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过去,我满以为自己能吃辣,在家里下碗面条,煮个汤粉什么的,喜欢往碗里加一小勺“老干妈”或油辣椒酱作佐料,辣得满头是汗,食欲大振。偶尔也做些有辣子的菜,譬如青红椒炒肉片之类,多选螺丝椒或红辣椒,小辣,就是这么样,家里除了女儿青睐,其余退避三舍,瓜瓜更是每菜必问,“辣与不辣?”你若是肯定的回答,他必然大摇其头,掂都不掂。</p><p class="ql-block"> 这回到了成都,才晓得啥叫辣,何谓“嗜辣如命”。我吃的那点儿辣,嗨!连边儿都挨不着。</p><p class="ql-block"> 从青城山归来,已是晚饭点。</p><p class="ql-block"> 到了成都,不吃一回火锅,说不过去。朋友介绍了一间人气网红店,蜀大侠火锅店,在闹市中心春熙路,离我们下榻的亚朵,步行十分钟的路程。</p><p class="ql-block"> 果然,蜀大侠门庭若市,座无虚席,门店外的遮阳廊,都摆上了火锅桌,热气腾腾,满屋缭绕,一股呛喉的辣味直往鼻孔里冲,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p><p class="ql-block"> 我朝里面瞄了一眼,用餐者爆满,席间不乏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嗜辣者不分肤色与人种,吃香喝辣,无辣不欢。事实上,辣椒是舶来品,据瑞士学者德康道尔的《农艺植物考源》说,辣椒“原产南美洲热带把方,16世纪传到欧洲,17世纪明末传到中国”,有人的地方,就有嗜辣的,不假。据说,成都蜀大侠火锅店遍布全国各省市,已开到了日本、东南亚、澳大利亚、西班牙等国。</p> <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我们入席了,服务员拿来菜牌,向我们推介了一大堆菜式,吃火锅的料,不外如是,但吃火锅的汤底,则有讲究了。我们要了一个微辣的鸳鸯锅汤底,大抵是粤人的吃辣水平。</p><p class="ql-block"> 隔着微辣的一端,漂着一层诱人的干红椒,用勺子捞一下汤底,浮上四五串的生花椒,粒粒饱满,对着我张牙舞爪,我的舌尖,未尝先麻,听说四川的口味,辣且麻,麻辣麻辣,重口味,标配。</p><p class="ql-block"> 我挟了一片牛肉,在锅里涮了涮,一入口,辣得不成,噎得出不了气。舌尖上的麻辣劲儿,就像是着了火,我满头大汗,猛饮凉开水降辣,许久才缓过气来,这还是微辣呢!女儿说,这不同于深圳的火锅,微辣就是微辣,一丢丢儿。她是能吃辣的,常常光顾深圳的重庆火锅店,这也招架不住,深圳的辣大概是改良了的。</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想象蜀大侠火锅的中辣、大辣的劲儿,我王顾左右,食客坦然,谈笑风生,面不改色,津津有味,旁若无人,未见到辣得吐舌,大汗淋漓者。可见,我们算不得嗜辣。</p><p class="ql-block"> 老伴见状,让我用她的清汤锅底,她怕辣,她说清汤也辣,微微。我想起以前在重庆一间店里吃的饭,我让老板不放辣椒,老板说,要得!但端上来的莱,还是辣,我问老板何故,他说是镬和镬铲带的辣,难免,这是不辣的了。</p><p class="ql-block"> 我无语。</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随一个公司经理上省城出差,中途在一家饭店用餐。菜未上,他先让店员上一小碟野山椒,盐水泡的野山椒,“擦擦擦”,十来颗顷刻不见了身影,真能吃辣!我赞他吃辣如吃菜,呛都不呛,他说是在家乡廉江山区练出来的,以前没菜吃,几颗椒,就一餐饭,吃得多了,也就不怕辣了。</p><p class="ql-block"> 说到嗜辣,我又想起嗜酒者,我熟悉的一位学校领导,真是海量。他在一次学校年度饭局,尚未致词开吃,这位老兄便自斟自饮,六十度的“贵州醇”,连饮三杯,先饮为敬,才开始致词。面不改色,真乃酒仙也!</p><p class="ql-block"> 汪曾祺在《五味》里说,“在川北,听说有一种辣椒本身不能吃,用一根线吊在灶上,汤做得了,把辣椒在汤里涮涮,就辣得不得了。云南佧佤族有一种辣椒,叫‘涮涮辣’,与川北吊在灶上的辣椒大概不相上下”。</p><p class="ql-block"> 那种在汤里涮涮,就辣得不得了的“涮涮辣”,这种椒我未见过,更别说尝了。但在成都,我用涮涮辣的方法,去掉菜肴中的辣味,却有过这样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从杜甫草堂出来,打车到朋友推荐的肖家河永乐饭店去吃川菜,一家开了近四十年的老字号,我们到了门口,大吃一惊,门前的行人道,一条条的凳子坐满了排队等号的食客,到咨询台前一问,二小时后方可用餐。我们等不及了,下午四点的飞机。</p><p class="ql-block"> 我们走进附近一家新开的餐馆,十来张桌,不大,窗明几净,馆内井然。我想,川菜也就这样,不外乎辣,彼馆此馆,半斤八两。</p><p class="ql-block"> 服务员所荐,我们要的三个菜很快上来了,其中两个菜,我至今咋都忆不起,唯独麻婆豆腐,辣得我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豆腐是嫩的,老嫩;味道是好的,香滑;色相是诱人的,见馋。只不过,其辣无比,难以下箸,漂在汤汁里的那几串生花椒,令人望而生畏。</p><p class="ql-block"> 我只好在一个碗里倒满开水,把豆腐放在水里涮涮,去其辣,始入口,感觉好多了,但心里一直在问自己,这是在吃麻婆豆腐么?</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第一次吃带有几串生花椒的麻婆豆腐。</p><p class="ql-block"> 汪曾祺在谈吃时,常常劝人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有些东西,本来不吃,吃吃也就习惯了”。食物如是,文化亦如是。</p><p class="ql-block"> 的确,譬如苦瓜,譬如辣椒。</p><p class="ql-block"> 既有辣椒的浓烈,又有挂面的清淡。</p><p class="ql-block"> “浓就浓到底,淡就淡到家”。</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川味。</p><p class="ql-block"> 2024.10.2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