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散记

黃東濤（東瑞）

东瑞

今年（2024）旅游方面有许多精彩和收获，例如游览遥远的新疆，坐船畅游长江看三峡，那样有难度的旅行居然都做梦一般地实现了。我们希望和期待能到往昔的丝绸之路走一趟，重温那时的繁华和今天的新貌。

活到这般年纪，已经不敢有太大的奢望，能走多少就多少；我们不是旅行家，无法走遍全球，只想去想去的，正如当下只写想写的；何况体力有限，只能量力而行。正如好朋友、漳州陈兴梅老师说的，你们以前是“攀虎山”，现在该是“走天涯”了。

参团旅行，最好事前有发旅程表或小册子，做到心中有数。许多人旅游回来，这些资料都丢弃了，我却喜欢暂存一段时间，帮助回味和记忆。《重庆，三峡游》没有北疆仲秋游的小册子印得那么精美，但行程写得很清楚。我看到乘游轮三天中有4度上岸参加自费活动的节目，一一细看，进丰都鬼城、看《烽烟三国》大戏，登白帝城，于是就对瑞芬说，这几个地方名气都很大，我们都要参加。来一趟不容易，’看来很难再来；既然来了，就去看一看。

虽然长江在枯水季节游轮停泊的地方距离岸上很远，看来不下于一公里，最后还得攀爬那几十阶的石级，对于腿不好的年纪又大的人是个挑战，我和瑞芬还好，彼此都把对方当拐杖，这次牵手走完所有需要走的阶梯，也幸亏几个历史名城确实留下了许多精彩故事，让我们重温了一些经典，太值得离船上岸游览，收获不少。

白帝城因有许多唐宋诗人、词人先后留下诗词，又被称为“诗城”，非常期待。如杜甫、李白、苏东波、刘禹锡、白居易、陆游、黄庭坚等。这样的地方怎可以不上去看看？沾染点古典文学气回来都值回票价啊。

白帝城位于重庆奉节县白帝镇白帝山上，处于瞿塘峡口长江北岸，地势比较高，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攀爬登白帝城的阶梯有数百级石阶梯，又窄又陡。到了还要攀爬一段路。走了多日的团友，两脚已经非常痠痛，管理白帝城的部门想得非常周到，安排了一批人力竹轿，那轿是由竹子简易搭而成，两个轿夫一前一后抬上山，按体重论价，来回人民币200元至400元。看着一前一后的轿夫，上衣湿了一大片，听着轿子左右摇摆时发出的吱吱吱声，很吃力地将游客抬上去，不禁感慨，时至今日，还存在这样的特殊行业，但又是那么需要。瑞芬喜欢和各行业的人打交道，问他们一天做几趟，较年轻的一位说大约十趟。我们来回都坐了，瑞芬还给了港币小费。轿夫都很稀罕。

白帝城名字来源于“西汉末年公孙述据蜀，在山上筑城，因城中一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便借此自号白帝，并名此城为白帝城。公孙述死后，当地人在山上建庙立公孙述像，称白帝庙。“（网络资料摘录）”攀爬上来，主要还是为了刘备托孤的故事，这在三国故事里是个重头戏，我们就来到纪念和描述这历史一幕的大型塑像仔细看和拍照。眼前看到的是，刘备战败后，一病不起，卧于床榻上，身边站着一个侍女；在众谋士、文臣和武将的环绕下，就在这儿托孤，右侧是赵云（长半坡上抱阿斗力战群雄），左侧站着诸葛亮，而他跟前，跪坐刘备两个儿子刘表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刘理。回港久久望着这一张照片，产生一些疑惑：为什么不见刘婵（阿斗）？我怀疑那背向我们、看不见面孔的侍女也许就是刘禅，毕竟那年代有些朝代的男女打扮性度特征不明显。我用微信问导游阿文，他说那是一位侍女；我又用微信再问宜昌导游海鹰，为什么托孤不见刘禅？托孤应该是长子接位啊。海鹰是女导游，楚国史和三国史修得滚瓜烂熟，很快地回答我说，太子在成都监国。朝中不能没有人，只要有坐镇的人在，朝中新老权贵就不敢轻举妄动。两位导游最后还谦虚地说，他们是这么觉得的，不知是否正确。我觉得很对。就这样，查阅、求教，化了大半天，这旅游的一幕，给我上了一课。刘禅不在现场值得推敲，看史料，刘备临终与诸葛亮、赵云都有一番话，可是在解读方面，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这已经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由此可见，有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那是很难做到的；有时候，或在某种意义来说，行万里路，就也包含了读万卷书之意。人生是一部大书，大地、历史何尝不也是一部大书？

解读了刘备托孤塑像的疑惑后，李白那首著名的《早辞白帝城》据说也是路经此地白帝城时所写的，引起我的莫大兴趣。我山东曲阜一个文友许老师年青时能熟练背诵一千首唐诗宋词，我则在那十年“读书无用论”的年代，说是五年大学，实际上只是读了一年，古典文学完全缺课；少得可怜的诗词知识仅靠中学课本所载、老师传授和自己自修，最喜欢购买的书都是唐诗宋词赏析一类书籍。我始终认为那是中国文学的最高峰，后来的文学已经很难达到那样精炼的境界。

李白的这首诗令白帝城声名大噪，也是我和瑞芬来此一游的第二原因。试读：“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以前粗粗匆匆读此诗，以为只是单纯的写景旅游诗词，来到当年李白诗情大发的实地亲自感受后，感触不同。回来，写报道的时候为了更多了解此诗的来龙去脉，翻查力所能及搜罗到的文字资料，才体会到司空图诗品中说的，一切景语俱为情语，不愧为至理名言。李白此诗，哪里是什么单纯的写景？759年，他因牵涉到永王璘谋反的牵连而被流放，在往夜郎（贵州境内）途中，走到夔州白帝城，忽获大赦通知，大喜，于是写下了这首诗。

因此，李白借诗写出了自己愉快心情，表壳是景物，内蕴却是表达了愉悦的心情。全诗写得轻快、灵动、给人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将诗人轻松愉快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最妙的是全诗动用了视觉、听觉、感觉，以夸张、比喻等手法，描述了行舟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朝辞白云彩云间”，一般来说，出太阳的早晨，天空的色彩未必比夕阳无限好的黄昏天空那样色彩斑斓，可是李白获得大赦，心情特别激动，于是“朝辞白帝彩云间”，他看到的早晨天空就特别灿烂美丽；

“千里江陵一日还”，从白帝城到江陵（今湖北荆州）大约一千两百公里，江陵虽然不是李白的故乡，但据说他的妻子住在这里。“千里”代表空间的距离，“一日”代表24个时辰的时间，以空间对时间，也就是今天説的所谓时速了，这里有没有夸张，不清楚；但抽象的时速被诗人形象化了，一个”还“字非常精彩，不管那江陵是不是家乡了，反正大赦的心情特别好，一切都非常顺利，一日之内到达了目的地。

最精彩的是末两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首先是舟之轻和山之重又是相对，有一种比较之美；其次，从单纯写景来说，这两句也发挥了丰富和神奇的想象力，轻舟是顺水而流的，并非固定泊在何处，因此猿声之不断，和万重山绝对有关系，从声音之不绝，写出了层峦叠嶂的三峡特别景色，一重重的山特别雄伟，就在这样雄伟的长江景色中，轻舟轻轻顺流而下。我们今天不易有这种感觉了，毕竟像世纪荣耀号这样的1.5万吨游轮非常超大型，比千余年前的轻舟速度肯定很快，但已经没有李白那种“还”“过”的激情了——他终于又跨过他人生中一道艰难的槛！难怪明人杨慎赞美李白此作”惊风雨而泣鬼神”。

旅游回来细细阅读诗词的奥妙和真义，真正体验到了“行万里路”本身就是在读一本大书，那样奇异的充满浪漫色彩的诗词，原来还有那样多的知识和·微妙。

2024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