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其余钱大嫂缝在我前襟的夹层里。还给我套了件新外套。背上嫂精心做的干粮,出发了。 </p><p class="ql-block">老陈儿子陈旺夫妇甚是热情。饭桌上旺哥说:“你哥那人方园几十里的人都说好。前年他救活了我家三圈猪。剩下这头猪仔是准备自己养的,既然你哥开口了就给你。”旺嫂说:“这仔虽是个垫窝子,但拿体型看绝对能长结实,你哥最懂。不过再能让它多吃几天奶,再给你,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从现在开始就多加几次羊奶。我给你收拾你哥住的那客屋。今晚让旺哥带你看戏去。”</p><p class="ql-block">我乐坏了。这个晚上将是我人生重大的转折点,终生值得记忆。</p><p class="ql-block">我心喜若狂地和旺哥赶着路,转过弯,见一中年男子,唱道:“把一个真天子昼夜巡营……”。旺哥道:“那人叫陈三儿,原本是这戏班的鼓师,因坏毛病太多被班主赶出。但对艺术一丝不苟的精神超群绝伦的技艺,行内人都竖大拇指。班主亦然如此。”三人同行了。我每隔一会儿,就摸摸前襟夹层的钱,就怕丢了。陈三儿用余光看着我的举动道:</p><p class="ql-block">“旺,给三儿叔逮个猪仔”</p><p class="ql-block">“就剩一个,给这小兄弟了。”</p><p class="ql-block">“这娃也爱戏?”我点点头。 </p><p class="ql-block">“给三儿叔唱几句?”其实刚才听他唱,我嗓子已很痒了。《祭灵》刚唱两句,三儿叔叫住旺哥听完再走!曲罢。三叔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p><p class="ql-block">“哪儿人?拜师何人?”</p><p class="ql-block">“仁德镇,未曾拜师,我嫂教我的。”</p><p class="ql-block">“仁德镇?仁德镇能教出你这样的噢、噢、噢只有九岁红。……难怪呀!”说罢,三儿叔的手便搭在我后脑勺上,带着我走。又一个弯,看见麦场里有好多年轻人在玩儿,当看见我们时,一大个子,轻轻拍拍胸说:“三儿叔,这可是个宝贝,一人一半泡酒美死你!”于是小伙们纷纷上前观看,把我仨围了个严严实实,三儿叔把手从我头上拿开,上前接宝,大个子在衣内掏。“妈呀!”我叫出声来,紧闭双眼想跑开,却被紧围着。顿觉到冰凉凉的蛇在我眼皮上磨擦了好几下,刚一转头,觉得有人紧贴住我倒下了。“送你半条蛇还用磕头,磕头也该给我磕。”方知是三儿叔被吓倒了……</p><p class="ql-block">终于看见戏台了。旺哥说道:“这是西北最好的戏班。以前三儿叔的武乐和班主的文乐配合起来,人称无敌手,加上你嫂的小旦、花旦、刀马旦更称:霸天下。”只见三儿叔很殷勤地朝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小跑过去。喜皮笑脸道:</p><p class="ql-block">“这茶壶润您关老爷的嗓才是绝配。”那人瞥了一眼三儿叔。</p><p class="ql-block">“亲自上?”那人又微微点了一下头。</p><p class="ql-block">“槽上没马,拿驴顶?”那人欲踢。</p><p class="ql-block">旺哥说:“那人就是班主,台下虽蔑视三儿叔,但台上却高看他三分。”三儿叔忙招手,让我俩靠近。指着我说道:“我给你牵来了匹千里马,伯乐乃九岁红也。”班主仔细打量了我老半天。虽未曾谋过面,但我总觉得我俩一见如故。更感到班主虽和蔼可亲令人尊敬,但做事肯定是极为严谨的人。问道:</p><p class="ql-block">“仁德镇人,你哥是个兽医?”</p><p class="ql-block">“是的。”</p><p class="ql-block">“你家菜窑西侧那棵银杏树现在白果产量还高吗?”</p><p class="ql-block">“树在东侧,几乎不挂果。”</p><p class="ql-block">“左耳垂有颗黑痣的长发女是你嫂?”</p><p class="ql-block">“是的,在右耳垂,是红痣。”班主笑了。</p><p class="ql-block">“你叫太九代?”我大惑不解连连点头。</p><p class="ql-block">“你嫂教了你哪几板戏?”</p><p class="ql-block">三儿叔忙上前,紧握右拳在班主眼前使劲晃动两下,大声一语双关道:“江湖陈三儿大报仇、祭老关。”班主笑了笑,看了一眼三儿叔。好像在说:你来试试。三儿叔见状忙抬左手,双手抱拳拱了拱,一副玩世不恭的怨妇样。原来班主姓关,祭灵又名《祭关张》。《大报仇》是历来被老艺人称做“江湖十八本”中的一出。班主又问:“最近你嫂对你这板还有啥要求?”“台步保持现状。偷音时定要牢记不被内行人察觉。”班主笑逐颜开地点着头。“我刚听过了,比你老关那两下子强八十倍!”三儿叔抢道。班主看看我,再看看三儿叔,笑容更灿烂了。说道:“这板就咱仨了……。”听罢言,我痴痴地愣住了。三儿叔则贪婪地盯着板鼓,像头十分饥渴的驴,看见了茂盛的青草和清澈的甘泉,前腿儿舞,后腿儿蹈直奔台上。</p><p class="ql-block">旺哥在我肩上拍了两下,我才缓过神来。旺哥说道:“今晚是陈百万家的丧事,他爸年纪大了,老丧,当喜事办。不挂衣,清唱,要的就是精华。陈百万是这片儿的首富恶霸。” </p><p class="ql-block">三儿叔的塌板将要响起了,班主的苦音整装待发。我想起了大嫂说的:在台上,要用眼神与全场观众交流互动,抓住重点区域。若是清唱就把髯口和四肢省下的力气补充到行腔中。又想到:刘备特长是会哭的,眼泪是充足的。于是,扯下了一个孝子的孝布,挂在右手的无名指上,用来拭泪。看了一眼三儿叔,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开始了。板响了,乐起了,我脚下碎步穿花平稳挪移……“满营中三军们,齐挂孝。”音未落,整个台上台下掌声雷动。当我偷眼看见了班主、三儿叔惊愕鼓励的表情时,更加努力了。掌声、叫好声至尾。 陈百万给了班主一个大红包,对台下大喊道:</p><p class="ql-block">“挂红一百条!”</p><p class="ql-block">掌声、叫好声、鞭炮声震耳欲聋。我的肩上也搭了条长长的红绸。班主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两三下,紧紧拉住了我的手,相拥着走向后台。当我还在被宠若惊中蒙圈时,只见三儿叔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班主,急言急语指手画脚地说了老半天。班主淡定地摇了一下头。三儿叔恼羞成怒……锣又开了,这出是《二进宫》。</p><p class="ql-block">三儿叔气急败坏地跑到陈百万面前,高声说道:“当年在仁德镇庙会上,对你媳妇动脚动手、耍流氓、偷盗的人是仁五,掩护仁五的是同伙九岁红,他就是九岁红的亲弟弟!”陈百万腾地站了起来:当年的奇耻大辱以为在别人那儿已灰飞烟灭了,可现在又有人旧事重提了。于是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在我的小腹上猛踢一脚。我失控了,飞到了前台,撞倒了“侍郎”,本想抓住“千岁”手时,却阴差阳错地扯掉了“娘娘”的裤子,使其汗颜无地。我滚下了台。台下舆论哗然了。百万哪肯罢休,身后还紧随着虎视眈眈的一群人,向我冲了过来。此时,班主站在了百万的面前,面无惧色、从容不迫地说道:“先冲我来!”……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位小姐姐扶起了我……陈百万深知,在权势面前,金钱律条是如同粪土的。和班主拼,分明是以卵击石。毕竟班主和许多达官贵族往来甚密。加之又是自己家的事。便怒气冲天地对台上喊道:“鼓!”……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指了指小客厅。</p><p class="ql-block">豪华的小客厅里,班主命我陪他小酌,给我压惊。窗外传来“侍郎”的:“诚恐临危身带伤。”班主道:“众所周知这是十多个剧种的看家戏,‘侍郎’这个角色你认真扎实跟你嫂学,一定会演得很好。对这出戏的前后本剧情,你也可通过咱们秦腔人给它的戏名来理解:忠保国、黑叮本、徐杨叮本、二进宫、击宫门、大升官、升官图、赵飞搬兵、大保国。这也是不同作家、不同角度、不同理解、不同地域、不同历史背景而编写的。其它剧种,当然也根据剧本也有很多的剧名。你对“侍郎”这个角色的人物形象有何理解?” </p><p class="ql-block">“褒贬各半。” </p><p class="ql-block">“具体说说。” </p><p class="ql-block"> “封他太师、太保,外加天官都不保。皇儿把他干爹叫,他和娘娘呼同胞仍不保。当封到辈辈有个乌纱帽,子子孙孙不离朝时才保。说明王侯将相天生有种!”班主笑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你的‘塌调’已无大碍,再巩固一下最好。你家银杏树下的‘晒绿茵’远远不够,别处采时定要注意安全.温泉洞周围常见,别小看这种草,听说猪吃了比驴声还要大,当地人又叫‘赛驴音’。服药的同时,最好在温泉洞内多多吊嗓,效果会更佳……。如遇同行时,要相帮互助。 这个包带给你嫂,里面还有封信。</p><p class="ql-block">天很快亮了,班里人在练功,旺哥在院中跑圈驱寒。昨晚的喜悦咋能过两天和哥嫂分享,我迫不及待,求旺哥给我逮猪仔。当取钱时,发现衣襟被割掉了一片,钱丢了。我跟旺哥不谋而合,就是在麦场看蛇时,三儿叔干的。</p><p class="ql-block">我快疯了。</p><p class="ql-block">“没事,猪仔你可逮走。”旺嫂又说:“这只羊和小羊仔你也一并牵回。当时我买这母猪时,钱还是你哥垫付的,至今未还,况且你哥给猪看病,我还欠了药费。”旺哥道:“昨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