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 忆 连 队 饭 堂

火白王

　　关于吃饭堂这个话题，还真有许多记忆留在脑海中，像放电影那样一幕一幕从眼前划过，虽然过去若干年了，鲜活的场面却永远也忘不了。

　　在不到10岁时吃过人民公社的大食堂，在读书时吃过学校饭堂，参军后吃了10多年军人饭堂，转业到地方在国企吃过职工饭堂。全部加在一起，吃饭堂的时间超过20年。吃了这么多饭堂，印象最深的要数连队饭堂。那种饭堂，谁经历过都会终生难忘，那不纯粹是吃饭，是吃一种仪式感、吃一份情怀、吃一道满汉全席五湖四海。

　　1977年春节过后，我接到任命去某部汽车二连任指导员，结束了此前7年的机关生活。说起来很巧，连队司务长是我新兵连的班长。我去到连队，司务长说恭喜你，最难搞的的岗位就咱俩：我是司务长管吃穿，怎么努力都要受责难。你是指导员，和平年代思想工作很艰难，磨破嘴皮讨人嫌，你走着瞧吧。

　　我说谢谢老班长提醒，你只管把伙食搞好，我认真开展政治思想工作，我们不要怕批评，听批评就有长进。2连3个排9个班，外加炊事班、修理班、连本部共120人。到连队的第一顿饭印象如下：

全连听到哨声以班为单位整队在饭堂前集合，由值班排长叫队列口令，唱队列歌曲，声音潦亮。

唱歌毕，从一班开始一列一列进饭堂，按事先安排好的顺序入席，每班一桌，桌凳简陋。全部入座后，炊事班开始上菜，战士们自己去盛饭。菜是大铝盆盛上来的，有公勺自己打菜。

吃饭时不准说话，120号人用餐，除了吞咽咀嚼声，安静极了。吃完饭自己洗自己的碗筷，洗好后放在规定的位置，整整齐齐，连筷子的朝向都要一条直线。

全部用餐完毕，炊事班收拾盆钵，轮值人员负责擦桌子，打扫卫生。

整齐划一，动作规范，这顿饭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它的仪式感。不像是吃饭，更像是在操场演练。至于饭的质量、口味、菜式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难吃、差劲、吃不饱。我都要给司务长提批评意见了。

　　司务长告诉我，伙食标准每人每天0.45元，全连120人，每天伙食费总共才54块钱，除以3餐，每餐18元，18元除以120人，每人每餐1毛5分钱，仅买粮油米面都勉强。连队的伙食要改善，主要出路就是自己养猪种菜，搞好农副业生产。炊事员3个月轮换一次，开始几乎谁也不会做饭菜，刚上点手又轮换回班排去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既没有米也没有会做菜的人，你再批评，也就那个熊样，改善伙食，等于痴人说梦。

　　我和连长商量，尽量想办法养好猪种好菜，战士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连队的农副业生产有了很大长进。每到周末例行要加菜，战士们盼着周末到来主要就是盼着那一顿饭。加菜就是杀一头自己饲养的猪。我记得有一次杀了一头200多斤的猪，大伙兴高采烈，中午加菜，猪肉切的很大块，切得方方正正，炖得香香喷喷，吃一口，满嘴冒油，甭提有多解馋了。到了吃晚饭时，那个菜又一点油水也没有了。我问司务长，杀了那么大一头猪，怎么晚餐一片肉也见不到呀？司务长笑嘻嘻的对我说，指导员，120个年轻小伙子，别说一头猪，就是一头牛，到第二餐你毛都别想吃到。我听了很无语，因为中午加菜，我根本就没有吃到几块肉。从此我倒更加理解司务长这份工作，不当家，哪知柴米油盐贵，不当司务长，哪知国穷无军费。

　　在连队吃饭堂我最怕两件事：第一怕过礼拜天，礼拜天只吃两顿饭，早上9点和下午4点，9点前、下午4点前、晚上睡觉前，这3个接点饿的真叫人难受啊，有时饿的冒冷汗，有时双手发抖，其实是营养不良低血糖。第二怕早餐，早餐就两样，头天早餐吃馒头，又黑又粗又长，难以下咽。第二天早餐吃面疙瘩，一块一块不规则的面疙瘩，和着面汤糊，难吃死了。馒头面疙瘩、面疙瘩馒头，往复循环，没有尽头，想起早餐，心里发毛。

　　连队饭堂吃的是一种情怀，绝对没有夸张。军人这个群体，在当年伙食那么差的条件下，仍然保持着高昂的士气。饿的冒汗，饿到手发抖腿发软，但站如松、走如风、声如钟的军姿、军魂浑然不改。在队列中叫起那个“一二一，一、二、三、四”来，似震天雷。连队与连队在看电影的操场上拉歌的声浪，惊涛拍岸，哪里像伙食差，营养不良的样子。连队的战士来自五湖四海，口味咸淡酸辣不同，但是到了连队饭堂，哪有那么多讲究。终究军队就是一座大熔炉，把天南地北的汉子熔铸成一道钢铁城墙。

　　前几年受朋友之邀回了一趟军营，又体验了一把军人饭堂。饭堂设施好，装修有品位，饭菜是自助餐，品种丰富，色香味美，有了星级酒店模样。回忆我当年连队饭堂的状况，今昔对比，天差地远，很是感慨。吃连队饭堂已过去近50年了，国家富了，军费足了，军队现代化建设上到了新台阶，令世人称羡。

我们这代人苦也熬过来了，终于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晚年生活。据说现在各地都有办老人食堂，有的叫幸福食堂，我还没有去试过，准备去体检一下。到了晚年，是否又要将饭堂生活进行下去呢？如果是，那要不要说我就是一条吃饭堂的命啊。嘿嘿，司务长曾经说的：走着瞧！

（文中配图来自互联网，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