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校庆返校怀旧

韦平

<p class="ql-block">北京十三中是我生活了八年(初、高中各三年,参加文革、待分配两年)的母校。10月27日是校庆接待日。因连日牙疾,豁牙露齿,有碍观瞻。故接到多份参加校庆的通知,均被我婉拒。后又想到从1968年12月离开母校,至今已56年之久,似乎从未返校过,此次错过,估计今生就难故地重游了。故当天上午九点多决定前往。</p><p class="ql-block">‍学校位于西城区,与恭王府毗邻。乘车到北海,穿街过巷,就到了学校所在的柳荫街。远远望去,挂着横幅的那个高门大院就是十三中了。</p><p class="ql-block">‍十三中校舍为当年满清皇族涛贝勒府,现在仍是市文物保护单位。学校的前部保留了王府的全部院落,后部为连体的一栋教学楼和实验楼及操场。</p><p class="ql-block">‍‍图片为校门前。 </p> <p class="ql-block">一进大门,就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宽敞的院落,只是那对八年间曾日日相视而过的雄健威风的石狮子似乎移动了位置。几个比我小些的半大老头大声白气地交谈,我过去求其中的一位拍张照,居然还赚了几声众口一词的“师哥”。</p> <p class="ql-block">二门门廊后,就是当年的教学楼。门廊左边是当年的卫生室,当年房间内经常坐着一位个子不高、瘦瘦的医生,同学们追跑打闹磕破皮,渗点血,总会跑到这里抹点红药水、紫药水。</p><p class="ql-block">‍当年门廊下面有两块小黑板,高中的时候,这里成为“每日一题”专栏,老师们每天出一道数学难题,全校征集答案。做每日一题,成为同学们每天争相显圣的最好时机。时间久了,如我等愚钝的同学就自觉地退下阵来。我们班的王世安、孟大军、贾旭伟一众均为解题高手,王、孟两同学恢复高考后考入师院数学系,后来都成了数学教员,一位还升任校长。如果不是文革十年,两位前途,未可限量。</p> <p class="ql-block">门廊后可见的建筑即为学校的教学楼,我的高中阶段就是在此楼中度过的。</p> <p class="ql-block">院落左边的排房。此处是当年的党支部(现在为安保办公室),曹立珊书记的办公室。文革就是从批斗曹书记开始的。</p><p class="ql-block">‍66年五月,我已回家准备高考,突然被几个同学招回学校,称要“拿起笔,做刀枪”,当天我们闹闹哄哄地拼凑了一堆文字,由一位毛笔字写得还好的同学抄在两张报纸上,蜂拥着将它贴到这檐下的侧墙上。这是我平生参与的唯一的一张大字报,尽管它如尘埃一般,早就淹没在历史的风尘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记起它,但它却像峰峦,永远地压在我的心底。让我痛悔无边,彻夜难眠。我诅咒我经历过的一切,包括我自己!</p> <p class="ql-block">紧邻党支部的是当年的语文教研室(现为总务处)。记得接到初中录取通知书后,我被班主任兼教语文课的赖瑶光老师通知到校,这所房子是我进入十三后的人生第一站,我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当天同时被叫的还有杜连尧、陈炳雪。赖老师刚从四川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北京,她个子不高,梳着中长的细发辫,操着南方普通话。那时她具体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谈话后她带着我们去教室,共同收拾了一番。后来我们三个都给了个官差,所以我估计我的升学考试成绩一定不低,只是那时候不知道罢了。只可惜我的“官运”只维持到初二,就运交华盖,开始了我几乎横亘十余年的狗屎运!</p> <p class="ql-block">院落右侧,党支部和语文教研室对面的为图书馆借阅处和报刊阅览室,当年每天下午放学后,同学们常到这里借书,或者在阅览室翻会儿报刊之后才回家。</p><p class="ql-block">‍当年我在这里借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日出》,作文课上鬼使神差地要东施效𧅵,不知天高地厚地拼凑了个批判《日出》的文字,交给了教语文的谢浚池先生,不想竟引起祸端。作文本后来被团中央的一个什么组收走,说要做什么展的展品,自此不知所终。</p><p class="ql-block">‍我现在常想我在那篇作文中究竟写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也追索不出了。只是后来一向给我作文评分不低的谢先生却拒绝为此文打分,并且留下了“不要趋潮附势,要踏踏实实地写点实实在在的文字”的批语。万万没想到此文和评语被班上的一位红二代同学发现,由此在班里乃至学校掀起了滔天浊浪。尽管此后的一切都与我毫无关系,但每当想到这一切,尤其是想到谢先生此后所遭受到的所有的苦难和凌辱,都让我追悔莫及,心绪难安。</p><p class="ql-block">‍图片为学生阅览室,但借书处不知到哪里去了。</p> <p class="ql-block">学生阅览室内,两侧依墙而立的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整齐地排放着各门类的书籍。虽然豪华、排场,但感觉远不及当年的期刊阅览室那般亲切、实用。只是记不得这个阅览室什么时候搬到了教学楼里?我们当年的很多文化信息都是从这里的报刊杂志中获取的。</p> <p class="ql-block">庭院右角的这棵参天大树,记忆中远没有如此的粗壮高挺。</p><p class="ql-block">‍它变高了,我们老了。</p> <p class="ql-block">从院落右侧的这个门廊进入一个个的套院,当年我读初中时,初中教室均在靠近操场的大院落里,而这些套院则是高中教室,我们初中生很少到这里来。后来学校盖楼,初中大院全部拆除。但这些套院却被完整地保留下来。</p> <p class="ql-block">门廊一侧为陈垣(1880一1971)塑像。其为辅仁大学及附属男中的首任校长。</p><p class="ql-block">‍(刘半农是辅仁附属男中的第一任教务长)</p> <p class="ql-block">在进入二门的教学楼道口小门处的留影。</p><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们当年上下学必经之地。那时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爷爷了!</p><p class="ql-block">‍楼依旧,人老矣!</p> <p class="ql-block">教学楼到操场沿途一侧是国学经典名人名言墙。</p> <p class="ql-block">教学楼每层教室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励志的语录、漫画和学生照片,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遥感影像图《从太空看我们的学校》。在图中,能清晰地看到十三的围墙和院内建筑。</p> <p class="ql-block">门廓两侧为国歌和《十三中校歌》,以及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行为规范的彩屏。</p> <p class="ql-block">教学楼一层有两个教室留给作为男中的十三中校友聚谈:</p><p class="ql-block">‍此室为1963一1965级高中校友,即老三届高中校友聚谈室。</p><p class="ql-block">‍这就是学校为我在十三中共读八年的同学们聚首布置好的“家”!</p> <p class="ql-block">教室里,已经是孙辈的小小校友们折的红色的飞标,放在每一个书桌上,飞标双翅上用稚嫩的笔触写着“欢迎回家”。顿时一股暖流涌入心头。</p> <p class="ql-block">一侧的壁报板上,贴着当年充满激烈政治词语的报纸文章的复印件。希图营造出当年读书时的生活氛围。</p> <p class="ql-block">醒目的哀悼周恩来去世的复印件,告诉我布置展板的小小校友们,甚或年轻的老师们,和我们的距离有多么的遥远,我们的生活已经成为他们近乎一无所知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显然孙辈的小小校友们,甚或给他们授课的年轻的老师们,恐怕都不会知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对在这个教室聚谈的爷爷辈校友们来说,是怎样的不堪回首的流逝的青春?!</p> <p class="ql-block">我来得太晚,早已人去楼空。</p><p class="ql-block">‍黑板上的“66届”几个字,格外醒目,也格外地触动心魄!它早已成为我们这一群体褪不去的标识,永远地镌刻在我们所有人的心底。或许它会伴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历史遗忘,但“ 66届”一代人的经历不应在未来重演!</p><p class="ql-block">‍“66届“高三同学属相非狗即猪,而此批人诞生于国共争权之战乱,又经建国后的所有刼难,文革、上山下乡,达到苦难之极,故这一代人自嘲:</p><p class="ql-block">‍“六六届,猪狗命!”</p> <p class="ql-block">没有被“回家”者认领的“欢迎回家”的飞标,似乎在静静地祝福着那些没有归家的同学们,包括在隔水相望的日本,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在冰天雪地的北欧的他们。</p> <p class="ql-block">门上标识“初中1960一1963级”,即老三届初中校友聚谈处。</p><p class="ql-block">‍此后的教室皆为文革结束再复课后,男女校友们返校的聚谈处了。</p><p class="ql-block">‍辅仁大学附属中学,从私立到国立,始终为男校,且男校传统被建国后更名的十三中所继承,一直到“老三届”中的1963级初中,男校传统寿终正寝。从69届开始,十三中就近入学,男女混招,自此十三中由男校变型为男女合校。</p> <p class="ql-block">亲历者们明眼的历史错位的复印件,无声地慨叹着一代人已经成为了历史,永远地过去了。</p> <p class="ql-block">“您是否还记得?”</p><p class="ql-block">‍我们都记得,只是你们是否知道?</p> <p class="ql-block">“您是否还记得?”</p><p class="ql-block">‍我们都记得,只是历史是否还记得?</p> <p class="ql-block">满室红色飞标皆无,说明初中的老三届校友还真来了不少人。尽管我一个都没有看到,除了我小学时一位俄语班的同学。他耳聋得几乎失聪,我豁牙露齿难为人观,我刚来,他将走,我俩在教学楼角相遇,匆匆留下垂老照,挥手作别。</p> <p class="ql-block">爬到四楼,在我读高三时所在教室前留影。当年的“高三(1)”成了今天的“高三(7)”。</p> <p class="ql-block">在我当年的位置留下影。我的同桌78级读了北大哲学系,我的前排是个红二代,后来做到什么的总裁,还一个是俄日华混血,后读了工农兵大学,现定居日本。我的后排77级读了师院数学系,后做了一所中学校长。唯有我庸庸碌碌。</p> <p class="ql-block">四楼的男厕所,当年没有卫生工,保洁一切由学生负责,我们班打扫厕所。下课用手去清除便池里的污垢,至今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只为“高三(1)” 班的标识,也留个纪念。</p><p class="ql-block">‍文革初期,这里曾堆放过四旧书籍,我曾偷偷捡走一本王西彦的《从生活到创作》,里面他谈契诃夫的《宝贝》和屠格𣵀夫的《罗亭》,是我此生读到的最早的评说外国文学的文字。此书我一直保留至今。书页上蓝色的十三中的小圆章让我分外地珍惜。它曾伴我下乡八年,又随我进了北京。陪我到老。</p> <p class="ql-block">教学楼的中厅门口,斜对面是当年的食堂。每天课间操同学们蜂拥着从这里挤出,奔向操场。文革最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对联的辩论会就是在这里召开的。记得当年一位同学跳上台,自批混蛋,博得台上台下的一片掌声。而我只有默默地紧紧地闭住嘴巴,因为我既不能𠄘认我是“混蛋“,我也没有勇气说我不是“混蛋”。当年最早的批斗会也是在这里开的。曹立珊书记,我高中的语文老师谢浚池先生都曾在这里被批斗,被泼墨水,被戴纸篓,备受凌辱。</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时的教学楼和后建的连体的实验楼,到操场的两个楼下通道中的一个。</p> <p class="ql-block">另一𠆤通道的两侧墙壁上一侧为校史壁雕,一侧为校友院士和希望之星榜。</p> <p class="ql-block">壁雕校训及校史;</p><p class="ql-block">‍辅仁校训:公诚勤朴</p><p class="ql-block">‍十三中校训:坚定勤奋:强健创新</p><p class="ql-block">‍校史:</p><p class="ql-block">‍1927年北洋政府办“私立北京辅仁大学”</p><p class="ql-block">‍1929年北洋政府更名为“私立北平辅仁大学”</p><p class="ql-block">‍ 1929年,辅仁大学停办预科,举办附中,命名为“私立北平辅仁大学附属中学”</p><p class="ql-block">‍ 1930年附中更名为“国立辅仁大学附属男子中学”</p><p class="ql-block">‍ 1949年“恭王府”事件</p><p class="ql-block">‍ 1951年命名为“北京市第十三中学” (男校)</p><p class="ql-block">‍ 1955年十三中以全市高考第二名的优秀成绩受到副市长吴晗的表扬,彭德怀元帅亲自为学校的一个先进班集体授名“董存瑞班”。</p><p class="ql-block">‍ 1964年学校新建教学楼</p><p class="ql-block">‍ 1978年成为西城区重点中学</p><p class="ql-block">‍ 2005年成为北京市示范性普通高中</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十位校友院士简历,他们是</p><p class="ql-block">‍化学家、辅仁男中37届校友谢学锦(1923一2017)、</p><p class="ql-block">‍分子生物学家、43届辅仁男中校友、李载平(1925一2018)、</p><p class="ql-block">‍发电工程与设备专家,47届辅仁男校校友梁维燕(1929一2018)、</p><p class="ql-block">‍海洋地质专家、47届辅仁男校校友59届校友刘光鼎(1929一2018)</p><p class="ql-block">‍骨科专家、辅仁男校49届校友卢世璧(1930一2020)</p><p class="ql-block">‍‍地图学家兼地理信息系统专家、52年十三中校友高俊(1933- )</p><p class="ql-block">电‍力专家、54届校友余贻鑫(1936 - )</p><p class="ql-block">‍中医内科、神经内科专家、56届校友王永炎(1938- )</p><p class="ql-block">‍物理学家、56届校友葛墨林(1938 -)</p><p class="ql-block">‍林业学家、59届校友唐守正(1941- )</p> <p class="ql-block">十位“希望之星”筒介</p> <p class="ql-block">操场。只是当年没有这么华丽。</p><p class="ql-block">‍当年的课间操,体育课和每年度的春、秋两季运动会都在这里进行。每年“五一“、“十一”例行的天安门重头游行队伍中,初一、初二时的少先队和平鸽大队、高一、高二时的仪仗队的练队也是在这里进行的。民兵训练最后的汇报表演也安排在这里。记忆犹新的是那年在品字型前进卧倒中投弹汇演时,我把一颗教练弹几乎甩到了观众席,遭到带队连长气极败坏的怒骂。</p><p class="ql-block">‍文革时期,这里堆满了抄家来的杂物,包括很多自行车就扔在这里。我由此在几个同学的前呼后拥下,围着操场,歪歪扭扭地疯骑了一个下午学会了骑车。操场角落的一个运动器材室,是我们下棋、打牌、侃山,无聊地消磨时间的场所,现在记忆里的器材室早已踪迹皆无!当年很多大的批判会也是在这里开的。在这里的带操台上,一个人高马大的高中红卫兵打死了第一个人。一个地主老头,从桌子上数次跌下,最后倒地不起。此红卫兵称其装死,用花瓶猛击头部致死。</p> <p class="ql-block">离开操场,沿墙而行,即是学生食堂。整齐的桌凳,令我想起我们,不要说中学,读大学时在歺厅七八个学生围着个方桌站立而食,已是在食堂吃饭时的最高享受了。哪有现在孩子们的这种待遇!</p> <p class="ql-block">沿着七拐八拐的石板路,进入迷宫样的一个个的小套院,这都是当年的院落和房屋,当年我也没闹清,现在更不淸楚。只记得文革刚开始,学生还要轮流值班,我曾在这小院值过夜班,每组两人,却要各自执守,提个木棍,吓得半死,两个小时,度秒如年。</p> <p class="ql-block">套院的穿堂巷内,展示着历届校友的书画作品</p> <p class="ql-block">小院里都是艺术类课程教室或活动室。这众多的艺术门类是当年的我们想都想不到的。</p><p class="ql-block">‍图片为艺术中心。</p> <p class="ql-block">现代媒体教室。</p> <p class="ql-block">美术教室</p> <p class="ql-block">手工教室</p> <p class="ql-block">学生版画</p> <p class="ql-block">合唱团室小院内的赤道日晷</p> <p class="ql-block">日晷指针标出我到此处时间正午十二点。</p> <p class="ql-block">又回到学校进门后的院落。</p> <p class="ql-block">学校大门一侧工会办公室角落栅栏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当年的音乐教室就隐藏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我们的音乐教室已经成了学校废品堆积处!</p><p class="ql-block">‍难忘当年在这里教我们音乐的臧先生,《黄河大合唱》那雄壮的旋律曾在这逼仄的小巷里廻荡。《保卫黄河》我们就是在这简陋的音乐教室里,伴着臧先生的琴声学会的。</p> <p class="ql-block">我们十三中是当年著名的涛贝勒府。电影《牧马人》和《如意》都曾在这里取景,《如意》是根据刘心武的同名中篇小说改编,刘心武在成为专业作家前,为十三中的语文教师。不知此片取景是否也是他对十三中情感的流露?曾风行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长篇小说《我们在地下作战》,就是以辅仁附属男中地下党组织中学生与敌斗争为素材创作的。我和我的很多同学都争相阅读,但我此时却对此书没有一丝的记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