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三秋”

幽草晚晴（俞敏）

又是一年丰收季，金色的大地熠熠生辉，希望的田野上，荡漾着如海浪般起伏的成熟稻谷。那金黄，是温暖人心的色彩，仿佛画家的调色板随意泼洒，斑斓夺目，璀璨耀眼。这个收获的季节，虽不及双抢时节的繁忙，却有着凉爽中透着暖意的空气，不冷不热，劳作不累，心情舒畅。

记得，老家没拆迁之前，父亲总在这个季节抢种抢收，称收割稻子时的农忙为“三秋”，何为“三秋”,一是、抢割稻子，二是、套种油菜、三是、点豆种麦。农人们一年到头没得闲，因为，节气不等人，懒人荒光阴，人勤地不懒，有忙就有得尝。这是勤劳一辈子的老父亲嘴上最喜欢讲的话。

在老家农村的日子，我最喜欢这个十月下旬“三秋”季节了。早晨，露水还晶莹闪亮地挂在田梗的草木上，我们踩着透明恍惚的晨光，带着镰刀，穿着胶靴，戴上套袖，就开割了。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嗅着谷穗的悠悠清香，耳边飘来缕缕微润的清风，挥舞起胳膊更有力量，一排排整齐的稻子，放在身后，像片片黄色的旗帜，绽放着无边的光芒，又似一行行激情的诗行。

望着这片亲手收割的稻谷，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与喜悦。即便田地再广阔，即便劳作再艰辛，汗水顺着脊背流淌，也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少年时，我和兄弟姐妹们在离家两里的田地里割稻子，常常暗中较劲，看谁割得最快，谁摆放得最整齐。最终，大姐总是最快且最整齐的那一个，弟弟次之，而我虽然速度不慢，但摆放总是不够整齐，常因此受到父亲的责备，说我做事马虎，不讲究，以至于在收稻时不得不重新整理。

这个习惯，伴随了我一生。无论是写作还是生活中的小事，我都容易马虎大意，这成了我难以改掉的毛病。写文章时，如果章法混乱，再重新修改也难以入眼。这是我必须时刻警惕的地方。

这段记忆，至今仍历历在目。三秋时节正值立冬前后，早晚已有几分寒意，清晨的稻谷堆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阳光升起，热气从稻谷堆中袅袅升起。那会用脚动脱粒机脱粒，我们不得不搓着手传递稻杆。从早到晚，忙着个不停把谷子脱粒归仓。然而，我的百岁奶奶，即使在93岁那年，依然早早起床，坐在小板凳上帮助我们递稻杆，从大哥家到小弟家，忙碌不停，从不喊累。父亲和母亲更是起得更早，常常带着刚煮熟的山芋，边吃边开始一天的农活。

丘陵地带的农田高低不平，担起稻谷回家的路遥远而曲折，有时几趟下来，已是饭点，耽工又费时。那些年，大皮条、和冲、对个榜等田地，是我们家最远的田地，也是全家的口粮来源。父亲每年都满怀期待，希望这些田地能带来好的收成，因为它们不仅关系到全家的温饱，还关系到我们的学费。

农民在泥土地里摸爬滚打，只为了三秋时节的微薄收入。上一季的双抢所得，只能勉强维持一年的口粮，解决基本的生活需求。父母辛勤劳作，靠田地养家糊口，却存不下多少积蓄。一结束收割期，颗粒归仓后，勤劳的父亲便开始打陇套种油菜，紧接着又忙碌着点种蚕豆、豌豆和小麦。

给油菜地打陇，我曾亲身参与。一行行用锄头开垦出来的整齐坑窝，既不能斜也不能歪，深浅适中，间距恰当，这样长出的植物才会茁壮而美观。如果种植是希望，那么这也是大地的哲学，全靠每一位开垦者的智慧和努力。我的文友中，很多是在城市长大的，他们常常把绿油油的小麦误认为韭菜。虽然两者相似，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区别。韭菜叶片长条形，扁平而宽，边缘平滑，颜色鲜绿；而小麦叶片则更为坚韧，呈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三秋之际，我曾帮父亲点种麦子。麦子打陇和油菜一样，先将有机肥润好，一行行用粪勺浇上，再用土灰撒至坑窝里，然后依顺序播种麦子，每个坑窝只能点下十几粒麦子，最后覆土覆盖住种子，才算成功。麦子初生时，乍一看确实像韭菜，但仔细观察就能分辨。如今，农耕机械化已深入农村，成为家家户户的便捷工具，不再像我们年轻时那样繁重劳碌。

或许，有些人为了缅怀往事和回味乡愁，依然手拿镰刀，亲自收割希望的田野，这不仅仅是为了省钱，更是为了找回那份初心和乡愁。三秋，如同人生的三个秋天，渐行渐远，成为记忆、情怀和每逢秋季的感慨。我的村庄已远去，我的稻谷已不见，但我的思念却越来越沉甸甸，如同埋在泥土中向往光明的种子。

本文原创作者：俞敏

视频拍摄：科庸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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