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缝补的袜子

徐苏常

母亲缝补的袜子……

我穿的袜子很多都有过补丁，那是母亲缝补的。几十年来一直是这样。

小时候家境贫困，母亲一人支撑着家。能有一双单鞋穿，已经是很好的事情，冬天想穿棉鞋和袜子几乎是奢侈的想法。

习惯了吃苦受冻，在没有雨雪，滴水成冰的大冬天倒也没觉的啥，毕竟每天上学来回跑很多路，还是可以驱寒的。但下雪下雨的天气，可就不那么容易度过了。

记得一个冬天，我刚上初二。

夜晚，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黎明时分，外面早已是一片银白世界，白雪皑皑，深可没膝。

一路艰难跋涉，到学校时，一双旧布鞋早已湿透，但毕竟是一路跑动，倒没觉得寒冷。当坐在教室听课时，才感到脚冻得像猫咬一样难以忍受。那堂课是我最薄弱的英语课，我一点也不敢走神。再说是上课，也不好跺脚取暖，双脚只好一动不动，忍着痛疼专心致志听老师讲课，做笔记。由于注意力的转移，慢慢感觉不到脚痛了，其实是双脚麻木失去了知觉。

放早学了，同学们欢呼雀跃，高兴的踏着积雪回家吃饭。望着外面依然鹅毛般的大雪，我却再也没有勇气迈出教室半步。一个人在教室里跑动起来，慢慢的，身上开始有了点暖和气，但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咕噜咕噜叫起来。中午，我依然不敢出去，就这样，在学校里忍饥受冻一整天，那滋味至今难忘。

晚上，回到家，母亲抱着我红肿的脚，暖在怀里，泪水从眼角滑落。趁我在油灯下做作业的时候，母亲冒雪出去了一会。当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双袜子。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到村里的小店，和人家好商量，才给我赊欠的。

我高兴，终于有了自己的袜子，但我却舍不得在路上穿。雨雪的天气，我总是揣在口袋里，到学校的时候，在湿透的鞋子里填上一些麦草隔潮，然后再把干袜子换上。因为如果路上弄湿了，这一整天又要挨冻了。

后来，袜底磨穿了，帮还新着，母亲就用旧布缝起来；帮又磨烂了，母亲再用旧布接起来，这样又能对付一个冬天了。就这样，穿着母亲缝缝补补的袜子，一直走进大学校门。

后来，参加了工作，一年到头穿上了袜子，袜子不再算是奢侈品了。但是，母亲依然继续保留着为我缝补袜子的习惯。

再后来，我的孩子长大了，母亲又把孩子的旧袜子补了给我穿，说是她们年青人应该穿体面些，你岁数大了，缝缝补补就无所谓了。

母亲说，袜子就是这样：底穿洞了，背与口却还新着呢，她舍不得扔掉。

有时，妻把我破袜偷偷扔进家中的垃圾桶里，竟又被母亲悄悄地给捡了出来。母亲说，补过的地方穿在脚底，没人看见。

下班回到家，我总是把换下袜子随手扔在地上，妻洗好后晾在阳台。而母亲总会认真查看洗过的袜子，是不是又有了破洞。然后，把皱皱巴巴的袜子一双一双地折好、叠放在沙发一端。方便我一眼就能看到，省去了起床后找袜子的时间。

母亲年轻时，手很巧，会裁剪衣服。她缝补的袜子，也针线细腻，通常是补在里层，从外层看，不仔细点还真看不出是补过的，即使是夏天穿的薄丝袜，母亲也一样做得那么精细，补过的袜子有的比新的还耐磨耐穿。一针一线，足见慈母的用心。

偶尔，妻会跟母亲说，现在袜子便宜了，不必那么补着穿了，可母亲却很固执。

最近几年，我改行做了安全员。每天穿劳保鞋跑现场，袜子磨烂更快了。我习惯把烂袜子拿给母亲。母亲年事已高，袜子的缝补已没有过去讲究，各种颜色的布料都会用上，袜筒和袜背也会看出明显的补丁，但看到母亲高高兴兴，穿针引线帮我补袜子，心中涌起无限感激。

今年，同学们聚会，一位同学眼尖，看到我袜子的补丁：“还是那样节俭呐。”

“不，这是老母亲补过的袜子，穿着舒服啊。”我自豪地说。

同学便叫我抬起脚板，让他再看看，透出羡慕的表情：“你真有福份！还能穿上九十多岁老母亲补的袜子啊。”

同学又长长叹了口气：“我可再没这种福份了。”同学告诉我，他以前也常穿这样的袜子。

福份！这是我的福份，这是世间难得的福份！ 穿起母亲补过的袜子，我真的感到特别的幸福。

希望母亲还能为我补上十年、二十年的袜子。

老周于2024年10月26日周末午夜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