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小白鱼 长篇纪实文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打工路上》节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七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二十四）</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德宝喜欢喝酒，每晚散步后都会拉着我在路边小吃摊要上几瓶啤酒，然后边喝边聊。水口村消费水平不高，四瓶啤酒加一碟小菜不超过二十元。</p><p class="ql-block"> 王德宝身材魁梧，額前秃发，面相酷似老帅陈毅，怎么看都是一个正派的国家干部的形象。冠华木业招聘的管理人员大都是地方官员或企业干部。王德宝是南阳地方政府的小职员，和冠华那些个“坐地户”尿不到一壶，所以，每晚散步便会约上我和唐骏、王靳东。总让王德宝掏银子我实在过意不去，眼瞅着就发薪水了，这一次，我不让王德宝破费，我把自己兜里仅剩的三十块钱都掏出来喝了啤酒。</p><p class="ql-block"> 酒是喝嗨了，可是，发薪水的那一刻我傻眼了，我没领到一分钱。</p><p class="ql-block"> 冠华规定：打工仔第一个月不发放薪水，第二个月结算第一个月的薪金，如遇辞工或是被炒鱿鱼便一次性结清。民企的规矩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无须考虑打工仔的处境。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把兜里的钱花个精光。</p><p class="ql-block"> 其实，如果我不抽烟，一个月不花一分钱也能做到，冠华管吃管住，没有花钱的地方，只要不出门，就不需要花钱。</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偏偏是个抽烟的人。我兜里只剩下两包烟了，怎么也熬不到下个月，我颇感悲凉，望着指间缕缕升腾的青烟忽然想了起一段话来：我大抵是穷了，辗转难眠，起来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一半是我抽的，一半是风抽的，想想风可能也有烦恼吧，不由悲从中来……据说，这话是鲁迅先生说的。</p><p class="ql-block"> 我也喜欢起床后抽上一支烟，但我不知道一半是风抽的，而且，风也会有烦恼，鲁迅这段话太深奥了，让我如何理解呢？</p><p class="ql-block"> 也许，风的烦恼就是没钱人的烦恼吧？</p><p class="ql-block"> 王德宝不知道我有“风”一样的烦恼，晚饭后又来约我去散步，我不敢应答，借口后勤部的管理规定还没有完成便掩饰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行政部撰写的《冠华木业安全生产管理办法》已经开始打印了，洋洋洒洒一万多字。但署名不是我，是陈秋平。《办法》大部分章节都是我撰写的，收集资料就耗费了很大精力，因为后勤部检维修费用抬升，老板让我去后勤部蹲点，我便将材料交给了陈秋平。《办法》中很多章节陈秋平一字未改，只是在结构上进行了一些调整，增补了布胶车间、液压车间安全操作规程那一部分文字，这么一操作，我的劳动成果就变成了陈秋平的业绩了。</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欺负人嘛！</p><p class="ql-block"> 社会变了，人心不古！在打工仔的世界里，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人人都可以想方设法去碾压自己的同行，剥夺他人的劳动成果，这并不是什么啥新鲜事儿，符合自然界“适者生存”这一法则！这事儿我跟谁去说理呢？</p><p class="ql-block"> 我没跟王德宝一起去散步，熬了几个晚上，总算把《后勤部动力设备管理大纲》理出了个头绪。其中，一部分内容是从国企设备管理文件中抄录下来的。民企的发展，很大一部分是借鉴了国企的管理模式，行文方式也与国企一样，发展中的冠华需要这样规范化管理。</p><p class="ql-block"> 《大纲》框架搭成了，我一身轻松。接下来填充“物料”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了。我心里很爽，一条毛巾搭在肩上哼着小曲儿去了冲凉房。</p><p class="ql-block"> 冲凉房是广州人的叫法，内地叫洗澡堂。王德宝、王靳东、唐骏也在洗澡堂。王德宝一身的白肉，让人看了就想入非非。王德宝知道我“作业”完成的差不多了便一边搓着头一边歪着脑袋对我说：“怎么样，冲完凉咱们出门溜达溜达？”我答道：“没问题的，正想醒醒脑子呢！”</p><p class="ql-block"> 冲凉房里人多，八个龙头不够用，我光着身子站在王德宝旁边等候，砸在地面的水珠溅到我的大腿上，水珠加上水蒸气从我的脸上、腿上往下流淌，划出了一道道湿线。大腿完全湿透了唐骏刚好洗完。西北人冲凉没南方人那么讲究，囫囵几下就搞定了。唐骏说：“你过来吧，我冲完了。”</p><p class="ql-block"> 我把肥皂盒放在水管的支架上，试了试水温，有点烫。我冲唐骏开玩笑地说道：“这么热的水你烫毛呢？”唐骏一边擦着身子一边笑着对我说：“我喜欢热点，热水能把汗毛孔里的垢物蒸发出来。”我操，他喜欢，我不喜欢，我把水温调低了才把脑袋伸了进去……</p><p class="ql-block"> 出了冲凉房，天还没有彻底地黑下来，西边鱼鳞般的云霞仍挂在天上。我和王德宝、王靳东、唐骏便一起出了厂门。</p><p class="ql-block"> 王德宝提议去里水转转，整天去水口村散步没什么新鲜感，里水热闹。我随意，说道：“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是溜达，不出汗就行。”</p><p class="ql-block"> 路上，我把《冠华木业安全生产管理办法》署名陈秋平的事儿气愤地说给大家伙听了，本想博得他们的同情，谁知唐骏却满不在乎。唐骏说：“这事儿不能全怪陈秋平，只怪你太不精明，谁让你把手稿交给他的呢？自己在后勤部把它搞定不就得了？”</p><p class="ql-block"> 我脑子缺根筋，比起唐骏，我要掉几个档次，唐骏应聘的职位是胶合板部部长，我应聘的是车间主任，唐骏高学历，有民企打工的经历，我没有。我如果像唐骏说的那样把手稿攥在手里何至于被人利用呢？</p><p class="ql-block"> 唐骏比我晚来冠华，刚到行政部便和陈秋平打得火热，陈秋平安排他撰写冠华产品说明书，包括广告之类的解说词，他表现的十分谦虚，时不时地向陈秋平请教，但写完过后唐骏没有交给陈秋平审阅，而是绕过陈秋平直接把文稿交给了行政部部长马建成。唐骏文笔不错，又有陈秋平的指导，马建成赞许，然后，转交给陈秋平校对。陈秋平气得干瞪眼。</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和唐骏之间的差异，没说的，那小子比我奸猾。</p><p class="ql-block"> 走到里水，天已经黑了，但月亮出来了，天空很亮。</p><p class="ql-block"> 过了桥，对面是个不大的广场，有不少当地人在那儿歇凉、做健身操。广场东面有一条长廊，不过七八米长。长廊挨着一汪莲池。有一个琉璃瓦建筑的观莲亭。</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公园式的小广场，我不想往前走了，站在观莲亭的石凳旁对着王德宝他们几个说道：“我不想往前走了，坐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你们回来……”其实，我兜里没钱，不好意思说，巷子里有很多商铺，万一他们几个头脑一热又要喝酒，我掏不出钱，那样，多尴尬。</p><p class="ql-block"> 我手扶着观莲亭的围栏，一条腿搭在石凳上，尽量放松身体，一阵凉风吹来，十分惬意。</p><p class="ql-block">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迎面走来了一位靓女。那女孩涂口红，披长发，感觉很时尚，走近我的时候她突然压低声音问了我一句：“先生，做生意吗？”我一愣，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我没反应过来，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不……”靓女见我木纳，莞尔一笑便走开了。</p><p class="ql-block"> 奇怪，那女孩挎小包，手里没有叫卖的商品，做什么生意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脑子不停地在转，噢，我似乎摸着一点“风”了……</p><p class="ql-block"> 女孩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在树下停留几秒，一会儿在池塘边杵着不动。池塘边有一个男人在吸烟，火星一闪一闪的，那女孩慢慢向那个火星靠近，不大一会儿就站到一块儿了……</p><p class="ql-block"> 我暗暗地笑了，我的预判没错，那个女孩肯定是做“皮肉”生意的。</p><p class="ql-block"> 扭过头来，我刚想坐在长廊的石凳子上，一个女人已经坐在我身后了，我差点坐在她大腿上，我像一根弹簧“騰”地一下站起来了，那女人并没有责怪，而是淡淡一笑冲我说道：“先生，做生意不？”我一惊，怎么又来了一个？我本能地往前迈了一步，和那女人保持着距离，然后，转过身来打量着她：这女人粉黛眉，大眼睛，着一件铁灰色的工装，蓬松的头发似乎刚洗过，散发出一股乳汁的香味，我估计她是刚下班的打工妹。于是我问道：“你刚下班？”“是的。”那女人并不避讳，露出腼腆的笑。我已经猜到“做生意”是什么意思了便问道：“多少钱？”“三十。”三十？我装作十分老道的样子一屁股和她坐在了一块儿，心想，这么便宜？哪有这种好事儿？于是我便大大咧咧地说道：“三十无所谓的啦，可是在这儿……”那女人笑了笑，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她用手往莲池对面的小巷子一指说道：“我在那儿租了房子，到我的出租屋里去！”做这种交易可以直言不讳，谁都无需掩饰。我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往前瞄了一眼，那个小巷子一片漆黑，路灯下能看到几间低矮的小瓦房。我心脏“突突”跳得厉害，那里黑灯瞎火的一只猫窜出来也能吓人一跳，怎么能去那儿呢？如果这女人纠缠不放耍横勒索那就更加可怕了。于是我吞吞吐吐地说道：“那，那地儿太黑了，我可不敢去……”那女人又笑了，捂着嘴，然后说道：“看你就是个小白脸，胆子这么小……”不知为什么，她这样一说我脸一下就红了。我连忙辩解道：“你别小瞧人，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是一个人应有的警惕性，你懂吗？”那女人咬了一下嘴唇，看样子刚“出道”还有几分羞涩，她知道我不会跟她走的，并没有继续纠缠。接着，她站起身来很有礼貌的跟我摆了摆手……</p><p class="ql-block"> 女人刚刚走开我就直拍大腿，三十，太便宜了！可是，我兜里没钱，一分钱都没有，我的钱都让风“抽”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