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姑子嫁得近家里一有好吃的就想着我们。 那日她说要杀一只老母鸡给我补补,她还特别贴心的杀好了送过来。一看这只鸡就是养了好些时日了,硕大的身躯下面裹着厚厚的一层脂肪。我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妈拿着剪刀给母鸡做了全身的皮下脂肪切除术,然后大卸八块就放在一个容器里,放上自家酿的红曲米酒,放入上等的红糖片就开始炖了起。</p><p class="ql-block"> 经过了三个小时的慢炖,老母鸡汤新鲜出炉了。掀开锅盖的一瞬间整个厨房都被那种香气笼罩闻着馋得流口水。容器里的鸡肉用筷子一撮就能扎到肉里,鸡皮在高温下已经紧紧的包裹在鸡肉,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珠,趁着温度高的时候拿起小勺轻轻地把表面撸一圈就把多余的油脂搂了个干净,这样吃起来就不腻了。这就是我们闽北一带月子鸡的炖法,每一个做月子的女人都要吃上几十只这样炖的鸡,听老一辈说这样的月子鸡补气血,最绝的是在鸡汤里放上一把新米烫成的粉皮那味道真的好极了。</p><p class="ql-block"> 每次吃这种鸡汤粉我就会想起我奶奶。奶奶是个裹着小脚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老太太,她生在农家,所以朴实。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普通,一样的平凡,就像一滴雨,一粒灰尘,渗进泥土里,飘在空气中,看不见,不会引人注意。尽管奶奶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可她一点都不封建,也不重男轻女。小时候我们几个就是奶奶的小不点,奶奶走到哪里就把我们带到那里。“爷爷”两个字对我们很陌生,一点都没有印象,可能是当时我们太小了他并走了。记忆里我奶大多数都在我家,晚上我还和她一起睡。其实小时候我并不是很喜欢和奶奶一起睡,她老是让我帮她抓后背,手酸得很可是我又不敢说不,每次挠着挠着就睡着了。平日里的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做家务还喜欢上山採野菜,採回家捯饬好了又分给左邻右舍。她会在每年的新米碾好的时候量出两斗,放在容器里浸泡磨成米浆加上家烧的稻灰碱,烧开一锅水倒人米浆然后慢慢搅拌直到米浆全部熟透,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那种碱的香味,奶奶拿来勺子一碗一碗的装好,淋上她特制的香酱一碗香喷喷的Q弹的米粿就完成了。奶奶会叫上周围的邻居来一起分享她做的美味,她常说“施比受更为有福”,她总能把平淡的日子过得热气腾腾。</p><p class="ql-block"> 时光飞逝转眼我们都长大了。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堂哥堂弟结婚了,我和弟弟也分别都成了家。</p><p class="ql-block"> 每当家里女眷有了身孕快临盆的时候就是奶奶最开心最忙碌的时候。她会在预产期前些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为产妇做一种用大米做的面食我们俗称“粉皮”。</p><p class="ql-block"> 奶奶最拿手的就是制作“粉皮”了,纯大米,纯手工制作的。奶奶会在头天晚上把大米浸泡下去,等到第二天早上把泡得圆滚滚的大米捞出来沥干,倒入一个干净的盆子里放入清水。然后一小汤匙一小汤匙的倒入石磨里磨成米浆,石磨每转一圈雪白的米浆就顺着石磨流到下面的大木桶里,每次都要磨上一两个小时,奶奶坐在石磨旁一手推石磨一手添大米。等磨好后又倒入一个小盆里,奶奶双手扶着盆沿慢慢的摇晃目的是能让米浆和水融入得更均匀。灶台上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奶奶取出一个圆形的铁制容器放在热水上烫了一下让其底部受热,再舀上两勺的米浆倒入容器再轻轻的来回的摇动一番,感觉这个容器的米浆都均匀了然后快速的把容器推入滚烫的开水里,等过一小会在提起容器拿着一根筷子顺着容器的边缘熟练的划一圈,一张半透明的“粉皮”就缓缓的溜了下来。然后再晒到事先铺好在架子上干净的芦苇上面,就这样一张一张的烫着,一张一张的晒出去。每次一站就是一天,奶奶也不说累还是整天笑呵呵的。等晒到半干了又要一张一张的收回来,一张一张的叠起来切成一个手指左右宽度的长条,为了避免粘黏在一起还要扑上碾成粉末状的红薯粉。再拢成一小团一小团又拿出去晒,直到全干透后才收好放起来备用。她不仅是在家里做,只要邻居,亲戚请她去帮忙做“粉皮”她总是有求必应,并且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慢慢的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了,等我怀我女儿的时候,奶奶已经是将近90高龄了。这样的一位古稀老人还常常的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妮啊!奶奶老了不中用了,不能再帮你烫粉皮了......”。自己都已经是风烛残年还时刻想着为晚辈做点什么怎能让人不感动!生女儿的时候,妈妈也买了一些“粉皮”回来,一样的煮法却总也吃不出奶奶做的那种味道。</p><p class="ql-block"> 晚年的奶奶因为双眼得了白内障几见失明,由我大伯,我爸,,我叔家轮流赡养。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尽管奶奶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的听力非常的好记性也好,不管你是多久没来往的熟人只要你一开口说话她就知道对方是谁了,连家里人的脚步声她都分辨得清清楚楚。奶奶的房间里床头靠门口的地方总会有一把大大的木椅摆着。她每天都只能在房间里呆着,靠近门口是为了方便奶奶每天能坐着听听周围的声音,方便有人来看她的时候能第一眼就看见她。每次我去看奶奶都会带上一些她爱吃的东西,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她总是佝偻着坐在椅子上,满头的银发整齐的盘在后脑勺上。看见我来了满是褶子的脸笑开了花。关心的问起大家的状况,我回答都好她才会满意的点点头。可是大家忙于生机就忽略了对奶奶的陪伴,只是每日三餐给她送饭送水,很少能坐下来陪她聊聊天,和她说一些她看不到的新鲜事,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的孤独。她的晚年真正的是寂寞极了,而且是一种无私的寂寞,从来不抱怨孩子们没能和她在一起。每天支撑她的应该就是对往事的回忆和对当下孩子们的祝愿。</p><p class="ql-block"> 奶奶走的的时候我不在场,这就是我一直的遗憾。后来听大人们说奶奶回光返照的时候失明了很多年的眼睛突然就能看见了,并且能认出在场的每一个人,过一会她就走了,也许是她的乐善好施感动了上苍,菩萨允许她在离开之前让她恢复了光明好可以和亲人一一告别。奶奶就这样走完了她平凡的一生。虽然她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可是她却把她一生无私的爱都给了她的晚辈们。回头看看我们的身边有些人却把自私自利演绎得淋漓尽致,虽为人子女对父母不闻不问一天孝都没尽到,为人兄弟对家人处处算计,外财不挣只会“窝里横”,为人夫妻对对方漠不关心,不是拳脚相加就是恶语相向,为人父母自私自利没有树立一个好榜样,这种人真的是枉来人间走一遭。真的应了那句话”有些人虽然走了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有些人虽然活着却如同死了一般”。</p><p class="ql-block"> 自从奶奶老了后我就没有吃过那么好吃,那么正宗的”粉皮”了,现在想想甚是想念。其实失去亲人最痛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后来想起的每一刻。我一直相信像这样平凡而又善良的老人,无论生活在那个世界中,即便远行,也宁谧而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