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心中,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有着中国所有母亲都具备的传统美德:勤劳、善良;更有着别人身上看不到的优良品质:坚忍、刚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是一位年近八十的乡下妇人,身体肥胖,满是褶子的脸上总洋溢着和蔼的笑容,略显龙钟的双眼依旧透着温和与善良。她是一位心思单纯的老人,诚心实意地对待村里的每一个人,恰到好处地处理着与周围邻居的关系。谁家要是有了困难或者产生了矛盾,都乐意来找母亲帮忙,而母亲也总是满腔热情地出谋划策,给出中肯实用的建议。因她心地善良,为人热忱,二十多岁就入了党,党龄跟我的年纪一般大。她还当了三十多年的妇女组长。她曾豪言:如果不是文化受限,早就被提拔上去了。嘿嘿,好汉不提当年勇!今年,区乡两级政府特意到村里,慰问党龄五十年以上的老母亲。母亲逢人就夸党和政府好,对老党员关怀备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生于解放前夕。彼时,穷苦百姓生活潦草,少有万事顺遂的家庭,一家中能健康成长的孩子少之又少,不是因饥荒夭折,就是毙于寒冷,又或者缺医少药无法康复,更有因求神拜佛信巫倮而毁于愚昧的。能忍饥挨冻艰难生存下来的已是万幸。外公一脉有四个兄弟,只有我外公讨了婆娘。但是由于解放前医疗条件差,外婆生了很多孩子都没有捡起来。于是听信算命先生的话,从洪江城里逃到了横岩乡下,临近四十才好不容易生了母亲和姨妈两姊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据说母亲只跨过两年学堂门,斗大的字扫起来没有一箩筐。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虽说上学的年头不多,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她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和讲不完的故事。我和我的弟弟们都是伴着妈妈的故事悄然长大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人生记忆的最初画面,大概是三、四岁时,母亲在为猪煮食:面前摆了一个大木脚盆,母亲一边剁猪草,一边给我讲故事。旁边的灶堂里火苗跳跃闪烁,温暖且温馨,我时不时往灶堂丢一根柴火,然后问着还有吗?提醒她把故事延续下去。具体什么故事,现在早已忘记了。只是那个温暖的场景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经久不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童年生活虽贫瘠而单调,却并不枯燥乏味。八岁以前,家乡还没有电灯,晚饭过后,村里人无事可做, 就都聚集到我家,围着灶火,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听我母亲讲故事。故事内容庞杂丰富:有狐仙鬼怪,有神话传说;有平头百姓,有伟人英雄。母亲讲的绘声绘色,精彩绝伦;村里人听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只苦了我们这一拨胆小的孩子,听着听着就只往大人怀里钻,一边害怕着,一边探出头悄悄聆听着,生怕错过了哪个细节。只要听过鬼怪故事,我会很久都不敢夜晚独自外出,有时甚至不敢抬眼望黑漆漆的四周,总觉得黑暗里藏了些什么。现在跟母亲开玩笑,我总会说,我的胆子那么小,肯定是孩提时被鬼怪故事吓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母亲的故事里渐渐成长,故事里的场景,一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生根发芽,长叶开花。于是,在那些闲闲的夜晚,也成了我的故事,絮絮地说给孩子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听母亲讲,外公一家逃至乡下后,尽管已经解放,人民实现了当家做主的愿望,但又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和文化大革命。那时的食物极度匮乏。外公心疼两个年幼的孩子,常把米饭分给孩子们吃,自己则到刚挖完红薯的地里翻寻遗落的薯根,洗净煮熟用以裹腹。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良,外公患上了水肿病,脚上一按便是一个深坑。母亲七岁那年,外公便离世了。 外婆是个裹着小脚的女人,无法从事地里的劳动,母亲便成为了家里的支柱。所有需要肩挑背扛的繁重活计都落到了她身上。母亲一生要强,十三四岁就从事和男同志一样的繁重活计,而挣得的工分却比男子少许多。这样年复一年,母亲积劳成疾,病痛缠身,还不到五十岁,腿脚就不灵便了,走路时一瘸一拐,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岁月的沉重,所以她一辈子没去过省城。她常调侃自己也是裹脚婆娘,离不开灶台,离不开村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年轻时当过兵,转业后分在靖州工作。在那交通不便的年代,父亲一年半载才能回家一趟。婚后的母亲依然独自辛苦操持一家老小的生活。那时,奶奶已逝,爷爷也八十过半,我兄妹四人尚年幼无知。母亲一天到晚像陀螺一样连轴转,一刻也不得停歇,但她从不抱怨。爷爷夸母亲孝顺,说她将来是个有福气的女人。母亲玩笑着说她的福气就是:牛马半生,劳苦功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是中年白头的,因公元二000年左右,村里兴起淘金热,我二弟跟同村人去了陕西挖沙淘金,被河坝放水冲走了。初闻噩耗的母亲一夜白头,那如霜雪般的头发肆意横行在头顶,铭记着二弟的离开。她不喜欢那满头的银丝,隔三差五总要去理发店染回黑色,说这样才显得年轻。但是现在,风湿严重的母亲走路越来越艰难,去理发店改黑发的心思也越来越淡漠了,只任由那满头银发在光天化日里招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老母亲已近八十了,一如既往地行动笨拙。被风湿性关节炎折磨的罗圈腿,时刻疼痛难忍,万不得已需要上街时,也只能如蜗牛般缓慢挪移。可即便如此,母亲却依然要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前年暑假,一场大火无情吞噬了父母操持半生的老屋以及所有家当,仅留下他们随身穿着的睡衣裤。老母亲在痛苦过后,再度燃起雄心,决定亲力亲为重建家园。老屋被烧后,父母暂居在堂妹家闲置的木屋中。堂妹表示,只要他们愿意,住多久都行。但老母亲总觉得寄人篱下,心里没有归属感,灵魂没有倚傍处,希望年底便能搬回原住址。父亲起初只打算就地搭建一个茅棚,守护那些在火灾中侥幸留存的鸡仔。然而大弟一家也遭此灾殃,一个茅棚无法容纳两家人,此事只得暂且搁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老父访得一处会同的木屋,说是运到家花费总计八万。母亲满心欢喜,可我的兄弟却各有想法,根本不想住回原处。年老力衰的父母认为时不我待,只想立刻有个栖身之所暂避风雨。幸得党和政府施以援手,慷慨解囊,给予了母亲三万余块钱的救济款,让她有了重造家园的底气。母亲豪迈地宣称:俩兄弟每人只需出两万块钱,剩下的他们老两口自行解决。两位年近八十的老人拥有如此雄心壮志,固然令人钦佩,可现实太骨感了。清理平整被烧毁的场地加上购买旧屋,便将老人平时省吃俭用积累的款项耗费一空。后续购买砖瓦、修建厨房、修补墙壁、安装水电,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老父母咬紧牙关,东拼西凑,硬是将一切规整妥当。远在昆明的姨妈,心疼姐姐拼死累活、起早贪黑地垒窝却资金短缺的窘迫,于是资助了母亲两万多块钱。临近年关,房屋的雏形已初步形成,但所有积蓄已被花光。老母亲却说:不管怎样,年前一定要搬进新家,不能在别人家过年。至于家当,等日后手头宽裕再慢慢添置。由于母亲的坚持,他们在年底顺利搬进空荡荡的新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时至今日,母亲用燕子衔泥般的韧劲,把新家盘整得像模像样了。我常透过监控,看着我的母亲步履蹒跚地在房前屋后忙碌着,自在而安心。 我的老母亲,令人佩服!</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