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坎坷》C 作者 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

<p class="ql-block">整个院子成了火的海洋……</p><p class="ql-block">眨眼间,失去了双亲。好多人说我疯了,我也感觉到了。我只得住进龙凤溪交汇处,废弃的我家菜棚里。蜷缩在好心人送来的棉被里,冻得筛糠。棚屋顶上的太阳、月亮、星星、雪花清晰可见。四壁墙洞冲进来的风,带着哨音,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方向。真不知被子咋样盖才能暖和点。吃着地上冻硬的柿子,感觉到手、牙、喉、胃都已结了冰。太阳出来时,便靠在棚外小径交叉口的柿树上晒暖,这地方是翻山的必经小径,偶尔有人经过。感冒了,蓬头垢面,清鼻直流,半月有余。手能够到的树皮凹处,被鼻涕填平了,象镜子一样光滑,黯淡无光的眼睛有时也能看见有太阳和积雪的反光。手冻得伸不出了,干脆就将鼻涕使劲吸进嘴里再唾出来。感冒快好了粘稠的鼻涕实在吸不动了,使出绝招,用袖头儿擦,见袖头上两条筷子长,象黄色蚯蚓的鼻涕时,看了看,顿觉恶心,毫不犹豫弯弯胳膊,摸在了后背上。这一动作逗乐了、笑坏了一对儿过路的夫妇。笑完能直起腰时,二人开始商量着什么,老半天后,看样子达成了共识。那妇人和颜悦色地说:“愿不愿住我家,管吃喝,有棉被热炕,有新衣穿。”那时,对我来说:那简直儿就是人间天堂!怕听错了,便慢慢起身,试试真假。果真没听错,当有两只温暖的手将我冻僵的拳头紧紧握住时,手暖了,心更暖了……</p><p class="ql-block"> 一进家门,男主人忙将我抱起,让我坐在连锅炕的炕边上,脱掉鞋,把我塞进了被窝。女主人赶紧生火做饭。用木勺舀了半盆热水,男主人给我洗脸、洗手、洗脚。我如同在梦境一般。这种待遇只有母亲给过我。水开了,女主人忙给我烫了碗炒面(油茶),那香味,直入我的心肺。我就象头饿疯了的山猪,猛然得到了好糟子。二人异口同声道:“慢点儿!慢点儿小心烫嘴!”烫嘴对于我来说已不算是啥事了,迫切地想连碗一起塞进肠胃。多久没见五谷了?我不敢想。碗被我舔得比洗了还要干净,紧紧抱着空碗舍不得放下。男主人见状道:“改刀,爆炒熟得快。”女主人赶忙生小锅的火,男主人迅速在院子拿回好多茄子杆,折成小节放进锅里熬。这是给我治冻疮用的。一大碗炒猪肝儿就象喝水一样,很快就和炒面见面了……顿觉整个世界又要美好了……</p><p class="ql-block">其实,这两口接久代回家是有好多原因的。第一就是这小子眉清目秀、帅气逼人、一看就聪明伶俐、让人喜爱,加之可怜其是个孤儿。第二就是小两口婚后多年无子。在那个地方,如果鸡不下蛋,就在鸡窝放枚空蛋壳,鸡很快就下蛋了,而且产量高。久婚不育的家庭,领养个小孩亦是如此。第三就是男子是个兽医、屠夫十里八村游转,有时一走就是半月一月。好让九代给妇人做个伴儿…… </p><p class="ql-block">美味至极的饭菜,舒适安逸的烧炕,又有女主赶制的新衣,更拥有艳羡的美好家庭。一个字“美”!</p><p class="ql-block">女主案板上的荤素,男主淘米蒸饭,当男主从酒坛捞出一条蛇,准备盘在米上时,我吓得出了声。女主忙说:“怕了给你重做。”一大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葫芦头,很快就放在我的面前。“你叫太九代?”短暂的愣神后,我点了点头,因为好多我不认识的人都这样叫我。“你大哥是个杀猪的,我是个养猪的,你大哥还是个兽医,教会了我劁猪就是去势术,也叫阉。”我大惊。忙用手捂住下边,夫妇见状,笑了。“以后在小弟面前不要再说这些词儿了,娃对这些词敏感恐惧。”男主道。“你是太平的九代。”女主摸着我的头笑道。“谢谢猪哥猪嫂。”听言二人笑声回荡在屋里屋外……</p><p class="ql-block">猪哥要外出辛劳了,猪嫂拿出一对儿鞋底模样带钉的东西,看我不解诧异。</p><p class="ql-block">猪哥便告诉我:“这是你猪嫂用马掌改制的,在原来的孔中镶紧钉子,绑在脚上防滑。”“为啥不骑马?”猪嫂道:“有些路就是骑个猴,也难以行走。”猪嫂在炕上给我纳着鞋底,我很无聊地看着窗外,除了猪嫂和我聊天外。树上麻雀叫就是唯一的声音了。“吃过麻雀肉没?想吃不?”“想吃。”菜园草棚的日子里,在我看来蚂蚁、苍蝇都是肉。猪嫂忙下炕,在筛子底下洒了些谷子,用拴着绳子的木棍撑起,绳子穿过窗子,另一头攥在我的手中。“看筛子底下有吃谷子的麻雀时,就迅速拉绳子,有时还能罩住野鸡。”突然,猪嫂翻身下炕,示意我不要出声,抓了一把石子,拿起弹弓轻声向后院跑去。不一会儿,提回了一只野兔。猪嫂打弹弓,那叫一个准。我决心学会这招。吊起兔脖子,在头顶轻轻划一小口,双手捏紧兔皮向下一拉,兔皮就剥下了,给皮里塞了些软草,就形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园柱,再给上面摸上一层药水。说道:“你和猪哥的棉鞋有里子了。用心罩麻雀,给你做盆兔肉炖麻雀。看这天,马上就有大雪了,我去挑水,门从外边挂上,怕有狼。路滑天冷,你乖乖坐在炕上,不要下地。”第一担水猪嫂满身雪花,第二担半个身子都是泥,准是滑倒了。但看我时满脸都是笑。陆续有人让猪嫂劁猪了,每当我看见这事时,总是两腿发软、心惊胆跳。猪蛋给我煎、炒、蒸、煮都好吃。</p><p class="ql-block">“猪为啥不多长几个呢?”</p><p class="ql-block">“两个就不少了,够用了,比你一代爷多,你一代爷一个都没有。”</p><p class="ql-block">“猪长那个有啥用?”</p><p class="ql-block">“猪把这里头的细胞放到母猪体内就怀猪仔了。”每当我馋时,就在木棍稍儿拴上红布条,跟在猪嫂身后喊:劁猪阉牛吃子弹。</p><p class="ql-block">“为啥总是给我吃?你也尝尝很香。”</p><p class="ql-block">“吃啥补啥,十代就靠你繁衍了,老太家就凭你开枝散叶,多子多孙。”</p><p class="ql-block">“槽头兴旺。”我忙补充。</p><p class="ql-block">“给我吃了,就象你一代爷的裤头儿——球不顶。”</p><p class="ql-block">踏进门的猪哥也笑了。猪嫂边收拾碗筷边催猪哥想春联。说:“今年的春联要贴合咱家实际情况。”我也努力想着,不知不觉就进屋,写了起来。左手提上联,右手提下联,拿给猪哥猪嫂看:双手分开生死界,一刀割去清静根。猪哥猪嫂惊喜。猪哥笑着将我搂进怀里。猪嫂忙道:“公爹未过三年,应该用绿纸,马上重写……”</p><p class="ql-block">一日,有个叫张老大的阔少,骑着一匹高头公马,来到门前勒住马缰时,马来了个人立,马头比屋沿还高,又前行了好多步,距我近在咫尺,吓得我坐在了地上。猛想起野狼沟父亲遇难那一幕……猪嫂忙抱起我,边走边说:“你看那马,毛色油亮光滑、肌肉线条分明、四肢力大无穷,多漂亮呀!不怕。你呆屋里,猪嫂马上回来。”张老大也跟进了屋。从褡裢里拿出四个马掌,还有一大把铁钉。猪嫂忙谢。说道:“开春了,更烈了,还是忍痛割爱做了吧。”猪嫂拎起药箱,用安慰的眼神看了看我。不一会儿,张老大回来拿小药箱,我断定猪嫂可能出事了。我立即跳下炕,飞奔大门口,见猪嫂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双眉紧蹙,脚下有滩血。憬然有悟到母亲当时身上的血迹……我忙跪倒地搂住猪嫂,大声嚎叫:“大嫂!大嫂!……。”猪嫂露出痛苦的笑容,强睁双眼:“猪嫂变大嫂了,回家拿条毛巾来。”没有羊肠线,只能缝一层了。大嫂给弯针消了毒,咬紧毛巾。消毒时,我看见了小腿伤口里的骨头。我吓得不知所措,捂住眼睛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大嫂满头大汗,不规律地急促呼吸着,疼在嫂身,更疼在我心。一针一针又一针,嫂缝着。张老大紧闭双眼,转过了头。终于包扎好了。嫂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好了没事了。”又给张老大说:“缰绳拼接长,拴在那棵树上,蒙住马眼,让奔跑,累倒后再做。”嫂再次拍了拍我的头说:“男子汉,不哭。”在竹杆的鞭策下,马大口喘气,身体摇晃,肌肉颤抖倒在地上。张老大再次绑紧了马蹄说:“这次绝对踢不断了。”张老大和我搀扶着大嫂,到马跟前,嫂敏捷高效地完成了。随后让张老大给马棕马尾绑上了红布条,警示路人离它远点。嫂让我将马蛋切成薄片,摆放在洗干净的瓦片上烘烤……虽到了春季,山亦然白雪皑皑,风依旧刺骨寒。每当艳阳高照时,我便扶嫂在避风处晒暖、宽眼、吸新鲜空气。为讨嫂欢欣,我生、旦、净、末、丑轮番上演。大嫂开心极了,那笑容对我来说是亘古未有的。嫂紧拉住我的手,惊喜、慈祥、灿烂的表情使我终生难忘。“你最爱啥戏?”嫂问道。“《二进宫》,《大祭灵》又叫《大报仇》。”我卖弄着。“给我讲讲。”我便按父母教的照本宣科了。“桃园情至高,皇兄为弟孝服套龙袍。当时的刘备已是耄耋之年,创业未半,更折关张,失去了通天柱两条。悲痛欲绝的心里,需演员通过表情、唱腔、道白、台步,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既要有王者风骨,更要有脚拔泥的衰。字要正,腔要圆。要牢记后人对刘备的评价:刘备是贤德的,爱民是如子的,特长是会哭的,眼泪是充足的……。”“你会唱吗?”“会,父亲闲暇时就带我去戏校,李叔教那个大哥哥这板戏,我都看了半年多,我还在那儿唱过,他们说:孺子可教也,是第二个‘九岁红’。说出了我毕生最大的梦想!”我话音刚落,嫂羞涩甜蜜地笑了。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把我抱在怀里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快唱给大嫂听。”“满营中三军们齐挂孝,……”未唱完大嫂再次把我揽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好长时间。猛然,又惊喜欲狂的告诉我:“行腔白壁微瑕就是你偶有塌调,穿透力有点儿弱,你若学会用髯口和肢体语言遮丑,再学会偷音就是借助文武乐代补,若配合得天衣无缝那就完美了。嫂教你……”于是大嫂就开始教我唱、念、做、打。每天还给我喝两次调理嗓子的药。平时和蔼可亲的大嫂一但跟戏有关就判若两人了。我不明白大嫂咋能懂那么多!</p><p class="ql-block"> 有天我在练功,见嫂手里拿着一大把药草步履蹒跚进院,满身划痕,血顺着双腿流下已湿透了鞋袜,我又快吓疯了。嫂特严厉地说:“不准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大哥。”后知,大嫂是给我采药时滚坡流产了……</p><p class="ql-block">大哥支起门扇,陪我躺在院子乘凉,给我讲北斗七星,看云识天气。我觉得哥嫂家看到的天和我在菜棚里看到的咋就那么的不同。哥说道:“一定要盖好小腹和鸡鸡。为啥说好男不养猫,好女不养狗。就是猫会把鸡鸡当老鼠咬掉。”送水的嫂笑道:“如果咬掉了你就跟你一代爷一样了,人家可呼风唤雨,你就废了。喝完回屋睡。”</p><p class="ql-block">有天晚上,我偷偷独自在院中睡,黎明时,大嫂猛听见我声嘶力竭的叫声,立刻起身,透过窗,见月光下有只狼在叼着我的脖子,费力地想跳过院墙。矮矮的院墙外是六七十度的石坡,如果拖过墙,我滚下去的速度比狼奔跑还要快。</p><p class="ql-block">嫂啥也不顾了(那时,为了节省衣服,人们都裸睡。)。嫂迅速拔出门后的杀猪刀,冲到院子。另一只赶过来的狼,站在墙上,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纵身直扑大嫂。嫂强行冷静,在狼未进身时果断出击,狼发出了凄厉、绝望、沙哑、颤抖的声音,应声栽倒在地。血喷了大嫂一身,嫂面如土色,持刀箭步向叼我的狼刺去,狼落荒而逃……嫂忙解开我缠在脖子上的床单,仔细检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