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秋色

长岸一村

秋，有人说是离别的季节，有人说是归来兮的季节，有人说秋是萧瑟寂寥的，有人说秋是成熟丰满的。有人赞美秋色的斑斓，有人悲叹秋色的凄清。秋，有其千姿百态的风貌，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对秋的感受就会不同。范仲淹面对“碧云天，黄叶地”的秋，感慨“将军白发征夫泪”。杜甫看着长江两岸秋色，感叹自己的颠沛流离，而写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纳兰感情细腻些，他在秋风中感叹道“人生如若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秋心为愁，看来秋天似乎给人们更多是愁绪，更多是悲寂寥。当然也有另外的，刘禹锡诗中道：人言秋日悲寂寥，我言秋日望春潮。

我个人是更喜欢秋的，喜欢秋的清凉冷静，喜欢秋的沉思悠远，喜欢秋的成熟丰盈。春过于缠绵，夏过于热烈，冬又太无情，秋却是正好。然而在广州很难感受到真正的秋意。有人戏言广州是一个只有春夏，没秋冬的城市。因为秋冬季节的广州，依然是满眼的葱绿，还有灿烂的勒杜鹃和异木棉。那满眼的葱绿和繁花，你不会感受到一丝秋冬的萧瑟，也就很难悲寂寥了。如果想好好感受那秋意，看看那令人感动的秋色还是要到北方去。

我脑海中最记忆深刻的秋色，当属年轻时到四川阿坝州的九寨沟看到的秋色。那时刚工作没多久，九寨沟还没完全开发。记得当时从成都坐汽车，一路颠簸，车子行走倚山傍水的盘旋崎岖山路，冒塌方飞石，车轮擦着悬崖边过的风险。一路真正体会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当时我们途中还需在松蕃古城住一晚（回程则在汶川夜宿一晚）。然而经过一路艰辛到九寨沟，虽然那时只是十月初，九寨沟秋色尚不算浓，但他的秋色依然让生长在南方的我震撼了。那清澈的潺潺流水，那如蓝绿宝石的一个个海子，那倒影如镜的水面，那雪山高原的挺拨苍松，那初秋虽未层林尽染，但也已涂抹上斑斓的红黄，九寨沟真如一个童话世界。我们当时就住在树正寨，尽情游览了两天才依依不舍离去。当时依然感觉意犹未尽，心中许愿道有机会还要再来细游。

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去，生活总是忙碌着。当年许下的心愿已被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所覆盖。当蓦然回首时，那曾经的美好才从心底里重新泛起。于是今年下定决心，待九寨沟秋意更浓时，去重温旧梦。

十月下旬，秋天最后一个节令一一霜降的前夕，我们终于登上广州到成都的飞机开始九寨沟自由行之旅。此行除妻子外多了一个跟我们当年差不多年龄的女儿。

如今从成都到九寨沟已经不必如我们当年那样，经一日一夜，走曲折的山路。从成都坐动车可以直达黄龙九寨沟站，然后租车前往黄龙或九寨沟。这就省了以前两天艰辛路途。凌晨，我们顶着成都的秋凉直奔火车站。上得火车，发现车厢都是准备去黄龙九寨沟旅游的人。列车开动不到二小时，我们就到达黄龙九寨沟站。走出车厢仿佛走进了冬天。原来这里海拔较高，气温比成都低了许多，据说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我们戏言说从广州的夏到成都的秋，现在是冬，一下经历了三季。下车的人许多纷纷从行李中拿出冬衣穿起。看来人的热情还是抵不了自然界的冷。

联系上租车师傅，我们第一站就是黄龙。黄龙以‌彩池、‌雪山、‌峡谷、‌森林“四绝”著称。因黄龙的地表钙华流蜿蜒而下，在雪山林海中，尤如一条金色巨龙向雪山朝圣。龙头是五彩池，龙尾是涪源桥，雪山边还建有一座黄龙寺，因此得名“黄龙”。第一次来黄龙时我们还年轻，所以全程沿龙尾涪源桥，一步步走到龙头五彩池。这次因担心妻子脚伤和高原反应，所以计划坐索道上，再穿过森林直达五彩池，再顺山下行。然而我们忽视了人一下到海拔3500米，再以这个海拔步行二小时穿越森林的艰辛，所以行走一半，因妻子高原反应严重，我陪妻子只好退出，其他人继续前行。其实合理安排应该按我们以前那样行程，直接从龙尾往上游览，使身体慢慢适应升高的海拔。不过虽然坐缆车一下升至3500米海拔，又退出没有游览五彩池等各景点，但登高望远，那巍巍雪山也令人赞叹。

傍晚时分，藏族的租车师傅将我们送达九寨沟口的酒店。记得第一次来九寨沟我们就住九寨沟沟口一个藏民的民宿。那时九寨沟沟口没什么酒店，只是一个藏族寨子。大部分游客就居住各藏民的民宿客店。然而眼前的九寨沟口，满眼是闪烁的霓虹灯，一间间酒店、食肆热闹非凡。九寨沟口已成为一个小城镇。第一次来九寨沟时我们开篝火晚会、吃烤全羊的草地已难再觅踪迹。浓浓的商业味，已掩盖了当年的自然韵味。

藏民司机师傅建议我们最好早一点入九寨沟，不然人流过大会影响行程。如果行程不顺，一天是难以游览完主要景点的。我知道一天游览确实是太仓促的，所以第二天我们一早就离开酒店前往九寨沟入沟。然而我们还是轻视了现在九寨沟的号召力。我们早早到沟口，沟口却已是人头涌涌。通过一轮拥挤，终于坐上到树正寨的游览车。当年我们正是住在树正寨，现在九寨沟里已经不允许游客入住。九寨沟的水依然碧绿、蔚蓝。因现在已入深秋，所以九寨沟眼前的秋色比当年更斑斓。红叶更红、黄叶更黄，只是涌动的人流，被裹挟而行令你失去了细细品赏的时间和心情。九寨沟已由一个童年世界，变成游人如织的景区。看来人生很多美好是不可重现的，过去也就成为过去了。幸好现在同行有了女儿，倒是为这次九寨沟之行增了一色。

眼前九寨沟的秋色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幻化，未来则不知会是如何。也许这次是最后一次来看九寨的秋色了，然而世间的秋色依然一年年更替轮回着。那一片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