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地里舞锅庄

安然

稻城亚丁之行最后一站，是达瓦村藏家风情体验。四天长途跋涉的历练，尽管听说村子海拔仍在3000米左右，大家显然已经适应了高原气候和高海拔，个个淡定从容充满期待。

　　吃过早餐就出发了，隔着车窗望去，达瓦村原来在一处山窝窝里。七月的高原层层梯田上，到处都是金黄色的青稞。一座座褐色红白色调勾勒的藏式民居，零星点缀在一条奔腾欢唱的石河两岸，远处是美丽的达瓦雪山。

一下车，漂亮的大辫子姑娘拉姆献上了洁白的哈达，旁边的一张张笑脸是村子里的老少领舞者，这一双双大大小小的手，合着高亢的藏族音乐轻轻舞动，那是邀请你也来跳一曲。跳锅庄的时候，我听见头顶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一看，高高的土坎上影影绰绰有几个藏族妇女的剪影，站在齐腰深的青稞地里，像收割又像跳舞，极富张力和美感。

舞完一曲，我们被带领去藏族白玛家参观和午餐，我跟在30多人长长的队伍后，一步三回头远眺那块魂牵梦绕的收割场面走向藏族院落。白玛家房子外表一般，走进舍内，其装修陈设却极为考究，尤其二楼简直像个博物馆，摆放着无数银器、木雕，精致的桌椅箱箱柜柜上都铺了精美的花毡，令人美不胜收。

白玛年轻干练，一位白白净净的女子，汉语说得很流畅，她父母是藏汉联姻，自己从小就被选送到内地去读书。我们一边赏银器、一边喝酥油茶，谈笑间阳光斜斜地射在我们茶雾蒸腾的脸上，像一幅其乐融融的石榴籽，紧紧抱在一起的民族团结图。白玛见大家高兴，又亮出了她绝技——用银器和精油给“富贵包”刮痧，我的朋友被请到层层包围圈中当模特，只见她手法老道，一指下去颈部发红湿毒尽现，众团友跃跃欲试，气氛热烈。

　　我到二楼每个房间巡视一圈，又踱到北边厨房的小窗前朝外看，远处那片青稞地里，有五六个生动的身影还在收割。趁没人注意，我悄悄下楼走到院子，一楼厨房里有个女声对我说：“卓玛（类似汉语美女搭讪语）！不要乱走，村子里有狗会咬人！”我小声回她：“我不怕狗，动物都是我的朋友呢！”然后学着本地康巴男女的样子，意气风发出门而去。

　　我挑了一条遍布青稞蚕豆的田间小路往回走，金色青稞田里时常夹杂着一丛丛红绸缎似的虞美人，看着这些美丽花朵，不由想起《尘埃落定》《白鹿原》小说描述的场景，仿佛穿越了各民族文化，走进了那些遥远神秘的故事，不自觉脚步又慢了下来。

　　走近停车场一看，那块收割的青稞地离地面至少有五米并无阶梯，几个中老年卓玛俯身看着我笑。我大声询问并比划能不能上去拍照，她们显得很兴奋，说：“你快上来呀！”我被指引绕到村委会楼后，很快跑入青稞地里。

　　站在高处金色的田野里，几个卓玛围了过来，她们个个黑红健康，淳朴的笑脸极具亲和力，让我感到十分轻松愉快。收割的青稞已打成捆，未收割的随风舞动，阳光打在我们身上暖暖的，空气中裹挟着草木浆汁蒸腾的甜美气息。我仿佛走进了著名油画作品朱乃正《收青稞》、格里戈里—米亚索多夫《庄稼人》时空挪移的境界。

　　置身此景，我忍不住拍下许多她们生动的劳动场景。突然，我的怀里被塞了一把镰刀，懵懂中一个稍微会说汉语的中年卓玛笑着说：“我来给你拍！”然后几个人拿过我的手机，一边大笑一边指挥我做出割青稞、捆青稞、举青稞……各种动作不停摆拍。忽然，一阵《翻身农奴把歌唱》音乐响起，几个正收割的卓玛弃我与青稞不顾，拿着镰刀跑到地边又手舞足蹈起来。我过去一看，原来又一个旅行团来了，眼皮底下一圈人又跳起了锅庄。

　　康巴藏族果然是乐观的民族，她们洒脱随性最自然的体现，就是当“群众演员”的快乐，原来真正的舞台在这里，幸福就要慢慢收割！看着如此生动的画面，我忍不住点着屏幕不停拍照。正拍着一段视频，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屏幕，朋友问：“你怎么不见了，白玛问你去哪里了？”我笑着准备离开，几个卓玛争看照片笑得合不拢嘴，说：“这照片要给我们呀！”我不知怎么发给她们，那个会说汉语的卓玛告诉我：“你回去印出来寄给我们嘛！”接着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通过手机定位、反复输入拼音、手写，又在她手机上与她在县城的儿子沟通，才弄清楚了她的名字叫四郎拥珍，她的地址是稻城县赤土乡某某村。

　　我一定会给她们照片，虽是普通的手机照，愿她们再次看到时，能回忆起那个阳光灿烂的上午，那片金色田野的欢乐时光。

我走出很远，身后仍有声音朝我喊：“你赶快喝茶去吧，不要忘记寄照片给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