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和顺囗溜干上了/张天恩

黄建中

运城有个扆治业，爱说顺口溜，还当过市曲协主席，和我原先都干文化站。那年县上创作培训，治业写了段顺口溜，在文化馆小台上先演，说大锅饭时期到村里检查生产呢：……要问来的是哪一级，从交通工具上分高低。地区坐的是两头平（轿车），县上坐的是帆布棚（吉普），公社坐的是130（拖拉机），大队坐的是嘣嘣嘣（发三声，手扶拖拉机），只有㗏小队干部最不行，骑ye（一个）烂洋马gou（屁股）磨sha（生）疼。台下大笑。演员紧跟爆出：我xue（说）这是实话你不要笑，你看他gou上起那泡。美，小娃咳嗽——没弹（痰）。

治业从此越编越嗨了，顺口溜这形式也越发出彩了。

1996年新始，地区新头要在王范新近召开地区栽树现场会，正月初三，命你上工硬上弓，把人折腾得发热发冷发摆子。开就开，变又变，一变二变还三变，恨不得孙悟空八九七十二来回变。会期就像媳妇坐月子，又盼赶快到，又怕出预料，好容易那天熬到时辰，心想专员该会停车下来，给个脸儿意思讲两句呗，谁料人家一路呼啸，绝尘而去。还指望领导夸你呢，幂了你一人一身土，在场的大眼瞪小眼，全傻了。我们这把白板不说，书记乡长二饼，硬是叫人家凉凉搁到那儿，凉菜还有师傅搅和拌两下，这就干脆没人理！大伙气得肚子疼，我随即编了段顺口溜：……干完不到八点半，检查队伍就出现，一行小车一溜烟，从头到yi（尾）二十三。书记气得脸多chuo（长），说再不shen（接）这母猪活。乡长张结地骑摩托，灶房没饭夹一块馍。林业员老刘最辛苦，血压升了二点五。还有上级的娘子兵，局长就是Wo（那）洪常青。干部忙，群众忙，县上领导多表扬：你们精神很可贵，再给咱，准备上一个水利建设、合理灌溉、节水用水的现场会。我的妈呀，打死都不弄这现场会了。

2012年中秋节前夕，央视三套来运城舜帝陵做节目，全地区农村宣传队，语言类出场，就只要了我们的群口快板（还是顺口溜）《富民政策惠万家》：从三皇，到五帝，lawai（哪位）见过白种地。从五帝，到三皇，世代农民得纳粮。公粮免了免提留，提留免了免统筹，提留统筹都不用，再给你发一张幺洞洞。幺洞洞，幺洞洞，人人见了都高兴，幺洞洞，幺洞洞，lawai不做发财梦……节目导演是个女娃，高兴地连说：“张老师，没想到，写得很好嘛，非常接地气。”那就接着往下：管粮管钱管看病，政府还怕咱受冻。一家再发一吨炭，全省人民三千万。三千万，三千万，党和人民心不断，三千万，三千万，人民爱党永不变。导演说：“停，停，张老师，实在抱歉，这个可不行，发炭是你们山西，央视三套是全国，咱们只能忍痛割爱，裁了”。最后上镜1分50秒，绛州锣鼓两分半。

2017，刚过阳历年，盐湖区有关部门下到各乡，要拍春节电视节目《载着幸福进万家》，王范乡入列。领导找我商量，弄了个音乐快板（还是顺口溜）《王范就是新干线》，结尾：……新年新，新观念，新年要有新盘算。新盘算，新灿烂，2017新干线。王范就有新观念，王范就有新盘算，王范就有新灿烂，2017看王范，王范就是新干线，王范就是新—干—线！文旅局领导在场，说带劲，有骨有肉有气势。

这几年，我们一帮（大势为退休的）戏迷不算戏迷，歌迷不是歌迷的“文艺粉”，攒了个业余小分队，村里，家户，有个啥喜庆活动来着都能上，小型多样接地气，反应还不错。我又编了几个顺口溜，还有对口、多口的，尽量克服单调，通俗但不敢庸俗。

先传开的是《健康歌》：……家有粮米千百担，一天只吃三顿饭。家有房屋千万间，一yahe（晚上）只fu（睡）二尺宽。开宝马，开路虎，上班该堵还得堵。开奔驰，开奥迪，红灯你ya（也）是干chuoji（着急）。爱妻爱子爱功名，不爱身体等于零；有钱有权有成功，没有健康一场空……要健康，很简单，看你照办不照办。管住嘴，迈开腿，吃下毛病就后悔，重要事情说三遍，少吃多喝勤锻炼。少吃盐，多吃醋，多割豆腐少割肉。不抽烟，不喝酒，见了饭店咱就lia（躲）着走。常言心宽胃口开，一年四季不生灾，常言心宽体才胖，保你个个得健壮……健康就是无价宝，金山银山比不了，平安就是无价宝，全家团圆无限好，无—限—好！家常，上口，通人情，别老想教育谁，不敢居高临下，放低放低再放低，观众听着就不难受就舒服。

又比方，政府老想叫过事节约，但你提倡是软的，不能规定来硬的。村人平头百姓，一辈子无名无份无响动，红白喜事或许就谋算放一炮呢，花人家银子于你何干！咱宣传也好，娱乐也罢，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人家着想，他能听进去就好使了。

先数落排场：大席口，大桌面，玻璃圆盘自带转。羊脸tan（蛋），猪goupan（屁股），水煮肉片再沾蒜。拔丝红薯扯不断，蛤蟆乌龟是大件。有肥有瘦有小吃，怕腻还有wai土豆丝。qieren（客人）吃饱都要走，zhiqie（执勤）说，哎—哎—哎——，不走不走不敢走，还有ye（一个）果然咱tantan（淡淡）口，tantan口……臊子面，小印馍，酱炒肉丁最敌活（厉害），不吃咱有塑料袋，狗背个贼名人赶的快。反正你，拿到我屋都是菜，冻到冰箱huo（里）又不怕坏，不怕坏！每回说到这儿，下面都是连喊带笑加拍手，这是扎到穴位上了，人人会意，都有同感。

……事一过，tiahala（蔫了），婆夫两脸儿都欻（吊）下啦：咱俩弄这是shuobieshi（啥事嘛），寻着栽拐挨枣刺。nia都（人家）挣钱咱赔钱，怪不得咱光景转不圆。从今后，要细斟酌，再不敢招这母鸡祸（发一声）。个人光景自盘算，不弄这秤锤打脚面；个人光景自盘算，鸦鹊不敢跟着滴溜溜（老鹰）转……为过事人着想，听着心舒服，或许就心服。

……有肥有瘦八个菜，qie（客）人保险他不见怪。你屋他屋是一样的，整体风气是向上的。一时热，这不算，长久要树新观念。勤俭节约成习惯，不信它光景过不转。人前说话要算数，怎么说话怎么做（zou）。你要敢说话不算数，明儿个过事全场人，都到你屋去喝酒，都到你屋去—吃—肉！台下又是连喊带叫好，感觉气氛挺入味的。

都知道笑点就是亮点，但你不敢低级乏味，咯吱人笑。越编越演越开窍，越掐脉门越上道。不少人家看这节目还怪好，过事热闹也都叫你来着。

城里人挤，村下人空，小娃念书，大人都得跟着，屁颠屁颠跑城里去了。写了个《婆婆难》，对口的，后来还上四个人：……小娃念书要进城，爷爷奶奶紧随行，陪吃陪住陪劳动，各样本事要过硬……进了城，是啥公干，主要是看娃带做饭。说是领导你不掌权，说是家长你没有钱，年轻时候再精干，一抹（现在）也是耍不圆。……起得早，睡得晚，做活还得有心眼，做饭早，吃饭晚，吃完还得你洗锅碗。超市离屋沾些远，楼梯上得你腿稀软，不要觉得你还怪增敢（可以），只要伢媳妇能看过眼：黄瓜嫌你是买弯的（di），韭菜嫌你是格蔫的，橘子㗏后味是发酸的，还不是伢那甚味新鲜的。说咱闷，也不shuo（甚）闷，小娃这功课都不会，伢念英语咱干眼瞪，就是一个白板瓷不愣（笨货）！伢都上班没工夫，你还得拖地洗衣服。自动洗，自动涮，自动自动太费电……学校离屋不shuo（甚）远，骑个电摩很精干（四声），汽车停下一大片，我疙挤疙挤往前撵……小娃带上往屋回，路边过来个日毛贼（慌张人），我紧刹车，慢使闸，把娃栽了个kelipia（摔倒，象声词）。腿上蹭了一片皮，赶紧就往医院骑，吃药打针带包扎，小钱花了八十八。

媳妇一见把脸变，开口就把婆婆怨：黄土都快埋到脖，看你做这母鸡活！又花钱，有挨嚷，媳妇在屋是家长，伢当领导咱听话，千万不敢再出岔。娃子有钱妻不敢，娃子没钱妻大胆，只要你娃本事大，保险不受媳妇话。老来闲事莫要管，zha（睁）一眼来合一眼，凡事千万别生气，好赖都能过得去。三十年媳妇三十年婆，三十年熬成娃他nio（奶），细思细想细琢磨，千家如意万事和，千家如意万—事—和。

顺口溜毕竟难成高雅，但方便实在，群众喜爱，你吃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偶尔上一小碟芫荽调醋，保不齐还是有滋有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