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的梦

卢宏慧

文/图/卢宏慧/323350201

华为手机音乐/淮古遗殇

　　天未亮，我醒了。梦到了父母。我又回到那个青砖瓦房砌筑的三间平房里。那是爸爸妈妈结婚几年后，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建的新房。于是我又看到了房子右前方那两间祖屋，那是我出生后居住的地方。此时我回到三十年前，变成了二十岁的少年样子。

东边主屋里。父亲病了，躺在床上。那是一张架子床。新房建成后，舅舅给父母打了一张一米八宽的红色架子床。三边有床栏，正面床眉刻有雕花，很漂亮。小时候睡觉，我和妹妹都睡在爸妈脚头，冷了就抱着爸爸妈妈的脚取暖。夜里上厕所时轻轻地喊爸爸妈妈开灯。因为有床档和蚊帐阻挡，我俩睡着时再怎么翻滚也不会掉下。

　　梦里的情境，与现实不一样。现实中我与父亲的言语交流不多。在梦里，我和父亲总有说不完的话。父亲身体靠在床栏上，身后垫着被子，有墙撑着，这样人会舒服些。我们相互关心着对方，即使不再说话，我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父亲对我的浓浓关爱之情。

有趣的是，三十年前的真实生活中，我竟然无法从中直接感应到这一点。直到父亲最后病重，呼吸着氧气硬等了我三天时间，在临终前见了我最后一面后，于我怀里离世。临终前那一刻父亲已无法发出声音，父亲望向我的眼神，我才知道他还有好多话要跟我讲。

　　在梦里，我们讲了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读懂了他，他读懂了我。他看着我不舍，我看着他心痛。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无论健康与否，我们都还活着。我和父亲、母亲、妹妹还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生活虽苦却也有着乐。我们照顾着父亲，毫无怨言。父亲也从未对我们发过脾气。活在这个世界里，同样有蓝天白云，有着生活的希望。

颠倒的梦境，有时是难分现实还是梦幻。它们常常交织在一起，演绎着不同的生活。几年的病痛折磨，让父亲脾气变差，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眼。老是对母亲发脾气。母亲顺着他，可也常常泪流满面。我想父亲一定是身体上的疼痛难忍，感受到死神的威胁，从而心理上产生恐惧感。或许更多的是一种不舍的离苦之烦恼。为了消除它，父亲才会找最亲近的枕边人发泄情绪。而对于我和妹妹，无论父亲自己多么难受，在他眼里，却始终充满了慈爱之心。

　　我倒了一杯水给父亲，父亲喝了一口。父亲让我去前边祖屋去看看母亲。我去了。刚走到祖屋门口，只听到母亲和妹妹的哭泣声从祖屋里面传来。快上两步，走到门口，问：“怎么啦？”母亲哭着说：“你爸爸刚刚走了。”我说：“不可能，刚才我还在平房里见到他，是他让我过来看您，怎么可能在这个屋里去世。”

在一阵心悸中，我醒了。睁开眼，天还未亮。醒来后再也无法入睡。据说能在梦里，找到破绽而自我醒来的人，是智慧过人的。我算不算智慧过人，不清楚。可我编织的梦境，让我和父母在一起团聚，确也算有些许本领。“宏慧”这两个字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妈妈可能是不祈盼我大富大贵，而是希望我拥有宏大的智慧，通透地过完一生。妈妈给我起这个名字有点偏女性化，让我从小到大总被人闹出一些笑话事。而父亲竟然没有反对这个名字，可见父亲也是一个活得通透的人。而我，父母给的，如同老天赐予，不论好坏，我都能承受。这算不算一种智慧？

　　人醒着，不一定不在梦中。在梦里有时比睁眼时更清醒。父亲常常就这样斜靠在床上，一动不动望着我，似乎永远望不够。我也陪在父亲身边不停地忙这忙那，似乎有永远忙不完的事。青砖房跟随我的长大，渐渐有了岁月的痕迹。尤其是那扇北门，红漆面已经出现凋落，门面像极了皮肤上起了皱的人，更似一位生了病的人。可它仍旧在坚守着家门，守护着家人，给家人以温暖和安全。

人们往往从梦里出来，就忘记了梦里的清醒，又一头扎进这个充斥着欲望、烦恼众多的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看到父亲流过泪。在父亲身处壮年，生命却将逝尽时，那泪水里有对母亲的爱，有对儿女的爱，也有对妻子的爱，蕴含着万千不舍与愧疚。

　　这与梦里不一样，在那里父亲从未流过泪。他慈祥地看着我，护佑在我身边，一直给我力量和信心，赐我光明。在黑夜里，给予我胆量和勇气，让我无所畏惧。他的眼神充满着对我的信任和认可，他相信我，能处理好一切生活中的烦恼，替他做好未做完的事，弥补他的遗憾。

现实与梦永远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哪个是真实世界，是需要智慧的。虚幻的梦境里，我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这让父母的生命得以延续，而不仅仅是回忆。梦毕竟是虚幻的，总有醒的时候。现实世界又何尝不是？然而在我心里构建的世界，却不会随着梦醒而破碎，也不会因为现实世界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它将与我心同在，实现永恒。

2024年10月29日凌晨，写于镇江丁卯永隆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