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的故事9️⃣之神秘的塔罗牌｜劳拉

清华1928女生汇

【小编的话】如天方夜谭般离奇的故事，似悬疑小说般跌宕的情节，却是作者真实的经历。真实、勇气、担当，是最具感染力的——让我们随着Laura生动的描述，走进一个陌生的国度，一段过去的时光……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

「清華1928女生匯」的觀點。」

　　在巴基斯坦工作的几年里，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偏远、保守的内陆地区工作。每天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社交生活，唯一的娱乐就是半夜背着老项目经理跑到分营地，和那里的兄弟们一起出去打猎和钓甲鱼。这对我这个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是个全新的世界，让从小就喜欢和男孩子们一起爬树、钻防空洞的假小子彻底放飞了，活脱脱地活成了乡野之人。我在美篇“野蛮生长”里记录了那段充满戏剧性的难忘岁月（巴基斯坦的故事4️⃣之野蛮生长 ｜ 劳拉）。

　　九六年初，我被调到了卡拉奇真纳大桥项目组。虽然仍旧是每天穿梭于工地与驻地之间，但每天太阳落山以后的时间就归自己所有了，终于又有了上班和下班的区别。虽然那一年我也常有坐在脏兮兮的旧藤床上，披着看不出颜色的粗布披肩，在工地盯着分包商做土方的日子，但总体感觉自己又回归了文明世界。

　　那年巴基斯坦时任总理贝·布托考察我们项目的时候，借着性别的优势，我代表项目组接待了她。站在总理的边上，我有了一次在报纸和电视上的曝光机会。当时的我其实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多年后回想起来觉得也挺有意思的，还在美篇上记录了这段往事（巴基斯坦的故事7️⃣之与贝布托同框｜劳拉）。

　　那次曝光以后，我开始被邀请参加一些卡拉奇的私人沙龙。和其它伊斯兰世界一样，巴基斯坦也是一个严格禁酒的国家，但这并不会影响上流社会的豪饮。听当地一位做走私酒的华侨大姐说，她几乎每天都去港口，在外国船员手中把酒买来再卖给当地人。

　　“我做的是小本生意，收到的酒主要靠船员自带，所以量很少，人家有权有势的人都是集装箱运进来。”大姐大约莫有五十来岁，是个福建人，说话间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

　　“那不是很危险吗？被抓住怎么办？” 望着大姐深陷的眼窝和黝黑的皮肤中透出的疲惫，我不禁为她担心。

　　“唉，被抓也没办法。我家老头子去年死了，我一个女人在这里也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做点小生意，生活嘛总是要冒点风险。”

　　可能是我脸上的焦虑太过明显，大姐从手中皱巴巴的袋子里拿出一包猪肉松塞给我，面带轻松地对我说：“不要担心啦！在这里花钱好办事的，我已经把这里的人都搞定了。我也不光做酒，也帮这里的中国人搞些好吃的东西。这包肉松送给你。”

　　我自然不肯白拿大姐冒着风险搞来的肉松，不顾她的推让，坚持把100卢比扔进了她的帆布包。我没有留大姐的联系方式，不过那之后每天早上喝粥的时候，我都会加一点肉松，每次吃的时候也会想起这位风里来雨里去的福建大姐。

　　真的是政商不可分。每一个私人聚会都是商界大佬们和政治人物联络感情的机会，上到省长，下到各大局处的政务官，但凡有些权力的都不会被落下，我不怎么喜欢那些场合。

　　一是我酒精过敏滴酒不沾，经常是一场聚会下来我要喝上两升的冰水，胃和膀胱实在吃不消；二是周围都是些胡子拉碴喷了至少10克以上香水的男人，混在的各种浓香和酒后毫无道理的狂笑之中，我觉得头痛欲裂；三是习惯了短打扮、工作靴的我，穿着裙装和高根鞋，在那里站上三四个小时基本和上刑差不太多。

　　不过，真正让我彻底拒绝参加这类社交活动的还是源于港务局局长家里的那次聚会。

　　港务局局长是个白皮肤的矮胖子，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据说是贝·布托的嫡系。不过，平时看起来倒挺随和的，对我也不错。贝·布托来项目组的那天，局长迫不及待地把我介绍给她，打断了总理的讲话还遭了个白眼儿！这让我偷笑了好一阵。

　　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反正是在总理考察完项目以后，局长请了许多人到他家Party，我也在受邀人中间。这是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来宾都带了夫人，局长的太太和女儿都在。有了不喝酒的人一起闲聊，也不用总是站着，我觉得自在了不少。

　　酒过三巡，局长走到我的身边，大声地对我说：“杨小姐，请你来我的办公室一下，我要给你看一些总理来时的照片。”

　　我当时感到非常诧异和窘迫，看了看周围的人和局长太太，他们似乎都没觉得有啥不妥，于是怀揣着警觉随着局长走进客厅边上的办公室。

　　局长的办公室装潢得像个律师事务所，通墙的实木书架，上面摆满了英文和乌尔都文的书籍。“没想到这个貌似脑满肠肥的局长还这么爱看书”，我带着好感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局长拿出几张放大了的照片，指着站在总理身边的我说：“杨小姐，我对总理讲了好多你的事，夸你很能干，总理对你印象很好的。”

　　“谢谢局长先生。”我有些不知所云地道了声谢，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心里的不安更加剧了。

　　“我很喜欢你的。今天我太太在不方便，以后有机会我单独约你见面可以吗？”边说边向我靠过来。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了一下语言，假装没听懂地说：“局长如果要听取项目汇报，只要让监理通知我们，我和我的同事一定会做好充分的准备”。说完开始向门边挪动。

　　估计局长也担心在办公室待太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讪笑了两声跟在我身后一起回到客厅。

　　这件事我没有和项目组的人说起。一方面我觉得我自己可以处理，另一方面也不想别人觉得我需要特殊保护。不过，那以后我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性别的局限，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类似的聚会。

　　在局长家的聚会上，见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巴基斯坦女人——索菲亚，她是卡拉奇另外一个中国公司承揽项目的代理人的妻子，大约四十来岁，两个孩子的母亲，肚子里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老三。

　　聚会间许多人围着她聊天，英语和乌尔都语夹杂着，我只能听个大概。索菲亚在当地好像小有名气，她在法国学习过吉普赛算命，擅长使用塔罗牌占卜。卡拉奇许多政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找她算过命，其中最被津津乐道的是索菲亚为巴基斯坦钢铁大王曼什算命的故事。

　　曼什在七十年代整合了家族业务，成为了巴基斯坦的纺织大王。多年前他请奥菲亚用塔罗牌为他算了一次命，索菲亚告诉他说：“你现在很有钱，但你最大的财富不是在纺织上，十年后你会成为钢铁大王。”

　　曼什听后笑了笑没往心里去，谁会对十年后的预言当真呢？然而，后来他拓展家族业务，进入了钢铁行业，成为了巴基斯坦赫赫有名的钢铁大王，这时才想起距当年索菲亚的预言正好十年。

　　我对算命这事从来不以为然。倒不是不相信有些人可能有别人没有的感应力，主要是觉得我的命运有主耶稣指引，无需靠人告诉我神的安排。再说，许多所谓精准的预言大多是后人牵强附会的解读，在传播中不断被夸大的人云亦云罢了。所以只能把索菲亚的这段故事当成是一段饭后的谈资而已。不过，索菲亚非常反传统的外向风格的确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索菲亚的丈夫代理的一个中国工程的项目经理恰好是我的朋友，朋友被邀请去他家吃饭的时候请我陪他一起去，他觉得有个女性在场可以让索菲亚感觉自在些。想着有机会多了解一下索菲亚，我自然是欣然前往。

　　索菲亚的家在卡拉奇的一个中高档地段，房子并不是很大，家具及摆设有些凌乱，到处可见的是奇奇怪怪地收藏品，看着像是图腾。索菲亚见我留意那些小物件，对我说：“这些都是我在欧洲留学时候收藏的，我喜欢这些充满灵性的东西。”

　　“对啊。我听说你专门去法国学过吉普赛算命？真太神奇了。” 索菲亚的话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的朋友听到我提起吉普赛算命立即自作主张地说：“索菲亚，你给杨小姐算一下吧？”

　　“索菲亚要照顾孩子，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再来打搅。” 不愿算命的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朋友的提议，想着找个借口挡过去。不成想索菲亚却热情高涨，拉住我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嘴里大声地说道：“来吧，让他们男人去聊天，我来看看你的过去、今天与未来，一看你就是有意思的人。”

　　索菲亚拿出厚厚的一副牌，上面都是些类似古代王室穿戴的人物。按照索菲亚的要求，我从中抽出了三张牌。时间太久了，再加上我内心对占卜这事儿有点抵触，所以我记不太清抽到些什么牌了，好像有一张女王，一张隐士和一张魔术师，不过顺序我完全记不得了。

　　索菲亚漫不经心地把这三张牌摆在面前，一副无法集中精力的样子。一会把做饭的女佣叫过来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吩咐着什么，一会对在后院泳池里戏水的两个孩子大声指正几句。最有意思的是她会毫无来头地突然对丈夫用英语说：“亲爱的，我下辈子还要嫁给你。”搞得她丈夫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带着几分窘迫地附和着说：“好，谢谢你！” 完全没有影视剧中占卜师的那份神秘与专注。

　　在吆三喝四之间，索菲亚叽叽咕咕地讲了一大堆，有些我听懂了，有些我压根就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她说了一些我的过去，很简单而且基本围绕我的学业与工作。我没太在意，因为我觉得以我在这里的工作状态，这些结论并不难得出。

　　让我开始发生兴趣的是现在与未来的部分。她说了一些让我在当时觉得不太靠谱的事，激起了我迫不及待去求证的渴望。其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索菲亚说的有些模糊，连她自己也说不具体。她说我的人生中有两个女人一直为我担心，非常担心。搜罗一下我周围的人，我只能猜想是我的妈妈和妹妹。我问她为什么为我担心，她说具体为什么还看不清，让我过一段时间再去找她。

　　她还一脸严肃地提醒我说：“你人生中会被女人辜负，因为你太容易相信人。” 容易相信人确实是我的天性，但我和女同学、女同事关系都很好，所以我当时觉得她只是出于“女人生来就是要为难女人”的主观臆断罢了。

　　对第二件事索菲亚倒是很有信心，她断言道：“你一周内要去一趟拉合尔，之后回中国，但你在中国时间不长就又会离开。” 这事让我觉得太玄乎，因为在我可以预见的不久的将来，完全没有这些计划。我心想：“这么具体的事是可以被验证的，准不准很快就能揭晓。”

　　第三件事是在当时我认为最不靠谱的，因为她描述的太具体也太离奇。

　　“杨小姐，你未来会多次搬家，非常漂泊，但结局很好。” 索菲亚用一种怀疑自己的口吻，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你今后既不会在中国，也不会在巴基斯坦呢？”

　　“那我会在哪里？”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了。

　　索菲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一张牌仔细端详了一会，略带犹豫地说到：“你以后会在这两个国家以外的，一个有水的地方生活。你的丈夫个子很高，戴眼镜，头发很少。”

　　听了索菲亚这么说，我彻底不相信她了，甚至还感到有些被冒犯。因为关于这个未来丈夫的描述，几乎是对带我来她家的朋友的量身定制。难道她觉得我和这个朋友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

吃过午饭离开索菲亚家，一路上我心里有些不快，觉得被索菲亚误会，同时也觉得本来关系很好的朋友，现在相处起来还有些不自在了。

　　不过，我的这种感觉很快就被第二天的一张海关罚款通知单给消除了。

　　作为外国承包商，我们为项目进口的设备最终都要二次出口带回中国。因此，这些设备的进口都是在担保之下免税的，这张上百万卢比的罚单我们自然吞不下去。

　　于是我和项目的进口代理，匆匆忙忙地赶去了海关总署的所在地拉合尔。这是在塔罗牌占卜过后的第三天，索菲亚关于“一周之内去拉合尔”的预言成了真。

　　之后的事情就更神奇了。

　　在拉合尔处理完海关罚款的事之后不久，我接到了总公司要求我回国述职的通知。一周后我便登上了卡拉奇到北京的航班，在北京汇报完工作，就被局里派去真纳大桥设计及监理公司的总部——斯图加特，开始了几个月的工程项目索赔答辩。

　　至此，索菲亚关于“我将会回中国，之后不久将再次离开”的预言也得到了应验。

　　索赔答辩结束后，我决定不再回巴基斯坦。其实我早就有离开国有企业的想法，总觉得我的个性不适于体制内的氛围。只是感恩于老局长的一直栽培，不好意思说出口。从德国回来后不久，局长退休了，我也就没有了负担，决定辞职。

　　之后我便开始了我的奔波生活。从北京到上海，又从上海到云南，再从云南到了悉尼，最后从悉尼到了布里斯班。几经搬家后，最终落脚在阳光海岸附近的小岛上，在海边安了家。

　　也许你们会想知道我先生的样子吧？他身高一米八八，带着一副眼镜显得很斯文。对了，他从四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谢顶了。

　　验证了索菲亚三个预言中的两个，我有时会想第一个预言到底在说什么？那两个为我担心的女人是谁？为什么为我担心？那个辜负我的女人又是谁？她是怎么辜负我的呢？

　　对这个预言，我至今无法百分百地肯定。但是，作为公司重要的主管，我在几年前的一起公司犯罪的司法案件中受到了牵连，入狱三年。我年迈的母亲为我操碎了心，妹妹更是辞去了在悉尼的工作，常住上海陪了我三年，只为能每个月探望我三十分钟。

　　在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我经历了人情冷暖。不过，我努力记住的是那些一直帮助过我的人。至于因为恐惧而远离我的男男女女，我不愿相信那就是索菲亚所预言的“辜负”。

　　不过我有时在想：“当年索菲亚是不是看到了我的牢狱之灾，但本着‘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人情世故没有告诉我呢？”

　　总之啊，塔罗牌固然神秘，但它终究还是无法穷尽复杂人生的一切……

　　敬请期待下一篇“虎口脱险”。

2024年4月14日，于布里斯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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