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美吟·红拂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红楼梦六十四回林黛玉组诗五美吟的第五首)</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长揖雄谈态自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人巨眼识穷途。</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尸居余气杨公幕,</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岂得羁縻女丈夫。</p> <p class="ql-block"> 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在所有讴歌女性的诗歌中,红楼梦六十四回中林黛玉组诗之一的《五美吟·红拂》描述的,最接近我母亲的形象。不同的只是红拂跟李靖是自由恋爱走到了一起,母亲与父亲的结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p><p class="ql-block"> 外祖父因为没有像两位兄长那样读了书,刻意让我的三个舅舅都入了学堂,为我大姨和我母亲选择了读书的女婿。母亲虽然没有摆脱缠足、不能读书的厄运,尽管从小乖巧却不像父母待大姨那样宠爱有加,依然对我的外祖父母感恩戴德了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她十四岁的年纪来到我家时,我十二岁的父亲还在读小学。从十四岁进入婆家家门,到十八岁跟我的读中学的父亲圆房,二十岁生下我大姐,六年里成为曾祖母最得力助手,承担起十口之家的所有家务——推碾做饭、纺纱织布、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是家里起的最早睡的最晚、干活时间最长、最劳累的人。但她想到父亲是那样优秀,非但没有丝毫的怨恨,反而觉得自己要做的更好才般配。曾祖父母对她宠爱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不仅仅因为她是自己长孙媳妇,更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和样样活计都干得让人无可挑剔。</p><p class="ql-block"> 拿她缝制的衣服来说,后来走上领导岗位的父亲一直都是穿母亲手制的衣服,是有着炫耀的意味在内的。我成家以后,妻子来到五十多岁的母亲面前,一直对母亲的针线活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那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就是今天,如果把她做的衣服用来申遗的话,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干练在《心声》篇提到的摘棉花、掐谷子,也见一斑。</p><p class="ql-block"> 即便是同一块地,棉花的长势、花开早晚,不同的垄也是有差别的。长势好、开得早的,自然摘起来要容易一些。母亲不挑垄,却摘得一点不比别人少,自然是她不偷懒、手快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在场上掐谷子,谷个子是谷子割倒后撂到地上,壮劳力从田里各绑各的用担子挑回来,每一堆的谷子秸大小不一,绑起来的谷个子必然大小不一,有的差别非常的大。计数是清点捆谷子个的“钥”。秉公办事的老保管,在收工时,会根据母亲明显超过别人的一堆谷秸秆,暗暗给母亲加上谷个子数。</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刚强的。她的刚强同样表现在威武不屈和誓死如归。</p><p class="ql-block"> 1938年民族危亡之际,她毅然决然的把我父亲送上了救亡的战场。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一名垂涎母亲美貌的歹徒,知道只有我母亲和两岁的大姐在家,悄悄拨开了母亲的房门,图谋不轨。他没有料到的是,听到动静的母亲,早已把二姐藏到炕脚头,手持身边常备的剪刀端坐炕沿严阵以待,还特意点亮了油灯。望着挑起门帘要近前的歹徒,母亲一句“你敢往前一步,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让瑟瑟发抖的歹徒退了出去。事情过去以后,担心弟媳和姑母母子俩遭遇同样不测,母亲特意把她们叫了一起睡。(我二叔牺牲以后,是母亲跟舅舅舅母一起,为没有生育的弟媳寻了新的婆家。二婶母1956年后开始享受烈属待遇,育有一双儿女,活了七十多岁。)</p><p class="ql-block"> 口头村作为元氏、获鹿、井陉三县的交通要冲,道路在五十年代前是穿村而过的。在元氏西山没有沦陷之前,遭受日伪扫荡的摧残比任何地方都甚。《心声》中提到的那次,日寇是从东面来的。父亲送出、安顿好祖母和姑母母子俩时,日伪军已经到了村东,并分头向村北包抄。父亲抱一被子,协同怀抱二姐的母亲及大姐走出村子西口时,被日伪军发现,为了掩护母亲娘仨,父亲有意折向了西北。母亲和大姐得以趁机跑到村子西南方向的一个山沟里面躲藏。</p><p class="ql-block"> 那一次鬼子待在村子里的时间特别长。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未见鬼子出村的迹象,望着村子里的一片火海,母亲想着今晚是没有家了,春寒陡峭,野地里是不能过夜的,能投奔的最近的地方,只能是两道山梁之外的她的舅舅家黑水河村了。于是,她抱着一个、拉着一个出发了。山上、山沟里是没有路的,到敲开舅舅家门的时候,早已过了掌灯时分。父亲是第二天清晨找到她们母女的,他没有猜错。日寇的这次扫荡,不光烧毁了三十多间房屋,牵走十来条牲畜,粮食、衣服被褥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被洗劫一空,两名藏在家里的妇女遭奸污。</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岗的整整二十年中,虽然分多聚少——连春节过年都是节前两天回来,匆匆下厨做好了他拿手的灌肠、板猪头、火腿和压猪肚后又匆匆返回学校值春节的班,但母亲从来都没有抱怨过。连住房都是——反正我的年龄还小、未到成家的时候、不怕房子破旧不堪。</p> <p class="ql-block"> 跟父亲一样,母亲一生也是慈悲满怀。在《我的父亲母亲》一文中我曾说过,尽管她非常讨厌邻居男子好逸恶劳的德行,但在他女人可怜巴巴的讨要几棵火柴、一撮食盐的时候,还是要异乎寻常地满足她,最多嘱咐她别让她男人知道。过后还自言自语的说:不是她孩子娘们的错。母亲自己是连一根线头都舍不得丢弃的。</p><p class="ql-block"> 身为女性,生前的母亲谈不上国色天香,却不乏女性的魅力。人性中最重要也是最美好的刚柔并济——高山般阳刚、大海一样的包容,她完全具备。她既不想做超越男人的强人,也不甘成为男人的附庸。她不同于替父从军的奇女子花木兰,够不上穆桂英、梁红玉那样叱咤风云、让身边的男人显得相形见绌的超人,更非的红楼梦里王熙凤那样敷衍趋势见风使舵的悍妇、尤二姐那样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羔羊。</p><p class="ql-block"> 生前,母亲跟父亲是志同道合、相濡以沫、配合默契的伴侣,如一对目标和节奏都出奇一致的鸿雁那样双飞双栖、风雨同舟,同机缘巧合下连在一起的两条桃李枝那样休戚与共、共荣共衰。他们的一生是相扶相持、相互成就的一生。父亲的早逝,让内心愈加强大的母亲秉持父亲的意志继续为儿女们把舵护航,直到自己生命的临终一刻。</p><p class="ql-block"> 就像人们说起旷世英雄李靖就一定要谈到红拂女一样,母亲完全可以排入女性中的佼佼者之列,配得上“女中豪杰”、“巾帼英雄”的称谓。</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2024.10.28(旧历九月廿六)</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想了解家母经历详情的,请参阅我美篇文章《大爱无疆·我的父亲母亲》。</b></p> <p class="ql-block"> 托母亲的福,姐弟祝天堂的父母安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