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伯韌

孤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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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韌与我一起在下乡的地方界牌前合影

　　伯韌兄离开我们已然数月有余了，时光宛如无声的溪流，悄然流逝，每念及此，心中便似有汹涌的潮水般，涌起无尽的怅惘与怀念。细细算来，我们相识竟已有一个甲子之久，那着实是一段漫长而又充满故事的岁月，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古老画卷，每一处线条都蕴含着岁月的沉淀。

还记得读初中的那段时光，我们几个在班上就如同角落里最不显眼的尘埃，毫不起眼、无人问津。老师的目光仿若璀璨星空中的流星，很少在我们身上停留，对我们也不甚关注。在同学之中，我们亦是默默无闻的存在，如同角落里悄然生长的小草，不引人注目，却又倔强地努力生长着。然而，恰恰是这些缘由，反倒如同神秘的丝线，将我们彼此紧紧地牵引着，让我们走得更近了。在那个被人忽视的角落，我们宛如找到了隐匿的宝藏，收获了属于自己的温暖与慰藉。

以前上学时，大家中午都回家吃饭，吃完饭后有顺路邀同学一起上学的习惯。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有时中午我会常常踏上那条熟悉的路途，前往刘伯韌家中邀他一同去上学。我从便河路出发，脚步缓缓地行至京剧团旁的小巷。那小巷窄窄的，宛如岁月遗留的一条神秘通道，墙壁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那青苔仿佛是岁月的使者，在静静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我沿着小巷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光的琴弦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爬上那被唤作“软脚坡”的地方，便来到了他家。

他家住在后院，穿过几个天井，那一个个天井，仿佛是岁月的眼睛，见证着家族的兴衰。穿过最后一个天井，便是老屋的堂屋，堂屋古朴而庄重，宛如一位沉默的老者，诉说着往昔的辉煌。堂屋一般是各家当作厨房用，南北两侧各有两个厢房，伯韌家在北厢房。几乎很多时候中午去他家时，伯韌都在不慌不忙地洗着碗，他那慢条斯礼的动作让我记忆深刻。记得他家有两位老人，分别是他的奶奶和姑奶奶。两位老人都年逾古稀，奶奶话不多，她总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岁月的沧桑和沉静，仿佛一潭深邃的湖水。而姑奶奶却是个说起话来喋喋不休的主儿，她的话语如同欢快的溪流，滔滔不绝，仿佛永远也不会干涸。伯韌的父亲身形消瘦，平日里言语也少些，他的身影仿佛承载着生活的沉重与无奈，如同被岁月压弯的树枝。他的继母个子略矮，身形微胖，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和善可亲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温暖的阳光，洒在每个人的心田。虽说伯韌并非她亲生，但她对伯韌却是极好的。想想他继母也确是不容易，除了上班外，还要照顾两个老人及全家的四个孩子，真是一个地道的贤妻良母，令人敬佩。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让我印象格外深刻的是最小的妹妹叫毛子。当初见到她时，她还很小，那圆圆的眼睛灵动极了，犹如两颗璀璨的宝石，散发着纯真的光芒。她十分可爱，还会时不时模仿她姑奶奶的样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给这个略显沉闷的家庭带来了生机与活力。可在学校里和家里，伯韌却总是寡言少语的，所以有时显得有些木讷。他的沉默，或许是内心世界的一种守护，又或许是对生活的一种独特感悟，宛如一本神秘的书籍，等待着有心人去解读。

后来，文化大革命如狂风暴雨般来临，我们几个虽参加了文革时的组织，但极少去凑热闹地参与什么活动。反倒是落得个清闲，钓钓鱼，那平静的水面仿佛是一面镜子，映照着我们内心的宁静；游游泳，在清凉的水中尽情释放着青春的活力；或者写写毛笔字，那一笔一划都仿佛是在与古人对话；看看书，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有时会邀上几位同学逛逛街，那时的时光感到十分地逍遥自在，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正因为大家几人非常投缘，所以下乡时我们几人就如同紧密的雁群，组在一起下到同一个队。

　　在下乡的那段难忘日子里，伯韌与我同住在一间屋子里。在那些日子里，沉重的体力劳动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单调的业余生活又似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让很多年轻人都陷入前途无望和意志消沉的怪圈之中。然而，伯韌却并未被这股消极的浪潮所吞没。恰恰相反，他对文学知识更加关注和钻研，仿佛在一片荒芜中找到了一片充满生机的绿洲。

多少个漫漫长夜，在那残旧的方桌上，伯韌总会在昏暗的柴油灯下静静阅读。那时的煤油要计划供应，常常不够用，所以大家常用柴油代替煤油用以晚上照明。柴油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照亮了伯韌对文学的执着追求。他用心游览手头仅有的少许文学著作与文章，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时而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书中的深刻含义；时而轻轻点头，仿佛与作者产生了心灵的共鸣。他还会认真地做笔记，一笔一划都饱含着对知识的渴望。往往到深夜，他依然沉浸在文学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常常会发现他鼻孔里有黑黑的两道黑烟，那是柴油灯燃烧留下的痕迹。这副模样惹得大家呵呵直笑，而伯韌却毫不在意，他的心中只有那无尽的文学宝藏。

　　伯韌的外公和外婆居住在弥市镇。下乡那时候，我们五人常常结伴步行前往生产队，五十多里的路程得走上好几个小时。每次行至弥市镇，伯韌总会与我们一道去看望他的外公外婆。伯韌的外公身材瘦长，岁月如刻刀般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纹路。外婆则热情可亲，每次我们去，都能受到他们极为热情的招待。伯韌的父亲更是坚持在每个节日都亲自前往弥市，给二老送去礼物和亲切的问候。由此可见，他们家的家风是那般淳朴，令人心生敬意。

　　在那个特殊的招工时节，命运的指针悄然转动，伯韌被分配到了沙市第一机床厂，从此踏上了属于他的新征程。而我们另外三人，却被招到了武汉。自此，我们虽因工作的缘故各奔东西，然而，那如丝如缕的情谊却从未被距离斩断。

在武汉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里，我与小毛、小黄常常在节假日相聚。每当此时，我们便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围坐在一起，互相倾诉着各自在工作中的酸甜苦辣以及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那温馨的场景，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镌刻在记忆的深处。而远在沙市的伯韌呢，他则时常来信，用那熟悉的笔迹分享着他在沙市的种种经历。每一封信，都如同一个温暖的怀抱，跨越千山万水，将我们紧紧相连。

印象尤为深刻的是，曾有那么一段难忘的时光，伯韌随单位一同支援松宜煤矿。他毅然下到那幽深的深井中挖煤，在那艰苦的环境里，他的心灵却如同一朵绽放的花朵，充满了诗意。在那段日子里，他凭借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文学的执着，创作了大量诗作。那些诗作，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他的才华与激情。他将这些诗作抄写下来，装入厚厚的信封，寄给远方的我。当我打开那信封，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写下的诗句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那一句句饱含激情的话语，尽显他深厚的文化功底，仿佛一股清泉，流淌在我的心间。只可惜，岁月无情地流转，那些曾经珍贵无比的信件，如今都已散失在时光的长河里，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遗憾。

在工厂忙碌的工作之余，伯韌便如饥似渴地投入到书籍的海洋中。有那么一阵子，他对历史典籍格外着迷，仿佛一位虔诚的朝圣者，追寻着古老的智慧之光。他毫不犹豫地一次性购买了二十四史全套上百本书籍。那堆积如山的书籍，见证了他对知识的渴望与追求。他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如痴如醉，那份专注与执着，令人敬佩不已。

由于他的不懈努力与卓越才华，其诗作《陆游与毛驴》成功登载在全国性知名杂志《诗刊》上。那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高光时刻。那次，伯韌特地买来那期《诗刊》，并在上面郑重地题字后送给了我。当我接过那本诗刊时，仿佛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友谊与梦想。而这期诗刊，我至今仍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如同守护着一份珍贵的宝藏。它不仅是一本杂志，更是我们友谊的见证，承载着那些美好的回忆与无尽的感动。

　　犹记得从武汉转回沙市工作后，我与伯韌的交往愈发频繁起来。曾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因家中遭遇些许变故，我陷入了困境。而伯韌的继母，那是一位无比善良且热情的长辈，她毫不嫌麻烦，慷慨地邀请我住进她们家。于是，我与伯韌再度同住一个屋檐下。在他们家那温馨的楼上，我和伯韌得以时常交流思想，分享生活中的点滴趣事。那段相处的时光，充满了欢声笑语，实在是愉快而又令人难以忘怀。

时光悄然流转，伯韌凭借着自身的不懈努力，成功调到了江汉工人报担任编辑工作。在那里，他如鱼得水，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潜能与爱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后来，我们都各自组建了家庭。然而，这份深厚的情谊并未因岁月的变迁而淡化。两个家庭常常互相来往、互访，在忙碌的生活中，为彼此带来温暖与慰藉。

在他的家庭中，伯韌无疑是一位出色的好丈夫和好父亲。他对家人关怀备至，从孙子的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责任与担当，为家庭撑起一片爱的天空。

　　在那零星的记忆碎片中，伯翔的身影如同被岁月之风吹拂的画卷，缓缓在我心中铺展开来，逐渐变得清晰而生动。

朋友之间的友谊，从来都不是靠酒肉堆砌建筑起来的。真正的友谊，是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彼此心灵相通、意气相投。唯有如此，方能奠定友谊的坚实基础。相互信任，则如同一条坚韧的纽带，紧紧地将两颗真诚的心连接在一起。

回首这几十年的漫长交往，我们在岁月的长河中相互扶持、互相信任。每一次的交流与互动，都是心灵的碰撞与交融；每一个困难时刻的相互激励，都成为我们前行的动力。在人生这条充满挑战与未知的道路上，我们因这份珍贵的友谊而不断审视自我、完善自我。

然而，时光无情，伯韌虽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但那份深厚的友情却如同璀璨的星辰，永远留在我心中。它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黯淡，不会因距离的遥远而消逝。每当我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暖的力量，那是伯韌留给我的宝贵财富，也是我们友谊的永恒见证。它将激励着我继续勇敢地前行，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份情谊，让友谊的光芒照亮人生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