指导员带领一个班作为第二梯队后援,境内部署炮兵连瞄准敌哨所,以备突袭不成改用炮火摧毁。一切准备就序,只待天亮。 江恒游带领突袭队13人屏住呼吸,强忍着蚊虫、蚂蟥的叮咬,双眼紧盯着敌观察所,一夜未眠。 清晨5点钟,天刚蒙蒙亮,敌人还在睡梦中。江队长一看战机已到,突然站起身来,高声命令到:“火箭筒,打!”,话音未落,早已瞄准多时的火箭手,两弹齐发,击中敌哨所。但不幸的是:敌人的哨所是茅草搭建,火箭弹直接穿透哨所未能在哨所内爆炸,却惊醒了越军,不料,敌人的一挺重机枪无情地扫射过来,江恒游被多枚机枪子弹击中胸部 和腹部后仰倒在血泊中。战士们被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情势紧急,通讯兵立即向境内首长汇报并 请求炮火支援。 一时间 , 我军火炮齐鸣,敌哨所瞬间夷为平地,全歼敌军。 可再看江队长,英雄的胸部和腹部已被机枪弹打空,身体上、下部只有两侧肉皮相连,肠子和内脏散落一地,右手仍紧握着冲锋枪,惨不忍睹。 整个战斗部署没出现任何失误,如果敌军的哨所再坚固些就会撞击引信,引发火箭弹爆炸;如果江队长不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果断起身指挥;如果敌军反应再慢点……战友们哭诉着,追悔着,但怎么也换不回队长的生命,再也不能跟着江队长去完成侦察作战任务了。 战友含着眼泪将英雄的遗体 用绷带缠裹,散落的部分只能装入行军包一并带回国内,葬入靖西县烈士陵园,墓号:4区13排13号。三十多年过去了,江恒游队长从未被战友们遗忘,他的英雄壮举永远被传诵!</h1><h1> 当日晚上,回到宾馆,我写下了这首《在你的墓前》</h1><h1>-----祭战友江恒游烈士</h1><h1>目光里再不见你的笑脸</h1><h1>军号声唤不醒你的长眠</h1><h1>我知道</h1><h1>你血染的风彩</h1><h1>如军旗般绚烂</h1><h1>你用战士的信仰</h1><h1>把如华的青春奉献</h1><h1>你对幸福的渴望</h1><h1>凝固在怆然倒下的瞬间</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墓碑上</h1><h1>你的名字镌刻着岁月</h1><h1>我模糊的目光</h1><h1>从燃在你墓前烟火的飘渺</h1><h1>读懂了你无言的眷念</h1><h1>它是一封未曾寄出的家书</h1><h1>是一缕对家乡的依恋</h1><h1>是离乡时未婚妻满眼的泪花</h1><h1>是爹娘站在村头的翘盼</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岁岁火红的木棉花</h1><h1>燃烧着英雄血</h1><h1>依依摇曳的相思树</h1><h1>诉说绵长的怀念</h1><h1>无法相握的手</h1><h1>举成告别的军礼</h1><h1>清明时节</h1><h1>将橄榄枝的花环</h1><h1>以及沉甸甸的思念</h1><h1>摆满你的墓前</h1><h1> </h1> <h1><br></h1><h1> 从陵园出来,我要绕道“师医院”,顺壮乡山道,去县城吃午餐。这是老李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也存留着我的念恋。虽然营区已转归地方使用,但是,能望一眼未变的营房、长大的花木,也抒解一下心底的情结。想当初,连队卫生员处理不了的病情,都会到这儿就诊。1984年夏,出差去百色时,突发重感,高烧难耐,浑身无力,头若悬铅。返回时,带队的龙庆照指导员直接把我送到了这儿,军医立即给办理了住院手续,一住就是两周。在这儿,我生来第一次住院,第一次打点滴,第一次明白半流与全流餐,也是第一次敢和女卫生员搭讪与交谈。</h1><h1> 已经硬化了的山道,仅容一车通行。两侧的水田,生长着油绿绿的黄烟。几经回转,到了一个山脚,不用说:“师医院”到了。大门两边“全心全意,救死扶伤”八个漆红大字,以它不肯褪去的色彩,展示着这个战地医院曾经的辉煌;门诊楼门楣上那个标志性的“+”符号,曾挽救过多少战士的生命。门两旁笔直高大的野槟榔,花簇火红艳放;门厅的空寂让人生出些伤感,心中的故事如影随烟。便步从家属楼走过,青石到顶的三层小楼,没有了老家属区的生气,唯有石墙的缝隙、钻出的棵棵小树,不肯从这儿退去,龙爪般的根、顽强地支撑着愈来愈大的树身,象是一个个留守的战士。</h1><h1> </h1> <h1><br></h1><h1> 早晨的米粉还泛着香气,但真的还没解馋。在我的要求下,全车达成一致:去另一家老粉店午餐。进入县城,沿一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街前行。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人声的噪杂与摩托车的轰鸣,让这条老街比记忆中更加渲嚣。忆当年,持一张出门证,背上军挎包,换成慵懒的步伐,在这条当时算是最宽阔的中心街道上享受难得的轻闲;女孩子追逐时髦的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如啄木鸟的尖喙清脆地撞击着树干,似深夜中的柝声短促而坚定。欣慰的是,街道依然,原来的店铺依稀可见;街上的女孩还是那样的白晰与清秀,靖西的山水以它不变的情怀滋养着她们。一店铺门口,一壮家女孩正守着形态不一的糯粽,等候着她的客人。</h1><h1> 那时,我接触的糯粽只是从老乡家吃到的、个头如枕头大的肉棕,糯米裹着豆砂、腊肉。一层层的棕叶能让棕子保存很长时间。食用时,将其切成簿片,然后放油煎熟,口感又香又糯。村民们有时把它作为礼品送到连队,不少战士与女孩子私会时,也会带回一个大大的棕包。摆在眼前的这些味道不一、大小形态多样的米棕,真的诱人味蕾。若不是还有诸多去处,我不会阻拦妻子那购买的“贪婪”!得祥买了些要带回南宁,午餐时我只尝了一个甜棕:簿如蕉皮,粘似糖胶,色泽鲜绿,香甜味美,的确为女人所爱。</h1><h1> 老街的店铺为掩饰它经久的岁月,大多的门脸都换上了现代的牌额,如同饱经风霜的妇人套上的新衣。深长的门面有效发挥了临街的优势,这是与北方门头房的最大区别。最老的街巷,承载着靖西百姓的购物需求,你只要走进这儿,便能找到你所有需要的商品。从各类商品的品质可见,靖西人的生活已经时尚化、品味化,他已经与山外的都市慢慢接轨。那俊俏秀丽的女孩执掌的布摊确实无法找到,这儿已没有当年在店外摆摊的习惯。真的不明白,当时她是如何放下生意与跑步到这儿的兵哥约会的,我那老乡又是怎能放下这份爱恋只身回到了家乡!一纸退伍证,就割断了几年的情缘,这让我想到了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凤凰沱河边、吊脚楼里歇脚的水手。</h1><h1>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地方:邮局和书店,却没去追逐时代的华丽,静静的“等”在那儿,如同守在娘家的老姑,忠守着她的初恋。家书是没必要亲自寄出的,大多都由通讯员代劳,只是逢年过节,将这儿的土特产:笋干、云耳之类的东西,从邮局寄到父母的手中,安慰一下老人牵挂的心肠;书店那就是我到县城必去的地方,心情不亚于那老乡渴望布摊,我当然是寻找精神“食粮”的,至今还保存着从这儿买到的书和那把重音口琴。</h1><h1> 还记得口琴试音时,那曲《年青的朋友来相会》,触动了售货的女孩。可能她不清楚,摆在她眼前的乐器,竟然飘出这样的声音。当时没答应她让我继续“显摆”下去的要求,但后来,每每吹起这把琴,乐谱上总是有一双幽亮的目光。</h1><h1> 要去的粉店到了,思绪被得祥的提醒打断。这是一家与早餐俨然不同的粉店,陌生的“大姐”将宽宽的粉卷象切面一样,切成粉条,放入深深的漏勺,浸入滚开的汤锅,然后倒入碗里,再加上飘香的腊肉、松烂的猪脚或碎碎的牛腩,再浇入清白的老汤,端到桌子上,同样加上一匙黄椒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味道依然,店面依然。老板娘可能是当年帮工的小妹,食客却是放下碗筷一走就是三十年的兵哥。就是这样一碗汤粉,竟能让我惦念三十年,这不仅是美食的回味,更是一种情结,是从人生的枝叶间洒落的一圈光环。它是靖西的韵味,是标注在这座小城上的一个音符。</h1><h1> 中午在宾馆小憩,妻子还想着那香甜的棕子,而我则盘算着下午的路线。鹅泉和旧州是妻子一直想去的地方,而龙帮、庭毫山阵地让我念念不忘!但时间仓促,整个边境线的寻游得安排到明天的返程中了。</h1> <h1><br></h1><h1>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鹅泉与旧州。 鹅泉,与云南大理蝴蝶泉、广西桂平西山乳泉,并称为中国西南三大名泉,也是世界第二大跨国瀑布——德天瀑布的源头,位于靖西县城南约5公里的小鹅山麓,因鹅山像一只鹅躺在泉水之上,故名。 鹅泉自古就有“鹅泉跃鲤三层浪”之说,明成化六年(1470)年,嘉靖皇帝得知此地山川灵秀,赐名“灵泉晚照”。古时农历三月三为鹅泉“祭日”,这一天官民往泉里撤米饭,敲锣打鼓,让鱼丛争食,鱼跳出水面,蔚为壮观,故留下“鹅泉跃鲤三层浪”之说。在泉中有一小竭,建有杨媪庙,庙前立有清代《鹅泉亭碑》等三块巨大石碑,石碑所载的大都是历史以来有关鹅泉的由来及题诗,鹅泉风景区现有主要景点有鹅泉跃鲤、古桥,岜搭书、叫喊岩等。9孔石砌长桥下碧波滚滚,游鱼可数。泉水从石灰岩溶隙中涌出,汇流成面积约为3万平方米的潭。 </h1><h1> 车子朝着龙帮阵地的方向行驶。不一会,抵近一座古桥,这就是鹅泉的下游了。不用过桥,沿北岸继续向前,绕过一青竹掩映、如匿深闺的村寨,现出了碧绿的“湖”面,不用问,鹅泉到了。 </h1><h1> 清粼的泉水,在数顷大的水面上,透着蓝宝石的光泽,倒映着天光云影;随处可见的鱼儿,露出青灰的脊背,循着游人的脚步,争抢投下的鱼食;几个女娃,正乘一叶竹筏,灵巧的撑动着竹槁,嬉戏在天然浴场;簇簇凤尾青竹,在水中央蓬勃成团团绿色的“雾”,竹下卧牛般的青石上,一对情侣正缱绻依偎,呢喃着他们的愿景;一轮老水车,以它唯美的情调,沉静成原始的风华……走在九曲回转的石墩桥上,感受着脚下淙淙的水流,倾听着天籁之音,心像岸边火红的三角梅一样绚美!心泅渡出闹市的喧嚣,皈依在它的脚下。我真想用那悠扬的黑管,惊起一波涟漪,随舞动竹梢的清风,深吸这深谷的味道。 </h1><h1> 我看到了夕阳被“叮咚”泉水拉入古桥孔洞射出的光辉,我心怡于洗衣女子长发垂涤的飘逸,羡恋村口老者手执烟“枪”的悠闲,更享受着那头水牛“哞哞”的低吟……鹅泉,不必借诸多的传说为自己包装,她本身就是一幅“阅尽人间春色”的画卷、一首“阳春白雪”的名曲、一位归隐山林的隐士、一个去离尘缘的世外桃园……我穷尽全部的词汇,无法形容她的真朴与美丽,从任何一个角度,也看不够她的温婉与优柔,我的心已走不出她的门扉。我真的想:寻一处山隅,磊一间石屋,围一丈竹篱,种一分玫瑰——依山而栖、傍水而食。朝而轻推柴扉,荷锄于篱田;暮而手执芦笛,让其悠扬与饮烟共袅。从此,守着她的静谧,守着她的芳馨,守着她月光里的妩媚!</h1><h1><br></h1> <h1> 挣扎的内心终抗拒不了现实的牵引,我只能恋顾着瑶池般的湖泉,直至看不见她的身影。因为,约期已定的旧州正凝听着我们的跫音。旧州与鹅泉如同邻家盛放的姊妹花——泉河相连,隔山相望。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一个街口——“如桂林山青水秀,似苏杭人杰地灵”的对联,在“旧州”牌楼的两侧,直接将你带入了一个山水如画、淳厚古朴的山里小镇。旧州田园似锦,人文古迹众多,民族风情浓郁,历史悠久,有“壮族活的博物馆”之美誉,旧州又是《绣球之乡》,自古以来旧州人因制作绣球而闻名于世。家家户户,从七、八岁的娃娃到六、七十岁的老太都会制作绣球。绣球是旧州的传统工艺品,也是壮家人的定情物和吉祥物。 </h1><h1> 进入绣球街,那老式的砖瓦房,斑驳的红木门,高低不一的青石路,都在镌刻着它的悠远与仓桑。今天不逢节假日,游人甚少,街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店铺开着,印象深刻的是挂着《中华巧女》牌匾的店铺中、五十多岁的中华巧女黄肖萍,手脚麻利、灵巧,一针一线间尽显功夫。据说,在绣球街上做得最快、最好、最多的“绣球王”是男人,我们没有目睹绣球王的风采,只好在《绣球王》牌匾下的门店里,购买了几只色彩斑阑、做工精细的绣球留作记念。</h1><h1> 街道的尽头,清澈的鹅泉河蜿蜒流淌,如镶在村边的一条翠带,让自然古朴的村镇多了一分秀丽和韵致。河水流经古桥,然后“托”起一个亭阁——1736年建造的三层四角的文昌阁,是旧州八景之一。阁与古桥相连,我直接登上阁顶,远赏着奇山秀峰,想象着嘉庆年间,归顺知州宋庆和曾在此对月临流,挥毫题匾:“蔚起南州” 的情形。那平地拔起的山峰,有如雨后春笋,有似飞禽走兽,有若绿衣少女,挟裹着朵朵白云,在远阔的水面上倒映成美甲天下的清朗。 </h1><h1> 河岸萋萋芳草、竹影婆娑,虽无窈窕佳人,但阵阵清风将田野中的稻香裹入我的衣袖,让我想到了辛弃疾“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的诗中景象。我在想:“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若置身其中,又会有怎样的感慨与不舍? </h1><h1> 返城的路上,我以步当车,感受一下古街的底蕴,寻觅一丝壮乡的风情。当街拐角处,一处名为《壮音阁》的亭台挡在眼前,八根擎举着亭阁的漆红木柱,雕龙画凤;高过地面的戏台坚实稳沉,曾让无数壮家子女在此对歌传情,它也是提线木偶戏的演出现场,宋祖英曾为录唱MTV《大地飞歌》在此取景。它演泽着壮乡人的代代风情,见证了旧州古寨的历史变革。 </h1><h1> 明天,我将离开靖西,重走沿边路。三十年后的边境线,已没有了滑坡与泥石流,也不再实行"灯光管制"。可我还想看一看,那些熟悉的急弯与陡坡,我梦中的瀑布与河川。我要沿着鹅泉流经的河道,到德天瀑布,顺着归春河,沿硕龙、龙州直到凭祥友谊关,这是梦的指引,是我三十多年来的向往。 </h1> <h1> 靖西,一个美丽的边关小城,写下了我人生最壮丽的篇章,留下了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述说着装满心扉的苦乐过往。故地重游,聊慰三十年的思恋, 此次告别,重逢又将何时?我象一个迟归的游子,再望一眼我的军营、我的“故乡”,再触摸一下龙潭湖边的夕阳,闻一闻山城早晨的清爽……挥手起程,后会有期,可能是下一个春天,可能是朦朦的雨季……总之,我会让生命的导航,朝向你的旌旗,讲着小城的故事,做你的客人!</h1><h1> 2015.7.1</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