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黄寺的缘起缘灭（上）

铁轮 (王军)

京城安定门外的外馆西侧，原来有座左右相依的寺院，称为东黄寺和西黄寺，亦叫作"双黄寺"。在民国三年的地图上，北城外还有双黄寺的标记。

当年外馆地区繁华至极，到后来成为杂居之地，都与黄寺的盛衰有很大的关系。

三百多年来，黄寺也从盛名时的辉煌，无奈地走向没落，到后来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禁让人扼腕叹息！如今人们只能从照片上，去见识它当年的风姿，或去西黄寺遗存的清静化城塔院，追寻一下百年古刹的痕迹。

清代初期在这个地方，由六世巴周•金巴嘉措活佛，奉旨督建了一座藏传佛教的寺院，当年称作黄寺。

随后不久，在黄寺的西侧，又建起了一座规制相同的寺院，这个寺院的筑建与金巴嘉措活佛无关。为区分起见，人们将先建的黄寺冠名为"东黄寺"，后建的就自然地称之为"西黄寺"了。

东黄寺：

能在京城立塔建寺，其法力定然不会小。这位金巴嘉措究竟何许人也？

有关史科记载，金巴嘉措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一位高僧，其位在青海巴周寺，当年已转为六世，称为六世巴周·金巴嘉措活佛。明末清初时，作为达赖和班禅的特使，金巴嘉措活佛前往东北与后金联络，并在盛京立塔建寺宏法，深得皇太极嘉许。

《塔尔寺志》里讲述金巴嘉措活佛在盛京期间，曾预言顺治皇帝不久后可成为转轮王(意即可得天下)。传闻不知真假，揣测皇家继位是犯杀头之罪的。

但顺治皇帝肯定是信了活佛之言，定都北京后，下诏迎请金巴嘉措活佛到北京弘法传教。电视剧《康熙王朝》里有个高憎行森，一直劝顺治出家，有说金巴嘉措就是行森，实际上金巴嘉措的地位要比行森高出很多，对顺治皇帝影响很大。

对于金巴嘉措活佛立塔建寺寿国佑民的请求，顺治皇帝予以恩准，并赐予金巴嘉措活佛"恼木汗"的法王封号，并于顺治八年（1651），谕旨恼木汗与驻京喇嘛一起诵经祈祷＂皇运昌盛＂，赐金马鞍、白银、锦缎等物，督令于太液池建造一塔并建造黄寺。

皇宫西苑的三海称为太液池，有小岛于池中称作琼华岛，恼本汗在岛上建了座白塔和永安寺。我们少儿时唱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浆》的歌里有，"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指的就是今天北海公园内琼华岛之上，那座白色喇嘛塔。

建造黄寺，恼木汗选择了安定门外兵营北部的中土佛教寺院＂普静禅林＂，将其改建为藏传佛教喇嘛寺院。

据康熙皇帝的《重修东黄寺碑记》记载：＂普静禅林在京城之北，法侣攸萃，薰呗庄严，当顺治年间，有西域缁流，以祝国佑民为请，爰奉谕旨，创建兹刹。＂西域缁流指的是金巴嘉措恼木汗，奉顺治皇帝谕旨督建了东黄寺。

东黄寺主体建筑自南向北：山门、天王殿、关帝殿、菩萨殿、护法殿、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之后，东侧建有钟楼，西侧建有鼓楼，后面有僧舍。大殿正西建有活佛的居所佛仓。

东黄寺各殿位置（二十世纪初叶航拍图）：

东黄寺大雄宝殿（1870年拍摄）

东黄寺大雄宝殿（二十世纪初叶拍摄）：

西黄寺：

西黄寺建造晚于东黄寺。是顺治皇帝为迎接五世达赖进京朝觐而建的。在顺治九年（1652），特拨了白银九万两，在黄寺西则的辽代遗存寺庙"汇宗梵宇"基础上，再建起寺院以供迎奉。

双黄寺位置（二十世纪初叶航拍图）：

西黄寺占地面积与东黄寺一样，各殿结构上不同，即同恒异构。西黄寺的主体建筑由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及东西配殿、都纲殿（达赖楼）组成。

西黄寺各殿位置（二十世纪初叶航拍图）：

西黄寺大雄宝殿（十九世纪末拍摄）：

西黄寺区别于东黄寺的，是没有在主体建筑西边建活佛居住的佛仓，而是在大雄宝殿后边建了一座活佛居住的都纲殿。

从航拍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雄宝殿和都纲殿：

西黄寺都纲殿（二十世纪初叶拍摄）：

　　都纲殿是专门为五世达赖修筑的起居之所。根据史料记载，都纲殿是按照布达拉宫的型式，"仿乌斯藏式，云窗雾阁，屈曲相通，凡八十一间"，全部采用金丝楠木建造而成，为两层方形殿堂，歇山式房顶，回廊环绕四周，上下皆可相通。

五世达赖驻锡西黄寺：

顺治皇帝即位不久，特邀五世达赖进京。顺治九年（1652）初，五世达赖与随行三千余人从拉萨启程赴京。

五世达赖害怕京城天花疫情，欲在代噶地方与顺治皇帝相见，顺治皇帝初时允诺，后经劝说放弃前往。特遣皇兄和硕承泽亲王及内大臣，加上金巴嘉措活佛，赴代噶(今内蒙古凉城东南岱海)，恭侯迎接五世达赖。

五世达赖于顺治九年十二月（1653年初）到达京城，原本应迎住于西黄寺，因寺院洒扫归置未妥，故当天驻锡于东黄寺。翌日，五世达赖移居西黄寺。

《第五辈达赖喇嘛自传》："是夕(按:十六日)予寝于昨晚驻地Chen lovu（按：普静禅林）。于距……北京两俱卢舍之地，皇帝用九万两白银为助缘，特地建成名为"黄色寝殿"(按：西黄寺)之精舍，宛如天神林苑，房舍之周，围以垣墙，正中内室外室，通连无间，且于漆绘上(敷)以金箔， 光彩遍耀矣。予于十七日抵达此处。"

五世达赖到达北京后，顺治帝在北京南苑以狩猎的形式，不拘礼节地迎接会见了他，＂赐坐，赐宴，待以殊礼＂，并赏赐以礼品，五世达赖呈千件贡品拜敬。

顺治十年（1653），五世达赖辞归西藏，顺治皇帝给五世达赖颁发了金册金印，正式册封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西黄寺亦称"达赖喇嘛庙"。

六世班禅与清静化城塔院：

西黄寺第一次重修，是在雍正皇帝即位之后。

雍正元年正月，属理漠北外蒙古的藏传佛教最大的活佛"哲布尊丹巴"，率喀尔喀土克图和厄鲁特众札萨克等众王公贵族，筹集四万三干两，造三世诸佛像、八座塔番、藏经，意欲供奉于西黄寺，奏请对该寺进行修葺，"京城北郭外，有原为达赖刺嘛修盖之黄寺，请以赢财葺而理之"。

雍正皇帝谕旨恩准："诸藩王等词语恳切，具见诚悃，遂允所请，命亲王大臣往董厥役工…"。

西黄寺内佛像：

乾隆皇帝为迎接六世班禅，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再次重修西黄寺。二年后修葺完工，乾隆皇帝御题西黄寺山门匾额＂汇宗梵宇＂、大雄宝殿匾额＂觉海慈云＂、都纲殿匾额＂妙缘具足＂。

乾隆四十五年夏（1780），六世班禅额尔德尼东行为乾隆皇帝祝寿。远涉二万里后，抵达承德参加朝觐和庆寿典礼。九月初二日，从承德抵达京城，驻锡西黄寺。十一月初二日后，因天花疾病圆寂于西黄寺都纲殿。

针对内地天花疫情，康熙时已有种痘防疫法。班禅在来北京之前，乾隆皇帝派人给班禅一行的人员种痘了，唯独六世班禅额尔德尼并未种痘。也许是由于身份地位特殊，或许是出于危险性的考虑。在后来的传记中已透露出，在出发朝觐前六世班禅已有转世的预感，神灵自有天命所在。

为彰其德，乾隆四十六年（1781）正月十八日，乾隆谕旨建清净化城塔及塔院，历时二十三个月，白塔及塔院建成。乾隆御书《清净化城塔记》：＂诏命于寺之西偏建清净化城塔及塔院＂，将封藏有班禅额尔德尼六世经咒、衣履的白塔，赐名为清净化城塔（班禅塔），以示纪念。

清静化城塔院位置（二十世纪口中叶航拍图）：

清静化城塔院六世班禅塔（十九世纪末拍摄）：

西黄寺都纲殿西望班禅塔：

清静化城塔院在西黄寺的围墙之内，属于西黄寺的寺院范围，因六世班禅圆寂于都纲殿，故而在殿西部（寺初建时原为活佛的佛仓之地）建成白塔及附属殿堂，并新增建一道围墙，将其隔成独立院落，但仍划归西黄寺。后世为了说明，常把西黄寺与清静化城塔院分开标注。

此后，西黄寺（含清静化城塔院）专门用于接待西藏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进京朝觐驻锡。

青海章嘉活佛与敏珠尔活佛：

*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不在京期间，西黄寺由青海章嘉活佛代为管理。

章嘉活佛，青海藏传佛教格鲁派最大转世活佛，青海佑宁寺（郭隆寺）寺主。因一世章嘉活佛诞于青海张家村，始称为＂张家活佛＂，后来康熙皇帝以张家二字不雅，改为章嘉。

在清代顺治到康熙年间，蒙藏地区有＂四大活佛＂：即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哲布尊丹巴活佛、章嘉活佛。其中，达赖喇嘛掌管前藏；班禅额尔德尼管后藏；哲布尊丹巴活佛统外蒙古；章嘉活佛领青海和内蒙古。四大活佛都被皇帝册封并赐金册金印。

1693年，康熙皇帝发出谕旨，宜召二世章嘉活佛进京，被安置在法源寺，任命为管理京城各寺庙的札萨克达喇嘛职务，即各寺庙的掌印，（札萨克达，为蒙语音译，意为＂总管＂），常驻北京。康熙皇帝后建"嵩祝寺"，为章嘉活佛在京驻锡处。

康熙四十五年（1706），康熙皇帝晋封二世章嘉为"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

那位被顺治皇帝赐封为大国师的六世巴周•金巴嘉措恼木汗，到康熙时，他的继任七世巴周活佛，在平定噶尔丹叛乱期间行为不端，因此被朝廷废黜。之后，康熙皇帝改封章嘉活佛为国师。

到1713年，康熙皇帝宣布：＂黄教之事，由藏东向，均归你一人掌管＂。由此，章嘉活佛总管内蒙古藏传佛教事宜，并为驻京八大呼图克图之首（呼图克图在蒙语中译为活佛）。

青海格鲁派寺院佑宁寺（郭隆寺）：

东黄寺在康熙年间予以重修。

在东黄寺的石碑上，有康熙皇帝巡幸东黄寺记载。康熙三十三年（1694），康熙皇帝见东黄寺庙宇破损严重，遂拨款重修， 并御书了匾额和楹联。《日下旧闻考》："正殿檐上恭悬御书额曰'大乘宝殿'。檐前额曰'明妙圆澄'。殿内额曰'妙演三摩'。联曰：'梵香馥郁吉云凝，象教西传净业；宝相庄严华月印，雁堂北护黄图'。皆皇上御书。"

*东黄寺在雍正时期，划归青海青海广惠寺寺主、敏珠尔活佛管理。

在雍正十二年（1734），青海广惠寺寺主、二世敏珠尔活佛，进京赐驻锡于东黄寺。即此之后，东黄寺成为历世敏珠尔活佛在京的专属驻锡地，敏珠尔活佛受命管理东黄寺。二世敏珠尔是清代驻京八大呼图克图之一，地位逊于章嘉活佛。

《蒙藏佛教史》记载：＂东黄寺旧称普静禅林，顺治八年奉敕改建为喇嘛驻锡之所。…正殿之西旧有敏珠尔呼图克图仓一座，寺即属之管理。＂

航拍图中紫框区域为敏珠尔活佛的佛仓（二十世纪初叶拍摄）：

〈文中除绘图外，采用图片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