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酒吧里的生日</h3> 好比人生,生日的意义不在其本身,而在于被怎样看待。有些人把生日过得很隆重,有些人根本不过生日。人生不会因为赋予生日以意义而过得色彩斑斓,也不会因为生日的平淡而过得黯然失色。生日都是生日,只是不同阶层的人,不同命运的人,对生日持不同看法的人,过法各有不同。记得在酒吧做经理的那些日子里,不论在纽约的法式餐厅,还是华盛顿的酒吧,过生日都是令人难忘的情景。<div><br></div> 纽约的法式餐厅靠近金融中心,是股票经纪人、金融公司高管及政府高官们常光顾的地方,生日自然过得花天酒地。“花天”应该是那些过生日的人兴奋中的虚妄景致,“酒地”却是我看到的真实情形。这些人在餐厅里花钱可谓挥金如土,不说吃的一定都要最贵最新鲜的,单说洋酒吧,那是什么贵的要什么,啤酒很少有一瓶瓶摆上餐桌,而是一箱箱围着酒桌摆放在地上,有时啤酒箱摞得比餐桌还高。<div><br></div> 更夸张的是,哪天有人一高兴,会把身边几张桌子或看中哪桌人的酒水钱都给包了。记得有一次一个经纪跟朋友喝酒,喝到兴致处,忽然就让我把餐厅的门先关上,暂时不让进客人。然后,酒气熏天地在餐厅里大喊,“各位,今晚餐厅里所有人就餐的花费我全包了。”一时间掌声口哨声尖叫声震耳欲聋。稍后,我找他一问,原来这家伙经手的股票暴涨,又刚好赶上他的生日。本来顾客的生日会事先或来到后提前告诉我,那晚他却来了个突然袭击,把我们做服务的搞得手忙脚乱,不过得到的补偿也很痛快。股票经纪某天赚大了,不计钱数,包个几桌,或为别人买单,或小费给个千儿八百的,时有发生。这事也只有股票经纪干得出来,公司高管政府高官在酒吧挥霍的都是公司的钱或纳税人的钱,他们自己挣得再多,也是舍不得赏给别人的。但像这样把整个餐厅现场就餐客人的花费全包还是比较罕见的。自然所有的钱(小费除外)都是给餐厅赚到的,有幸遇到这样的场面,任谁也不会忘记吧?<div><br></div> 与法式餐厅中这种大手笔撒钱的生日场面相比,华盛顿那家酒吧里的生日便显得很龌龊,但朋友间的情感却远非纽约法式餐厅里的生日可比。我说的是酒吧里彩票柜台前终日围坐的那帮酒客,有十几二十来个人,都是普通打工族,也有游手好闲的。这群人中差不多隔不了几天就有人过生日,大伙便凑份子给他买酒买彩票。更多的时候,是过生日的人给大家买些下酒小吃的。虽然买不起好酒,彩票小吃也买不多少,但朋友间那份真情很有流露,说说笑笑间有很多贴心的交流。尤其有人多日不见,见面碰上生日,那个亲热劲完全超出我的笔述能力。<div><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酒吧就在这类购物广场里</h5><div><br></div> 可是,再亲热也有尴尬的时候。美国普通打工族每隔两周开一次工资,一个月大致有两个拿到工钱的日子。一般的规律是,紧挨着拿钱的那一周,是他们在酒吧支出的高峰。你可以明显看到他们花钱大手大脚,买酒买彩票,连小费给得都慷慨爽快。到了第二周,他们的消费能力眼瞅着急剧下滑,酒挑便宜的喝,下酒小吃少了,甚至不买了;彩票挑便宜的买,买的也少了;小费是必须给的,只是一边翻着每一个口袋,一边连声道歉说“不好意思,手里就这几个子儿了”。要是有人的生日刚好碰到开饷的前两天,便十分尴尬,兜里根本没钱了,要么玩消失,要么借高利贷。如果有人在这几天拿着大把的钱来过生日,那百分百是借了高利贷了。那种门脸挂着巨大诱人的“CASH”字样的店在美国日渐增多,不知让多少人深陷债务之中。几十年过去,发现这个字样不知不觉间已遍布多伦多。<div><br></div> 让我难忘的一次生日是这群人给他们中的一位老友过的。老友生日的前一天,有人凌晨在酒吧外购物广场的一辆破旧的汽车中看到了他,那时他已死去多时,是被枪杀的。大家很是一番悲伤。我也挺伤感,他是我们的老顾客。40多岁,单身,做些零工。很善良,人缘好,朋友多,助人为乐。我还去过他家,一处位于黑人区的政府救济房。还记得第一次去他家很紧张,家徒四壁,只有几个捡来的破沙发和脚下发粘的地毯。屋里漆黑,没有灯,不时闪着鬼火似的亮点,好多人靠墙坐在地上吸大麻。那股气味,就连我这个整天被烟熏火燎的酒吧经理都受不住。这位老友不吸,只是为朋友提供空间,就好比当今的政府为瘾君子们提供享用大麻的便利一样。多好的一个人,就那么走了,连隔日到来的生日都没福气和朋友们分享。朋友们没有他的相片,不知谁捡到了他的一只鞋摆在柜台上,旁边放一杯他生前喜欢的酒,免费的,摆了几束花和一根小蜡烛。在烛火的摇摆中,大家悄声肃穆地为他唱着生日快乐歌,和他碰杯,依次抚摸那只沾满尘土的旧鞋,愿他早日升天,得到神的收纳。<div><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美国发给穷人的食物劵</h3><div><br></div> 让我心情很难平复的一个生日是给一个留学生过的。他在华盛顿一所大学读研究生,课余时间送外卖。我是通过一位大陆来美国做短期访问学者的顾客认识的他,高挑清秀,一脸书生气。他只跟那位顾客来酒吧一次,说是学业和送外卖忙得实在没时间。他送外卖的地区很危险,傍晚时分,门前总是聚集着一群群无所事事的黑人小青年。他说多次遭到黑人的挑逗,甚至追打,强抢他送的外卖。朋友们都劝他换家外卖店,他也准备换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出事了。出事的前一天是他的生日,他的几个朋友约在中午我们酒吧开门前,简简单单地给他过个生日。我让厨师提前来,炒了些合他口味的菜。朋友给他买了蛋糕,我用干邑特酿给他调了一杯Brandy Slush,希望他在酒的醇香与柠檬的清凉中,品尝到江南家乡茶的回味。知道他送外卖怪危险的,就让他来我这做服务生,难得喜事成双。那天生日他过得很开心。哪想到最后一次送外卖时,他在遭到打劫逃跑中,被乱枪打死了。噩耗传入我耳朵时,我怔怔地傻了半天。刚刚26岁,转天就不再送外卖了。那张清秀白皙略显腼腆的笑脸久久不能消失,怎么会这样?!<div><br></div> 酒吧顾客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来自社会各个层次,酒吧里的生日多种多样。有的平淡无奇,有的精彩纷呈,有的惊心动魄。无意揭开几十年尘封,愿过去归于过去,愿风雨过后天空晴朗安宁。<div><br></div><div><br></div><div>(图片取自网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