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某一天,我在虞城文学创作群里刷到一条信息——本次征文书和书柜。竟想当然的认为是奖励书柜。心里盘算着,为了书柜,无论获奖与否定要参与。其实是我断章取义了,彻头彻尾地理解错误。原来“书和书柜”是这次的征文的主题。——题记</p><p class="ql-block"> 在我人生最深层的记忆里,记不得是几岁?也记不得是哪一年?只记得一个年代。我记忆里的书,是父亲的笛谱、弦谱、豫剧脚本和一本拳图谱书(习武健身用的画册)。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他几乎每天都会翻看这些书,每天起得很早,在房前屋后,有时跑到俺庄东大堤坡上去或者俺庄西北的林场去,吹笛子,拉弦子,敲梆子,练嗓子,踢腿打拳,这些喜好导致他几乎不愿做家务,更不肯去地里干农活,还常把母亲当成他的练靶,一个二踢脚,母亲就得踉跄多远,几乎要飞起来,母亲身上多处伤痕(现在来说就是家暴)。为此母亲很无奈,很伤心、很气愤,忍无可忍时,就把他的笛子、弦子、梆子摔到地上,曲谱、脚本、拳图谱扔到院子里,警告我们少接近父亲,更不让我们跟父亲学他的不务正业。</p><p class="ql-block"> 父亲也感觉很无奈,就把他的乐器和书籍藏来藏去的,父亲藏书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老屋的屋檐圈,家里气氛紧张时,他的书和乐器就高枕而卧,安静的睡觉。这就是我最最原始的记忆中我家的“藏书阁”。</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还不到上学的年龄,不识字,但我认得图画。有时候搬个梯子去拿父亲带画的拳图册,有时候趁娘不在家,一直不太喜欢我是个女孩的父亲让我跟他学几下拳路,踢腿、弯腰、劈叉、弄拳、掰手腕……后来被母亲发现了,不知怎么又发生了一场恶战。爹和娘厮打在一起。原因是父亲教我不务正业,会把我带坏的。那时候的务正业就是要下地干活,挣公分。而年幼的我能做的就是挎着小篮子去地里割草,然后交到生产队里,为家里挣个工分,在这个家里也算不白吃饭。</p><p class="ql-block"> 时间慢慢过去,我也渐渐长大,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家里似乎一派和谐景象。父亲常随队里的劳力出工了,农闲时,也会偶尔拉拉弦、吹吹笛、敲敲梆、打打拳,练练腔,时不时拿出他那些脚本研究研究戏谱、唱词和唱腔 。由于平时父母干仗时,我几乎都是本能的站在母亲这边的,导致父亲很讨厌我。不过,因为我很聪明,学习很好,让他去学校里戴上大红花光荣过几次,讨厌我的程度也慢慢减弱,比如他随队里的男劳力去芒砀山拉石头回来时会给我带些好看的小石头(小女孩可以用来做拾石子的游戏),去兰考挖河回来时会给我带几块他节省下来的窝窝头。一次他远去开封回来竟然给我买一本小人书和一朵头花。那时我的快乐和感激难以言表,就打了几个车滚轮表演给他看,我们父女关系逐渐亲密起来。</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家也相对安稳了一两年。可是,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位我不认识的客人,不知道他们和父亲商量什么。大概的意思是请父亲出山做一个戏团的团长,他们三番五次的来,父亲经不住诱惑,最终拉起了戏班。后来家里不断有人出入来往,有时候会影响到我的学习和生活,母亲也很生气,但又没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我们都默默地忍受着忍受着。</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向喜欢哥哥,他想把哥哥培养出一个名角,哥哥偏偏不是那块料,学习不成,唱戏不成,练武不成。我倒是一块好料子,可是母亲就是不让我学这。母亲说学了戏就不成器,要我好好上学,好好读书才是正道。由于我已经认了一些字,父亲藏在屋檐圈里那些“书”,我用来识字,还是可以的。父亲有很多关于戏曲的书都装在一个大箱子里,比如《穆桂英挂帅》《打金枝》《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罗成招亲》《王宝钏坐寒窑》《断桥》等等,一有时机我也翻出来看看。父亲告诫那都是戏团里的,不能弄丢了损坏了。</p><p class="ql-block"> 一次偶然,我发现父亲的藏书里有两本厚厚的毛泽东选集。那是父亲上夜学时国家发的,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写的书,那时我就觉得一定是好书,平时也不见父亲怎么看,于是我就把那两本书藏了起来据为己有。尽管我还读不很懂,至少能证明我认识很多字。</p><p class="ql-block"> 父亲打了几年的戏,也没有打出来什么名堂,我家依然贫穷,我想要的东西依然不能得到,也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很多。我最大的快乐就是偷偷去看父亲的那些藏在屋檐圈的书和那两本毛泽东选集,他们是我记忆中最早的书。</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我的小学就这样很快过去了。后来我上了初中,正值时代发生了变化,我家里也发生了变化。</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实行了农田承包责任制,父亲的戏团也解散了,父亲开始下田种地,打理果园,又打理菜园,无论是果园还是菜园,在他辛勤的管理下,简直是一座花园,更是我的乐园——童话、浪漫、幻想、诗梦和远方开始的地方。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些。老房子拆了,翻盖成新房——房顶是红瓦,墙是腰子墙(墙体的底上是红砖中间是土坯)。父亲的书啦、琴啦、弦啦、笛子啦、梆子啦等等,通通都装进了母亲嫁妆——一口黑色衣柜,父亲依然像宝贝一样放在床头,一有闲暇拿出来拂拂灰尘,晒晒太阳,得意的时候还会拉上一段曲子,此时此景,再也没谁嫌弃他了,反而把父亲拉的弦、唱的曲当成一种休闲娱乐,听着是那么好听。</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几个宝贝占个大柜子,太浪费了,于是我就把我的书——所谓的书就是我上学的课本、作业本、卷子、日记等,只要是关乎我上学的——都放了进去,父亲的宝贝一开始挤到一边,后来挤到一个角落,终于全被压在柜底。母亲的这口陪嫁衣柜真正成了我家的书柜,实际是我一个人的书柜。</p><p class="ql-block"> 初中毕业后,我考进虞城县重点高中,上学用书、课外读物也渐渐多了,书柜满了,这时开始往外清理,那些作业本、卷子等非正式书籍之类的,包括我初中时期的几本没有留存价值的汉语日记和英语日记,打成捆放一边供家人上茅厕的手纸(后来想想应该保存下来)。</p><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后,去商丘上大学,也就是当时的商丘师范专科学校。学校宿舍里每人都有个小壁柜,用来盛衣物零食等一些女孩子的东西,这个小壁柜却成了我的书柜。那年学校里新落成的图书馆很大,藏书很多,让我大开眼界,大学两年除了假期,几乎就没有回过家,那时交通不方便,公共汽车也少的很。一有闲暇,尤其是周末,我几乎都是泡在图书馆里看书,我读过的书,单单记录下来的书目目录就有两大本子,真正实践了“书非借不能读也”这句话,直到现在这两本比书还珍贵的目录本依然珍藏在我的书架上。</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不免让人笑话,师专即将毕业的最后一学期,家人给说了个对象,县城的,吃国家粮,邮政部门退伍军人优先安排的工作,收入稳定,人也老实,在单位还有一间半房。在那个时代应该是很不错的相亲对象,所以见了三五次面,就把这门亲事定了。我也就算是有了婆家,成了真正的待嫁女郎。师专毕业时,把我的东西一股脑儿搬到了对象单位的那一间半房子里,当然包括我所有的书。</p> <p class="ql-block"> 毕业之后(1991年8月)仓促结婚,父母也没有来得及置办什么嫁妆,当时我只想把母亲的那个装满我的书的柜子,当做我的嫁妆抬到婆家,家人说不行不像样子,办完婚事以后任由自己拉去,各种原因婚后几年也没有去拉。</p><p class="ql-block"> 由于我好读书也好买书,我的书也扔的到处都是,很想要个书柜安置它们,由于当时教师收入比较低,手头拮据,也就没有去购置。</p><p class="ql-block"> 某一天,我的邻居兴奋地喊:“高老师,你不是想要个书柜吗?下边(当时我们的一间半房子在邮电局东侧办公楼三楼,有两家邻居,都是职工家属,下边指的是邮电局大院里)有几个电缆线圈,上面的板子很好,可以卸掉让人加工一个。”于是我们就趁单位没人的时候,或夜深人静的时候,把电缆圈上的木板给拆卸了,一块一块弄到楼上先掩藏在床底下,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铁圈圈很是显眼,终究被某领导发现了,挨了一通批评,我们的“盗窃”行为就此终止。邻居家请个木匠到家里加工一张床,我凑着加工一个书柜,材料正好够用。</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以不光彩的方式拥有了自己的书柜,把书都摆放进去,结果还摆不满,自然就想起老家的书柜里的旧书了。为了填充我的新书柜,决定专门回趟老家去拉书。母亲说柜子和书都在老房子里,不知还有没有。母亲说的老房子就是之前的腰子墙新房,因为弟弟大了,到了该说媒的年龄,在俺庄西外新宅基地上盖了一处混砖墙并带橱厦间红瓦房。庄里的院子逐渐闲置,当然成了老房,由于长时不住,漏风漏雨,更有老鼠作祟。在母亲的陪同下,我走进老院旧屋,曾经是我结婚时出阁的地方,已破窗旧门连锁也挂不住了,满屋空寂,到处挂满蜘蛛网,母亲的柜子和一堆没有搬走的杂物堆在一起,满是尘埃,柜子盖半掩着。我掀开盖子,一箱碎纸屑直逼眼球,用颤抖的手拨拉拨拉,书都糟了,被老鼠啃的,被虫蛀的,几乎没有一本像样的,父亲的剧本,曲谱,还有带画的拳图谱,也都发霉腐烂了。母亲说父亲早把他的弦子笛子和梆子拿走了,留着等有了孙子给孙子当玩具的。我不禁潸然泪下,好想大哭一场,有了书架,我的书全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别了老宅旧院,回到父亲的菜园。(为了方便打理菜园,父亲在菜园里自己动手拉砖砌墙建造了两间矮小的瓦房,平时父母就生活居住在这里,把菜园当成了家。)父亲正在给他的花浇水,我埋怨他们没有保管好我的书。父亲很不屑:你那些破本子旧书本有啥好的,引火的料,那两本毛选我保存着呢。他扑扑身上泥土,又在水井旁洗了洗手,不慌不忙地回到屋里,从老八仙桌的抽屉里摸出来那两本毛泽东选集,还用旧牛皮纸包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巾擦擦,干净了才递给了我。他好像在交给我一件传家宝似的。哥哥上学不成功,妹妹没有机会上学,弟弟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上就外出打工,大概也只有我才有资格拥有这份传家宝。</p><p class="ql-block"> 回到县城的家,我把两本毛选摆放在书架的正当位置,后来我专门给两本毛选找了盒子存放。心想,可不能在我手里损坏了。</p><p class="ql-block"> 时间缓慢却又飞快,书架的里的书,不断更新替换,也不断丢失增加。</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1995年)邮电局单位的房子被收回改成办公室,我们必须搬迁,我的书架和我的书随我搬家到出租房,在这过程中书丢失遗弃了一些,大都是上学时的课本等非文学性的书,也没有多大遗憾,不过很快又补满了。2006年孩子们要随我上初中,于是携家带口又搬家到学校,暂住同事的房子里。我的书和我的书柜又随我搬迁,这时候,我的书柜有点活活落落的,站不稳了。2008年,也就是结婚18年后的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庐山小区四楼带顶楼的三室两厅的套房。</p><p class="ql-block"> 又要从学校把家搬到小区的新房里,当时我想什么都不要,也得把我的破书架搬走,四楼很高,但没有电梯,只好几个人抬,等抬上去,我的书架已经散架了,被老家人拉走当柴烧去了。</p><p class="ql-block"> 跟了我16年的书柜,辛苦恣睢、辛苦辗转、辛苦承受,它坚贞不渝的陪伴给了我不尽的知识,不尽的欢乐,不尽的沧桑,丰富了我的阅历,丰盈了我的人生。在人生的长河里,唯有书柜和书柜里的书给我精神鼓舞、能量输入,让我独立于世积极乐观、豁达向上而不悲悯、更不感觉百无聊赖。对于我来说,书让我活得更优雅、更通透、更洒脱、更有梦、有诗、有童话、有远方。</p><p class="ql-block"> 我的书柜陪伴我到这里,离开了我。我的书再次没了安身之处。当时由于刚买了房,也就不舍得去购置书架这类非必须的家具。我把书分类打捆,放在纸箱里,一箱一箱,置于小书房里。平时大多时间都在学校里,大多精力都用在学生身上或者自己的孩子身上,除了偶尔写几篇小文章或者几首小短诗外,看书的时间几乎没有了,即使购买了自己以为多么喜欢的新书,大致翻翻就放在书房里不再问津了。</p><p class="ql-block"> 2022年女儿出嫁的时候,我给她置办的嫁妆就只有一架书柜和满满一书柜的经典名著。“书柜”谐音“福柜”“富贵”,这其中的意义比车比房都要有意义。</p><p class="ql-block"> 看过《芈月传》的应该都知道第14集,嫡公主芈姝远嫁秦王时,她的陪嫁价值连城,比如金银珠宝、青铜器皿、车马锦缎等,这些还不够,她的生母威后特意叮嘱,带上公主喜欢的书,任由公主去书库挑选,结果公主挑了“满满一车不止”。这些书到了秦国后,发挥了很大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西汉昭君出塞时,她的嫁妆单书竟达10车之多;文成公主进藏时,唐太宗赐陪嫁极尽奢华,其中就有金玉书橱、360卷经典、营造与工技著作60种,还有医学论著等。学历史的都懂,这些书在历史上的意义有多大。</p><p class="ql-block"> 我就想,书和书柜作为嫁女的陪嫁自古都有传承,为何现代人结婚嫁女,金银饰品,家具电器,豪车好房等,样样俱全,却唯独没有把书和书柜列入在内呢?</p><p class="ql-block"> 好,话扯远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儿子要结婚了,装修房子时,我把顶楼的阁楼也简单粉刷一下,我的书,全都搬进阁楼上一间相对宽敞、阳光还能照进来的房间里。</p><p class="ql-block"> 我在网上购买一些小书架的零件,自己动手组装,重新构建了我的新书架,尽管不大,更比不了奢华,总而言之算是给我的书重建一个温馨的处所。我喜欢的书和常用的书都摆放在书架上,那些不常用的依然放在纸箱里,还有,就是孩子们上学时的课本,尤其是儿子的,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我都分拣归类装在木箱里收藏起来。无论儿子走到哪里,这几箱书或许就是他“富贵”源泉的元气。</p><p class="ql-block"> 一间低矮的阁楼, 半屋子书,满屋书香流溢,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后来我又置办一张小床,读书写作,或坐或卧,沐浴着书香,遨游于我的梦的宇宙。</p><p class="ql-block"> 书、书柜、书屋,尽管都很简陋,但,又何陋之有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