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世家成长记

一朵莲花(张勇)

文/图张勇 这些年笔者一直在做人文与艺术调查研究工作，希望在中医板块有个调查研究的机会。 缘分总在路上。 有一个高中同学叫梁成奇，他去安徽潜山做企业，平时对文化公益事业非常热心，身边总是有一些文化方面的朋友。两年前受邀到潜山去做文化考察，正好碰见一位中医药世家——江涛，人们叫他江医生。 笔者第一次见到他，就留意到他身上挂的那只挎包，包里有很多名堂，看不见，只是看到镰刀，手里还有一根棍子，说是采药时探路驱蛇用的。人呢，留长头发，美髯，脸色红润，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说话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就是地方口音很重，刚一开始不太容易听得懂他说什么。 我一下子就有一个了解他的念头，现在一直有一个概念，那就是这些民间中医药人的处境比较尴尬。手艺很好，又是传统文化重要一块，但就是不吃香，再加上他语言口音很重，外界不容易了解，传播是一个问题。于是，我又有个想法: 通过了解他之后，整理出一份图文资料。这样既可以帮到他，又可以帮到别人。但是行色匆忙，没能办成这个事情。过了大半年，梁成奇同学又把他带到中山来，还是由于节奏太快，没能仔细了解他。 这事一拖就是两年又过去。好事多磨，笔者将这个事情纳入今年(2024年)9到10月华东、华北、华中及广西人文考察计划当中实施。 这次是通过实地观察和访谈的方式了解。 时间: 2024年9月15至16日 地点: 安徽潜山市天柱山镇风景村江坂组及市内 情况如下: 江涛医生原来是如上所述的风景村江坂组村民，中医药事业在他们家到他这一代是第三代，到他的长子那一代是第四代，这是妥妥的世家了。 他们这江姓村子历史已经有400多年。祖上是从江西鄱阳湖边上的都昌县搬过来的。他们这一支的祖先江万顷是江万里的亲弟弟。(说来也巧，这一趟梁成奇先介绍我到江西吉安去看江万里创办的白鹭洲书院，那里出了历史名人文天祥。没想到来这里要了解的江医生就是江万里弟弟的后代。有点冥冥中的感觉)。算到江医生是第二十九代。 不过，江家的中医药渊缘是从徽州祁门县开始的。那个时候江医生的爷爷到祁门谋生，在那里跟人学会治蛇咬伤的手艺。就是懂得如何抓生草药帮人治蛇伤。到了江医生的父亲，可能存在在祁门和潜山之间两地生活的情况。后来参加了八路军，过大江之后留在祁门谋发展。因为在那里人单势薄，可以理解，在那样的时代环境里，生活必定艰难，最终还是回到潜山老家生活。 他(江医生父亲)还是继承了他父亲的生草药手艺，把治疗范围扩大到治蝎子咬伤，蜈蚣咬伤什么的，还有一些小病小痛内服药治疗手段。 江医生父亲最主要的中医药手艺影响是治痈疥开始的。曾经有一个女人长了乳痈(在70年代是常见病)，创口红肿，手都不能碰，人发高烧，她家人就急忙来请江医生的父亲治疗。江医生的父亲二话不说就放下手里的活急忙上山采药，将药研碎，用布包敷，过了三天症状明显减轻，之后再用三付药，还给她一些内服药就将病治好了。江医生父亲从此出名，十多公里范围内很多人都跑到这里来求医。 在生产队时代，外出采药治病是扣工分的，为此江医生的母亲颇有微词。尽管如此，江医生父亲还是坚持为人治病，基本没什么报酬的，只是到过春节前，被治过病的人家拎一条鱼拿一些面食或猪肉来，以示报答。 有一次，有一个人接受了江医生父亲的治疗，连过几年都没见到人影，江医生的母亲就有意见了，有点责怪江医生的父亲，劝他不要再行医了。结果到了这一年年底，这个人就拎了很多猪肉过来，说他的心里还是记着江医生父亲的好，不过是连续几年生活困难都没有养到猪，这一年养到猪了，赶快过来表示。这次江医生的母亲就教育他们几个孩子: 要多行好事，多积点德，如果是别人没来表示，一定是有什么困难的事情。 也就是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只做奉献，不计报答的观念深深刻在江医生的心里，以至于他现在60多岁了，都还没有在中医药方面赚到什么钱。他现在在县城里住的三层小楼，是以他媳妇(夫人)为主，在八九十年代开小饭馆赚的钱盖起来的。他们家不喜欢欠人人情，赚一点钱就盖一点房子，三年盖成。笔者确实也看到前后材料和做法都有明显不一样的地方。 这次的了解分三个环节。一个是先去他那个村子，以及村子周围观察他示范的如何采药。二是去他制药的地方(也在江坂组)了解。三是到他在县城里的家了解行医和村史家族史。 经过了解，看得出来，江医生是一心要用毕生精力和时间将他们家传的中医药手艺发扬光大，但是时运不济，到目前为止，他这些活动正好处在中医被严重“打压”的时空，情况到现在都还没有得到明显的好转。尽管如此，还是不为所动，江医生在某种对于中医药的信念和惯性之下，还在做努力的传承，甚至“升级”到以此为契机，为地方公益事业做贡献，比如借行医机会结交有缘人，整合资源为重建白鹤宫而努力。 接触之中，笔者也了解到江医生一直以来也是一个热心公益事业的人。 “在生产队的时候，我也务农，虽然不任生产队长，那是年轻人的事情，但是主要事情多是我来作主。很多公益的事情都是我来带头。比如从城里到村里的这条山路水泥硬底化，都是由我来牵头组织干出来的，任务都是摊到每个人的头上的。现在家族祠堂的修缮是我来带头做的。”他说。 当笔者问他是什么时候和为什么对中医着迷时，他说: “我大概在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家人找我父亲去医痈疾，我也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在人家那里抓了两把瓜子回来，开心的向母亲汇报。我母亲说我不应该拿人家瓜子。我说这是人家专门为我们炒的瓜子。我母亲又说人家家里那么多人，不够吃，说我应该留给人家。我说人家里还有好多，我只抓了两把回来。从此之后，我就喜欢跟着我父亲出去给人医病，人家在招待的时候还叫我这个小孩一定要坐在中间。从此我就觉得采药行医是一种既是做好事，又受人尊重，是很高尚的事情，我就这样喜欢上了中医药。 ” 笔者又问: “这么多年行医，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或者有想到放弃的时候？ ”他说: “有的。绝大多数人还是感谢我的，但也有碰过明明是我治好了的，但他说不是，是别的什么原因治好的，反正不是我治好的。所以那些不善的人，不相信中医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治他，但是对他还是要有礼貌。还有，有的时候我儿子问我: 你做这个事情都不挣钱，你是怎么想的？其实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我是想用行医的机会，希望能找到有缘人来建白鹤宫。这是我的一个心愿啊！ ” 笔者问: “听您说，你也在福建待过一段时间，在那一段时间里面你做了些什么？” “去了11年，是帮人做一些事情，目的是想向一些民间高人学习，广泛收集一些方子。我表现出牺牲精神，博得人家的好感，人家才会教我一些东西，或者给我一些偏方。同时还采中草药，带出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做中草药行业的，是做钢材生意的，但是他喜欢中草药，我教会了他，现在我们还保持联系。” 笔者: “采药有什么讲究吗？” 江医生: “有的。我们去采药的每一种药都不会采完，要留种，往往要留长得好的。有的药，比如何首乌什么的，我们还要烧上一炷香，说: 我这是用来去给人治病的，不是用来赚钱的，希望您能理解。然后拜上三拜。碰上有钱的人，我们可以适当收点钱，用这个钱来去种一些药。” 笔者甚至还在他制药的灶头看到祭祀的痕迹。 梳理一下情况，中医药事业到了江医生这一代是第三代，也就是在他这一代比较系统地打下了扎实和丰厚的基础。 他从优化上两代人最基本的医治蛇咬伤的做法(加开内服药将心脏保护起来)开始，再逐步拓广医治服务范围，已经形成事实上的“系统”。按理说应该可以为他们提供比较好的经济收入。 当笔者鼓励他将服务与医药分类，列个清单，标上单价并执行时。他当即表示他父亲的那一套做法深深地刻在他的骨髓里，他迈不出第一步，这是其一。 “唉呀！要是我能做得出来，我早发达了。”他说。 “要标上价钱的话，就得有执照。申请执照的话就得考试，要将方子公开。我都这个年龄了，我也不想考试了。方子公开嘛，也是一个问题。”他说。 这些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反正我就是凭着良心在行医，踏踏实实的做人。多点钱嘛就吃多一点，穿好一点。少点钱嘛就吃少一点，穿差一点。你穿个千把几百块的，我十几块钱一件的衣服也能穿，这个都没什么问题，其实人活着是挺容易的。你说是不是？！”他说。 到了这里，笔者感到从江万里那里开始，理学在他的身上仍然涵化得很深。 总之，现实与时风对于这优秀的中医文化遗产确实存在诸多不利。 　　不知道为什么，来风景村江坂组有几次了，但是就是拍不好村子，也许是由于没有无人机的原因吧。记忆中一直都是村子周边的风景。 以常人的视角去看最真实。 　　笔者留意到安徽很多地方河流的河床都是磐石。 　　这个村子的位置实际上是天柱山的一个小山脉里，潜河的一条支流的源头处，风景非常优美宜人。 　　将近两年前，第一次见到江医生，是带我们去寻找古迹。 　　他是采药人，对当地的古迹非常了解。 　　给我们讲当地的故事。 　　背后的挎包。 　　背影。 　　这是江医生带队寻找古迹出发前留影。左起: 梁成奇(企业家)，江涛(中医药世家)，黄清新本(艺术家) 　　这是在白鹤宫遗址，因应笔者的好奇心，江医生展示他挎包里所装的东西的情况。其中有蛇药。 　　油画家与中医药世家同框。 　　这是一年多以前，江医生带到中山森林木舍(黄新本艺术工作室)，现场为人做推拿的情况。 　　梁成奇欣赏画册。 　　让中山市工艺美术大师黄红屏体验理疗。 　　见证艺术家黄新本与中医药世家江涛之间的艺术交流。 以上是一年多以前的情况 　　今年(2024年)九月中旬，笔者再次来到潜山。 这是跟江医生到他的村子去，前面这条从县城到村里的道路就是当年江医生带头组织乡亲一起干出来的。 　　这是采药的行头。 　　这是带笔者到他们的祠堂。 　　江医生说他小的时候就住在这个地方，想起跟小朋友们一起在这个地方吃饭的情景。 　　据江医生反映，这个门洞的高度是显示某一种等级的。 　　村子的房屋就散落在山脚下。 　　祠堂前面。 　　正门。 　　进村一个角度看祠堂。 　　说着说着就下去采药了。 在后面的时间里，给笔者感觉是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现中药。 　　三棱草，分水生和旱生两种，这是水生品种。 镇咳，降逆止呕，抗溃疡。 　　采中草药——三棱草 　　水蜡烛。 止血，化瘀，泄火消肿。 　　也是三棱草。 　　在田边又发现什么了。 　　墨旱莲。 滋补肝肾，凉血止血。 　　用手搓墨旱莲，搓出“墨汁”。说坚持服用，可以“黑发”。 古人常用墨旱莲煲汤洗头黑发护发。 　　牵牛花。 泻下逐水，去积导滞。 　　围绕村口这个地方，又可以发现到好几种中药。 　　何首乌。 解毒、消痈、截疟、润肠通便。 　　特写。 “白术，何首乌，参，采之前要点三柱香，磕三响头。” 　　山葡萄。 解毒消肿、舒筋止痛。 　　尝中草药——山葡萄 　　天热出汗，采药人就在沟沟里洗一把睑。 　　很敏捷地过去了。 　　山芋，江医生叫野魔芋，说是有大毒。 解毒消肿、舒筋止痛。 　　水边采药。 　　葎草，别名:拉拉藤，江医生叫它“拉拉锯”。 有清热解毒、利尿通淋的功效，可治疗肺热咳、肺痈、虚热烦渴、热淋、水肿、小便不利、湿热泻痢、热毒疮疡、皮肤瘙痒等疾病。 “表面有毛刺，蛇碰了都躲，怕伤了它的鳞皮。”江医生说。 　　野麻。 清热解毒，收敛止血，利湿。 　　这是从村子往城里走的方向，没到他制药的地方，本来他要带我去看本地的一个景观——九井瀑布，但是由于现在植被太满，没有路了，时间又太紧，就不去了。 不过三年前笔者来看过，下面放几张照片。 　　九井瀑布。 　　瀑布。 　　特写。 　　其中一“井”。 　　河床。 　　一回到路边，又看到中药。 　　剌五加。 益气健脾、补肾安神。 　　络石藤。 　　络石藤特写。 祛风通络、凉血消肿等等功效，用于肝肾的经脉瘀阻化热导致的关节炎，或者是关节疼痛，效果非常显著。此外络石藤有凉血、消肿的功效，可以用于治疗肺结核咯血、尿血，以及咽喉肿痛等等病症的治疗，见效快而且效果比较好。外用络石藤有止血和解毒等等的作用，可用于治疗外伤出血，被毒蛇、狗咬伤等等的病症。 　　拔葜。 利湿去浊，祛风除痹，解毒散瘀。 　　金海沙。 海金沙性下降，善清小肠、膀胱湿热，功专利尿通淋止痛，尤善止尿道疼痛，为治诸淋涩痛之要药。 　　特写。 　　姿态很有力度。 　　八角枫。 祛风除湿、舒筋活络、散瘀止痛。 八角枫具有祛风除湿、舒筋活络、散瘀止痛的功效，常用于风湿关节痛，跌打损伤、治劳伤腰痛等病症治疗。 　　往里面去有一座两层的小楼，就是江医生制药的地方。 　　墙上挂了一块牌子。 　　这场地他没有事先做秀。 　　从这块牌子上可以看到江医生可以服务的一些内容。 　　药物架还是井井有条的。 　　一些医药书。 　　一块牌匾。 据说写字的人有一点来头，懂行的可以去辨识一下。 　　是厨房同时又是制药空间。 　　一些制药工具。 　　压榨药物的老工具。 　　可以看到正面。 　　特写打楔子的结构。 　　研药用的石钵。 　　灶台上用的工具。 　　原来有四个锅位。 　　对应的是两个独立的灶膛。 　　拜灶神。 　　又一堆工具。 　　一些收纳箱。 　　竹制容器。 　　玻璃容器。 　　演示用闸刀切中草药。 　　演示碾槽。 　　晒筛。 　　老古董簑衣。 　　这会回城里住的地方，自建的三层小楼。 　　首先抢了笔者的眼球的是满满当当的架子和柜子。 　　这才看到正墙。 仔细看，每样东西“都有道理”。 　　仔细瞧瞧江医生的宝贝。 　　特写一。 　　特写二。 　　特写三。 　　开始有书，是医书。 　　药神与药仙。 　　除了医书还是医书。 　　还有众多医用工具。 　　外出及采药装备。 　　特写。 　　参加专业会议及活动的见证。 墙壁也很“记事本”。 　　讲述采药行医的故事。 　　笔者发现江涛医生很快就会进入个人的世界，时不时眯起眼睛跟人交流。 　　这一会讲关于医书的故事。 　　草药书。 　　内页。 　　一种历史记忆。 　　伟人语录。 　　《赤脚医生手册》。 　　“赤脚医生”。 　　目录。 　　那个时代的那一套。 之一。 　　那个时代的那一套。 之二。 　　一些方法。 　　一种备忘方式。 　　旧医书。 　　内页。 　　《脉学》。 　　内页。 　　《重定新编验方》。 　　内藏“备忘”。 　　那个时代的医书非常严谨认真，画的像照片一样。 　　瓦伟。 笔者小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个“瓦韦”，不过不叫这个叫法，叫“公神草”(雷州半岛的叫法)。大人那里有个模糊的说法，说是如果不小心碰了某些穴位，不舒服，就取这“公神草”煲水喝，然后就好了。反正笔者是没有用过的。 今天查了一下，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估计是用来治中暑用的，中暑是经常发生的，这种所谓的“公神草”粗生粗长，几乎每家都有种植。 瓦韦全草可入药，味苦，性凉，入肺、小肠二经。具有利尿消肿、清热解毒、止血的功效。可用于肾炎，尿路感染，血淋，痴疾，肝炎，结膜炎等症状。 　　医书很多，看不完。 　　好奇，再看一本。 　　内页。 　　还有一堆老医书。 　　有些残破。 　　讲中医药制作。 　　现在外出经常随身携带的铝饭盒，里面有好几种药品。 　　有药酒。 　　参与一些专业活动的出席证。 之一。 　　之二。 　　之三。 　　之四。 　　江涛医生同时又是一个热心于家族公共事务的兄弟。 这是他们的族谱，保存非常讲究，用精致的专用木箱来收纳。 　　讲关于族谱的故事。 　　江万里是他们族人的荣耀之一。 　　分很多册。 　　其中的一个封面。 　　目录之一。 　　关于江万里。 　　江万里画像。 　　族谱里关于江万里的内页。 　　江医生这一支族人的祖宗是江万里的弟弟江万顷，排行老三。江万里排行老二，老大江万九，老四江万金，老五江万合。 江万里当过丞相，江万顷当过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