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光

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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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出去，小超市里都播放着梅艳芳的那首《夕阳之歌》。“斜阳无限，无奈只⼀息间灿烂，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迟迟年月，难耐这⼀生的变幻……”声音雄厚沧凉，带着某种深深的宿命感。

在深秋，听这样的歌，会让人莫名地悲伤。

这首歌我从前也喜欢，后来便不唱了。听一些老歌，很容易会代入⼀些情绪，听着听着，不忍再听。

夕阳每一天都很短暂，特别是在秋冬时节，一天比⼀天消失得快。每到傍晚，一种不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夕光又一次落入树林的时候，我正踩在林间的枯叶上，脚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被风干的树叶已没有了重量，时光落下，一层盖上一层，这些声音使得林间更是空旷，仿佛穿透人心。

秋天无处不在发声，风包抄而来，头顶有更大的声响。

那是一条日常踏出的小路，每次经过，都感觉在树木的怀抱之中。当夕光暖暖的照在树上，“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意境便蔓延开来。

光透过树林，某一棵树总是显得特别耀眼。我望过去，光真的照在青苔上，只是那青苔在⼀棵高高的龙眼树上。

雨停了一段时间，墙边的青苔已开始哀黄，想不到树上的青苔仍保持着一些郁葱，仿佛得到了树的供养。

我走近去看，几只不明飞虫马上飞了起来，我没有看清它们的身影，举目时，眼睛刚好迎上林间那缕光，有些刺眼。

眼睛是最敏感的，尽管此时的光已变得很温和。 天⼀凉，人就特别喜欢将光披在身上，特别是暮晚。

风声在加大，那么多的树，每一棵看起来都很孤单，而孤单有一种魅力，你不会拿⼀棵树与另一棵树相比，它们的形态不同，开花与结果也不同。

一只蝴蝶在游荡 ，天快黑了，它似乎并不着急，也不像迷路的样子，仿佛只想将整片树林荡完。

竹林边上，又跌落了许多竹壳。立秋时才长出的新笋，现在已长得老高，只是一个秋天，已完全脱去稚气的面容 ，竹壳躺在地上，可捡些回来引火。

总觉得每一种植物的生长都极其惊人，时间在它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生生死死，日复⼀日，万物以相似的方式在轮回。

竹林尽头，是小河。那天在河边看过的蓼花寂寂落了，全株失去了光彩，倒是旁边的火炭母展开了新颜。

花也是轮着开的。火炭母的开放，预示着冬天的到来。我很喜欢火炭母的花蕾，每一朵都显得饱满自足，这个时候，它的叶子还没被日子灼伤，只有⼀点微微的暗印。再过些时候，那些印痕会变成焦黄的一块，像被火烧过⼀样。

风将竹影移来移去，一会儿在火炭母的花上，一会儿又落进河里。香蕉树叶哗哗作响，光穿过香蕉树的枯叶，往日的脉络被照清，仿佛要燃烧起来。

我沿着溪边走，流水缓缓的，一些钉螺吸在水底，水依然清澈，一片竹叶跟着水流，拐⼀个弯，它正好消失。

过了河是菜地。香蕉树边那棵黄花菜开了六朵之后，便不再开了。每落下一朵，茎上就留下一个白点，那也是时间的痕迹。

天空变得很蓝，很平静的那种蓝，像被水洗过，又像是黄昏特意涂抹的颜色。

蓝天下的一切都是美的。菜地边上的白布叶被我斩掉了，剩下的两棵仍是开了花，这让我有少少的负疚感，为什么不多留一些日子呢。

望过去的茄子地里，一群蜻蜓在飞，来来回回的穿梭。这让我很惊讶，一般，这样的蜻蜒只在雨前出现，是那种极闷热的天气，才会逼得它们现身。

可现在秋高气爽，没有任何让人窒息的气息，它们的出现是因为什么呢？世界真是让人永远无法猜透。

长了半截的荷兰豆，被停留的鸟一粒粒啄了出来，它其实想吃地里的种子，地上的豆苗已经半干，猜着应该是中午发生的事情。

今年种了三次荷兰豆，每次都希望鸟忽略它们，每次不能幸免。邻居说：鸟不怕声音，也不怕稻草人，它怕鸡毛鸭毛，你撒些在地里，它们会以为那些是它们同伴的毛。

这个有点意思，真的要试⼀试，比咬牙切齿骂鸟好。我不能恨鸟，有鸟声，世界多了美好的感觉。

流水有声，寂静有影，真想在这里多点停留。可夕光在竹林间一闪，夜幕骤然降临。天空切换了颜色，置身暮色中，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一切都太快了，又一天成为过去，夕光以金色与暖意陪衬到最后，总是⼀种安慰吧。每一个经过的黄昏都那么珍贵啊，当我将目光重新投向流水，仍有一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