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原来你也在这里

张春英

　　去南沙井看红叶，透过车窗发现路边有条河。河边枯草摇荡，荻花飘飘。河面十来米宽，无波无澜，似欠在荻花中的一条镜子。没看错，是一条。曲曲弯弯，一直延伸到远处。

水面倒映着树木与各色渐枯的野草，最吸引人的是白荻花。远远看去似一幅精美的油画。一片片，一簇簇，就着河的曲弯，借着地势的高低，参差蜿蜒，随性地摇曳在风中。

　　荻花的白不是纯白，也不是奶白，是成熟的、透着浅枯色的、清亮的白。像把柔软的刷子，细密的花枝从花杆顶端散开，小小的种子擎着一朵朵绒毛，错落有致地长在花枝上。似乎一生的温柔都积攒到了此时此刻，从种子里开出来，如蒲公英。从荻花旁走过，种子挂满了身，恋恋不舍想要跟你闯天涯的样子。

　　荻花从公路边一片一片长到河两岸，放眼看过去，荻花的白衬托着浅茶色的叶与杆，温暖，绵软，一身的仙骨与静气。秋风过处，袅袅娜娜。人往河边一站，也沾染了仙气般。心，轻得要飘起来。

荻花如一位久别的挚友，是“奥，原来你也在这里。”那种蓦然相遇的惊喜。哪能辜负了这天赐的好缘、好景、好色。在河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转来转去，想把它留在照片里，将此刻变成永恒。色眯眯地望着，贪着，拍着，却无论如何都拍不出它的美。人一入镜便逊了色，沾了俗气。只好恋恋不舍地装在眼里，藏在心里，带着它继续赶路。自责:白活了半辈子，怎么就配不上一颗草的温婉呢。

公路边停车时，看到一对夫妇正在公路边的荻花里拍照。从河边回到车旁时，又遇一对夫妇在荻花里拍。从三言两语里听得出，都是要赶去看红叶，无意间被这荻花拽了脚。荻花的美，是挡不住的诱惑。

最美的风景不一定在终点，可能是在路上。最好的岁月是有人愿与你同行，看春暖花开，观秋叶冬雪。

　　前行，看到路边有一牌子写着:石马锅饼。想着也到了午饭时间，周围未见有饭店，稳妥起见，下车买了块锅饼，两个咸鸭蛋，一包榨菜，简单对付一下。咬一口饼，满口的麦香，说好回城时要带些回去。可惜，贪恋山上的光景，归得太晚，没能买成。 ​

话说，车一直开到南井沙村，路边有七八人站在路口。打听上山路线，摇头说:刚到，不是本地人。

进到路边小店问路，告知过前面的桥，可沿着路一直开到坡上平台。叮嘱:石子路，要注意开车安全啊。

顺着店主指的路口过桥后一直往上开。遇到岔路口，刚刚放慢车速、摇下车窗玻璃，坐在路边闲聊的村民，一个劲儿地摆手示意走左边石子路，知道来这里都是看红叶的吧。表示感谢后继续前行。

石子路是村民就地取材铺就的，的确不好走。往上不远就到了山坡平台。平台是村民修的一个小广场。看样子铺路的石子大概就是建广场挖出的。

广场上停了八九辆来看红叶的车。十来位村民在卖自种的果蔬。买了点山楂，说是刚刚从树上摘的，没打药。想到那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抓起就放到了嘴里，边走边吃。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刚摘的山楂是从来都不洗的。说:这次吃了若是闹肚子就是有农药。事实上并没有。

　　淄博本地的红叶几乎都是野生的黄栌。叶片椭圆，看起来要朴实粗犷一些，不抵五角枫洋气细腻。色彩却不输五角枫。每到秋末，红橙黄绿紫五彩斑斓。

从山下看去，红叶并不茂密，多少有点失望。

山，没有开发的痕迹，是自然的野山景。路，是驴友们踩踏与雨水冲出来的，尽是乱石杂草 。或许是久未爬山的缘故，刚爬几步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十步一歇的往上爬。越往上觉得越不是想象中的景。看到一片好看的红叶急忙驻足。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驳着地上的落叶，有种梦幻的感觉。

　　“在这里拍什么照，到上面拍，上面的红叶才好看呢。”一返程的中年男子坐在路旁歇脚，看到拍照，笑眯眯地提醒。

“透过树叶的光影拍出照来好看，有氛围感。上面拍照不一定好看。”那位边回边继续拍。拍足了才继续赶路。

眼见着离山顶越来越近，红叶多了一些，再往上似乎可一眼看尽。身后有两位年轻的夫妇伸着脖子看了看，收下当前的美，果断转身往山下去了。

“还上不？”看着他们的背影，嘀咕。

“上，都到这儿了。”那人说。

咬咬牙，终于爬上山顶。从高处看，四周红橙黄绿紫从山顶自然晕染开，或疏或密，各自明艳，又相互衬托，如几瓶颜料随意的泼洒在山坡上，出乎预料的美。

　　说是山顶，其实也不完全是。这里，山连着山，一个山头紧挨着另一个山头，确切的说，不知道哪个才是这座山的山头。围着山顶拍了一圈。又顺着红叶搭起的小路继续向另一个山头走。于是，又发现了新的美景。

从一条小路穿过去，可以看到刚才这个山顶的侧面，一棵棵火红的黄栌从陡峭的山石间长出来，搭配着身边橙红的黄栌，前景后景都是美艳艳的。

在这里，遇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士与两位女伴同游，看到我们拍照好一通表扬:“真漂亮！”

“漂亮？似乎没漂亮过。”我捂着嘴笑。“漂亮”两个字实在撑不起来。

男生笑笑，看着我们随风的苍苍白发，改口说:“气质好。看着比我们都劲头足，有精神。”

“也就只剩下气质两个字了。”那位笑。

心想:气质我还是可以勉强扛一点。毕竟气质这玩意谁知道是啥玩意儿。反正有人夸总是心里暖洋洋，美哒哒。表扬可以使人无端生出自信来，哪管得上“漂亮”如何虚言作妖。

“你拍得真专业。看前面留的正好。有人拍照前面留得太大不好看。”男士凑到跟前看着照片继续夸。把美言美语送到每个人，不落下一个。生活中定是位妥妥的暖男。

他溜达一圈，转身逗他的两位女伴:“拍完抓紧回去，发朋友圈，发快手，发抖音，我都等不及了，回去编辑编辑。”笑喷。还是个幽默的暖男。

　　“快来啊，这边太美了！快来啊！”

正想着还去不去前面的山顶时，男生的一个女伴，大声地喊起来。

这一喊，喊出了我们的兴致，也喊出了我的气力。毫不犹豫地使出全身力气又爬上另一个山头。

果然，一步有一步的景。山高一丈，美增一筐。

　　山顶一站，眼前呈现出了一片豪景。山顶的红叶并不多，但是，抬眼往远处看去，山连山，景接景，横亘绵延，从山脚到山顶都是黄栌。山上彩叶熙攘热闹，紫红，大红，橙红，橙黄，深绿，沿着山势铺下去。山与山之间的凹谷是军姿般的白桦树，笔直白色的树杆，明黄靓丽的树叶，那气质那神韵，宁静优雅，似山凹里镶嵌了一轴水彩画。

想着，如果用无人机航拍，会拍出震撼绝美的大片。

　　此时，天空也弃别了爬山之前的阴云，明丽丽的。云，像是被谁从更高的那山顶一把甩开，散成细小的一朵朵，一粒粒，绽放天空，奇幻旖旎。每抬一次头，心就被洗刷一次。须臾间，洗刷得干净锃亮，有叮叮当当的喜悦蹦出来。在绵延不断的山峰上，如同行走在无边的旷野中。心，满是恬静。

发会呆，再拍些照。此情此景，只有发呆和拍照才能表达内心的欢喜。

　　为了取景，那人继续往更高的山顶走，每走几步就喊一次，这里拍照好。我已经累瘫在山石上，回:不爬了，爬不动了。可在他的诱惑下又忍着酸痛爬一段再爬一段。

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是“无限风光在险峰。”

名人与伟人的诗句，都是精华。

　　有从高处下来的游客张开双臂，冲着直挺挺站着拍照的我喊:“换个姿势，放开点，这样拍太板，要放飞自我。”

可，除了张开双臂，再张开双臂，怎么也找不到放飞自我的新姿。在喜欢的时光里变得手足无措，黔驴技穷。

这位游人边走边回头提醒:“这里的红叶不如土峪。”

“去年去的土峪，总要换个地方看才好。”那人回。

天地间的美景无数，与之相比，大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红叶可能没有别处好。可，山、云、叶、风、光、人与心，兜兜转转在恰好的时间遇到，便胜却人间无数。

　　看夕阳西下，待霞光收敛，暮色渐起，也挪不动回归的脚。就这样沐着秋风，坐到地老天荒，更是人间美事一桩。

能让喜悦抵达内心的都是美景。哪怕只是那么几棵树，一朵云，一片草，一条河。

回城的路暮色苍茫。心，却干净明亮。这南沙井的红叶没有想像的那么好，却又是刚刚好，它赠给了我一段澄澈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