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约是 一七年正月吧！手术后胳膊应该还在恢复当中，这么多年，我也就是那段时间休假最长了，记得一天清晨，八点不到的样子吧！老人家敲门进来后，我拿了把椅子，让他坐在阳台上，我拉过小凳子边上陪坐，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均匀地撒在老人家的脸上，黝黑的皮肤和白发一点不影响他矍铄的精神，将近八十岁的人，记忆力还是那么好，清楚地述说几十年前的桩桩小事，听着他的清晰舒缓的语调，我看见他的表情渐渐兴奋起来，皱纹也舒展开来，我知道，陪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倾听……</p> <p class="ql-block">这样的机会不多，以前在他身边的时候有过，那时我算不谙世事，前些年他在上海住院的时候也有过，那时，我依旧很踌躇，今天，我悄悄看着他慈祥和悦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 他们不理解他的回忆及述说有什么意义，他说起自己年轻时的曲折经历总是神采飞扬，这是很好的状态，起码，对健康无害。</p><p class="ql-block"> 我只会忠实、认真的去听，去体会他如故事般精彩的人生经历。他说单人独自夜行谋生的经历，他说在那个艰难年月与人处事的慷慨仗义，他说八岁就能当家做主谈成一桩买卖让父母大为赞赏……听不明白的地方，我时不时插一两句话，陈年旧事对老人来说就在昨天，是美好的、是值得回忆的。</p><p class="ql-block"> 他们说，只有我爱听他那些闲说乱扯的老话，但我知道这样机会随着我返沪将不在有了。</p><p class="ql-block"> 那年，从老人家的话语里感觉到，年龄愈大对家的眷恋会愈深，虽然住在城里，说的还是乡下的事:老房子该换瓦了，门口该垫土了，有几棵树该伐掉更新了，谁家的红白事是一定要去的……</p> <p class="ql-block">时间从不会为谁停下脚步，岁月的长河奔涌向前，我们将如泥沙般被它裹挟着仓促老去，每个人都会有各种不同的回忆，美好的、痛苦的、辛酸的……我在倾听他的诉说时会想，有一天我也会像他这样喋喋而述吗？而那时候又有谁会在边上用心倾听呢？</p><p class="ql-block"> 普希金说:“一切都是瞬间， </p><p class="ql-block">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回忆每个人都会有，再次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已经是四年之前了，我如骨梗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瘦骨嶙峋的老人，身躯瘦小甚至显得有些干巴，清癯的面孔早已神采不在了，呼吸只能靠氧气维持，再也没有述说的力气了……我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病躯的温度，看着眼前的他，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楚，是啊！人总得老，回忆也会有消失的一天，世间万物，此消彼长，往来荣枯，谁都无法逃离，即便你是帝王将相，临了，又有谁能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舵把呢？</p> <p class="ql-block">在高密我和他通话的时候，他说还好，不要牵念。</p><p class="ql-block">在海南跟他通话的时候，他说还好，不用担心。</p><p class="ql-block">在浙江跟他通话的时候，他说还好，不必挂念……</p><p class="ql-block"> 那个礼拜日夜晚，在梦里，看他笑吟吟站在我前方不远处，还是那么瘦，那么羸弱，我叫他，他不应，只是笑，只是笑，只是笑……</p><p class="ql-block"> 当电话里突然听到他病殁的消息，除了愕然哽咽，心酸无语，还感觉是一座山的轰然倒塌，我心里空落落的，空的发慌。空的四肢无力……</p><p class="ql-block"> 当再次凝视他的遗像，音容宛在却阴阳两隔，遗体告别时的饮泣，灵前祭奠的哀恸……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我相信，他的在天之灵一定可以看到。</p><p class="ql-block"> 棺前最后的叩别，再次模糊的双眼，从此后的山遥水远，爷们情份，只能梦里再续了。</p><p class="ql-block">没有一句告别的叮咛，卅余载翁婿之情也到此戛然而止……</p><p class="ql-block">其实，泰山大人，我想跟您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人能参透生死？不过都是表面上的坦然前行？至于我，更是无数次被命运捉弄、摩擦到累累伤痕后，满腹的无奈绝望，多少次在您面的欲言又止，最终落得个无处诉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