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村 从大禹治水到古贤大坝

林樵

　　四千年，至少是四千年！沧海桑田，多少个湖海干枯，多少座高山隐没，多少代生命轮回，多少个朝代更迭，是什么力量能使这个小山村在人们的记忆里悄然消逝而又高调再现贯通古今呢？是历史的偶然巧合、是冥冥之中的神启担当，还是民族精神之旅的坐标？带着种种疑问，我们再一次启程前往。

翻开《宜川县志》的大事年表，第一条就是：唐尧七十六年（公元前2286年）舜使禹治水，“既载（始也）壶口”。同时收录到这本志书的一则民间故事讲到，这个如今名叫“衣锦”的村庄就是大禹治水的一个落脚点。大禹是一个真实的人物还是一个传说，我们暂且不去评论学界的种种争论谁对谁错，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研究的深入，许多传说和民间记忆不断得到证实。一个三星堆的考古，就让《山海经》里的许多记载找到了对应物。而一尊属于西周时期的遂公盨的出现，就将有关大禹治水的文献记载一下子提早了六七百年，盨内底铭文开篇即言：天命禹敷土，随山浚川……

传说大禹治水夜宿衣锦村周姓人家，深夜水浪滔天，山飞海立，大禹将房东一家救上高地时，洪水已将村落淹没，只有两名青年男女逃生。房东老两口为感谢大禹救命之恩，将女儿娇娃许配大禹为妻，大禹也为两名死里逃生的年轻人牵线成婚。三日后，大禹即告别新婚之妻，凿壶口，劈孟门，继续治水大业，期间虽然三过其家，但均不曾入门。禹妻望夫不归，最终化作了黄河岸边的一座女娇峰。大禹治水一十三年，归来后见妻子已化作山石，大喊一声“还我儿子！”口喷鲜血于石，石山开裂，儿子出生，取名为启。

后世的衣锦村人为了纪念大禹夫妇，在村前的山峁上建了两座庙宇，称大禹庙为“姑父庙”、禹妻庙为“姑姑庙”。据说，每逢天旱不雨时，村人便将两尊塑像抬出，夫妻相会感天动地，霎时风起云生，三日之内定会降下甘霖。

我们停车衣锦村口的碑坊前，对面一所院落里走出一位老人，一问果然姓周，当我们夸赞他家的房屋整洁时，他欣然畅言，是刚刚收拾了一遍，古贤大坝动工了，听说要有四万人的队伍哩，我们衣锦村又要热闹起来了，看看有没有人租房子。老人家的一个“又”牵连起了衣锦村四千年的时空。

前些年，为了拍摄一部纪录片，我曾多次往返衣锦古渡口的河坡。久不行人的河坡，石条横陈，青苔遍布，日瘦一日的大河低吟浅唱。但站在这里你依然能想象到那远古时期的洪荒一片，浊浪滔天中有多少生灵啼饥号寒。那“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的大禹之象也会浮现在眼前。那么，九年之后，古贤大坝大功告成，衣锦村前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

老人听说我们是来了解古贤大坝的，便说你们不要下到河坡里去了，那里的路不好走，石堡寨是最好的观景台，站在那里什么都能看见。

转道石堡寨，夕阳斜射，寨门前一片野韭花随风摇曳。这座兀立于黄河西岸的古寨，始建于宋代，寨门的二层碉楼已经坍塌，但寨墙完好，寨内碉堡、营房以及石磨水井一应形制清晰可见。站在垛口处向脚下的黄河望去，央视新闻报道的古贤大坝开工现场一目了然，万能的数子制作已经在互联网上为我们展示出了大坝耸立碧水映天的动人画面。

四千年前的大禹治水为导水入海，让生民安居乐业；四千年后的古贤大坝更是黄河水沙调控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工程功能定位和开发任务是以防洪减淤、水资源调蓄为主，兼顾供水、灌溉和发电等综合利用。有关资料显示：枢纽最大坝高199米，蓄水后将形成长达200公里长的水域、230平方公里的宏阔水面；电站装机2100兆瓦，多年平均发电量70.96亿千瓦.时；对黄河下游河道的减淤量为64.89亿吨—77.37亿吨，相当于23.06—31.08年的淤积量；水库调节径流，可改善坝址下游河段两省685万亩灌溉面积的引水条件。这一工程从1954年坝址的比选论证到今年7月9日正式开工建设，历时七十载，是几代人的翘首所待。从大禹治水到古贤大坝，时隔四千多年，这两大工程都交集在衣锦村前仅仅是一种巧合吗？它带给人们的预判，除了“未来壶口瀑布每年有一半时间可能就是‘清水瀑布’，乾坤湾、清水湾、仙人湾等核心地质地貌景观将发生改变，受影响河段的河流蛇曲形态将基本消失”以外，应该还有一种精神上的引导、一种启发和至今还难以详述的57000多人口的生活的改变。

夕阳西下，石堡寨金碧辉煌。坐在古老的磨盘上，望着面前的野韭花，我想着，闻风而动的不应该只是衣锦村的村民，他们的愿望也不应该仅仅是给闲置的房窑里招揽几个租客。河坡上石条铺就的古道肯定是要淹没在水下了，那浮出水面的该有些什么呢？这古老的石堡寨面对古贤大坝，也该有新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