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副本）

天晴

常听说世界爱没长久，哪里会有爱无尽头，尘俗的爱在乎曾拥有，一刻灿烂便要走，而我却确信爱是恒久，千秋过后仍长存不朽。

一、

四十多年前，那场席卷全国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潮，把我带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广阔天地里，我们付出了青春和年华，那时候我们很年轻，思想单纯，对于这个世界充满理想。而接下来的岁月，现实恰恰给我们留下了艰苦的磨练与情非得已的结局。

岁月无情人有情，这时期，我认识了同是知青的阿怡，她人长得漂亮、皮肤白皙、身材苗条、为人大方、聪明能干、口齿伶俐、写得一手好字、举止优雅、待人有礼。生活自理得很好，宿舍收拾得整整齐齐，与人相处分寸把握恰当，很懂事却又有几分天真烂漫，在我眼里她简直是美丽智慧并存，完美无瑕。而我为人正直，思想单纯，待人热情大方、工作不怕苦、做事认真亦深得大家的赞同。

白天我们为“工分”和完成任务而不辞辛苦地干农活，晚上我们常常在煤油灯下相聚，彼此畅谈各自见闻谈论未来人生，那时候我们对这个世界和发生在身边的事感觉很新鲜很好奇，我们很健谈，很多方面我们的看法和理解是一致的，我们性格爱好相近，我们在一起很愉快。

在农村我是养鸭的，每天早上都要把鸭子下的蛋用小船运回生产队里；而她是养猪的，常常到小冲口割猪草，每当我揺着船经过小冲口时老想要见着她，见到了却又很紧张。她头戴鱼民帽，袖口戴着袖套，身上围着围巾，样子朴实，割草的动作有点生硬，挥动草刀的姿势却很优美。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特别善良，那些年生活条件都很困难，她却从未向我要过一只鸭蛋。

时间长了，身边的人笑我们是一对，听着别人的话心里甜滋滋的。一天晚上大队放电影，阿怡拿来两张票，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与她第一次肩并肩坐在一起，电影的内容是什么记不清了，只感觉电影开始到结束我身体与她接触的一侧是滚烫的，我神情凝固，想要说些什么，她做了一个手势把手指放在嘴前不让出声，我们就这样无声胜有声……

我们下乡的地方是水乡，出门都要用船，有一天阿怡要去公社，从生产队到公社要走很远的水路，这个船夫一定是我来当了，在船上她高兴地不停比划，不时把手伸到水里，打起的水花把衣服弄湿了一片，嘴巴象百灵鸟吱吱地说啊唱啊，我摇着船，虽然有点累，心里却陶醉，摇啊摇到公社了，手里起了几个水泡还不知道。

夏收夏种是农民最忙的日子也是最累的时段，我们做完生产队的农活接着还要干任务田的活。我们是城里来的青年，地里的活不怎么会，幸亏有三同户帮忙，人多帮忙很快把活干完了，这时候天已经黑，我又累又饿，双脚都快走不动了。

农忙期间生产队给我发了5元的预支款，买完了一些日用品已所剩无几，阿怡她比较省知道我不够就拿了一些给我，还拿了一些不知那里弄来的鱼干和青菜。有天晚上吃完饭忘记把乘着鱼干的小盘放好，半夜来了只猫把鱼给干了，走时还把仅有的半两油碰翻在地，气得我咬牙切齿要找那只猫“算帐”，阿怡说不要生气了，东西没了可以找别人要，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并安慰我“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要不是得到阿怡对我生活照顾，我是要吃“中白灰”，中白灰就是把饭煮熟了洒上一把盐这样吃。

下乡四年多，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虽然我们没有手拉手，没有拥抱更没有亲吻，我们的情感全埋在心里。

二、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我为生产队打农药，喷雾器的胶管突然破裂，剧毒的农药喷在我脸上和眼里，不久我中毒了，大队的赤脚医生赶来对我抢救，当时我头发竖直、瞳孔放大、血压为零、脉搏微弱，意识模糊，感觉大小便不受控制，我知道如果控制不了我就完了。阿怡她知道后吓了个半死赶过来，医生赶紧给我吃了药，同时还要给我灌糖水解毒，这边灌进去我很快就吐出来，如此重复弄得床上地下到处是脏水，同时也把阿怡弄得一身脏，之后我就什么不知道了，昏迷了三天三夜。

醒来时看见阿怡在身边，她声音沙哑地问我好点吗？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疲惫的身体，知道她照顾我也累得不轻，我对她说，你赶紧去休息吧，她笑着说看见你好起来放心了。

第二天醒来，我拖着虚弱的身体爬起床，扶着墙壁走出房间，环视了一下没看见阿怡，有人告诉我阿怡累倒了。我很着急，可是没有力气走路，只有盼望她早点好起来。

这次事故给我身体留下了后患，我的一只眼睛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长出一个白点，视力受到影响。回城里看了眼睛专科，医生说我的情况很特别，先要治疗一个时期看情况再说，过了一段时间医生告诉我现在的医疗水平没法给我治愈，如果弄不好情况会变得更糟糕，从此我留下了终生遣憾。身体的状况我知道意味着什么，眼睛的遗患会影响到日后的生活和工作，我痛苦万分并开始自卑。

三、

对于阿怡，我反复思考。这样一个好女子，昨为男儿汉要真真切切地为她着想，将来我们在一起了，我能给她完完整整的一切吗？为了她我会尽自己的所有，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的事情，但是总抵消不了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我身体的缺陷影响到她，感觉对她不公平。

深思过后，我做出了痛苦决定，慢慢地疏远她，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理智还是傻呼，有一点可以肯定，阿怡她很伤心。对她的往来少了，平时总有意地回避，那丫头还不知道我对她的改变，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问我们怎么了？我好难回答，有几次她来找我，我跺在门后藏起来，她声声地呼喊，每一句都刺痛着门后的我，看着她渐渐地远去，我的心如栖身冰冷中，我尝到爱的苦涩。

后来她知道了，骂我不告诉她真相，骂我不顾及她的感受。是啊，我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我们的情感要珍重，我们的情还在，我们的缘还在，不能这样把感情敷衍了。她对我依然如故，这让我很感动，我知道她放不下我们的深情、放不下我们的经历、放不下我们那一段的爱。

四、

三月春风桃花开，命运终于把我们带回城里，我们分配在不同的工作单位，我们的家相距很远，不能像从前那样常常见面，我们依然想着对方，有时间我们总在一起，她关心我，照顾我，不介意我的情况，这些重情重义的情怀，这些对感情的执着，使我感慨。毋庸置疑我也很享受这情缘之中。

阿怡她对我不离不弃，情感有加，但我时刻想着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身体状况，让自己变好，我身体的状况已经在我与她、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人生面前成了拌脚石，她虽然不计较但我却很在乎，我在乎的要把最好最完整的自己交给她，这种思维在我脑里一直纠缠着。

时间转瞬我再次来到医院找医生咨询治疗情况，大夫说可以用激光给我医治，就是费用高风险很大。为了将来我下决心拼命攒钱，一来为以后的生活积蓄，二来为手术揍钱。在单位凡是有机会加班的我总抢着干，可以到外面抄更的无论干什么活都干，能争多少算多少，可是总感觉钱来得太小。

听说做小贩容易攒钱，没多想就辞掉了国营单位下海了，摆地滩、走鬼、卖衣服、蹲菜市场、卖冰棒、开是多店、承包装修工程，辛辛苦苦干了几年，终于把钱积攒到了。我决定上医院赌一把，我想好了如果成功，我们会有一个好的开始；如果失败了，我选择默默退出。

我祈祷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心想事成，手术成功。

也许我的祷告不够虔诚，也许是我的命运劫数，老天给我开了个玩笑手术失败，美梦成了奢想。

五、

自己是个普通人，有着血肉之驱，面对这样的结果，已经不起爱的吞噬，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在现实面前却怎么也解脱不了，想到不能给她完整的人，我告诫自己不能再有痴心。郁闷的心情压抑着，不知那里才能释怀，真的情何以堪！

有一种爱叫放手，为了爱我选择离开，为了爱我心甘情愿地付出所有，为了爱我兑现自己的承诺。这样做很残忍、很悲伤，那些天我简直不能呼吸，痛和泪在交织。

阿怡你明白吗？我的用心良苦你知道吗！伤痛的我在默默承受。那期间我常常对着天空大声呼喊：阿怡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匆匆四十多年，不经意间年过半百。孑然一身的我至今没得到她的一张相片，实在惋惜，在我脑海里她的笑容她的美貌她的心灵，还是那么清晰、那么可爱、那么美，想起她的笑声感觉还在耳边萦绕。今天问自己有什么往事不可追，很可惜没有握过她的手。阿怡如果有一天，让我遇上你请给我机会，我会紧握你的手，为我曾经爱过你而自傲，为我们初恋留下这不寻常的一页，致敬青春！

图片：网上

文字：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