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流回忆录》(连载三)（副本）

风吹草低

《到处流浪》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七日下午，我在家中房间里的写字台上，留下一张字条。上书：我走了，走后來信。

那天傍晚时分，我和我的同学龚常，早早的來到高邮县客运码头。这里是镇江开往淮阴的客运轮船中途停靠站。靠运河堤岸边常年停靠一艘趸船，船很大大约有八十米长度，宽度约三十米左右。靠南面的舱面上有一大堆煤炭。我和龚常二人紧挨着煤堆南边坐下，站在码头的检票口是看不到我们的。待客轮靠稳，旅客忙于上下时，我们混入其中，沒有遇到麻烦就顺利的上船了。

客轮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挤滿了乘客，灯光暗淡空气浑浊，上层空气稍好一点。但旅客密度较高，想找个宽松的地方站脚都很困难。中间一层机械噪音太大乘客也很多，不如下到底层，下层相对宽松一点，甚至可以找个空间坐下來，这个地方通风条件差但还算暖和，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汗味等多种异味，我们坐的地方灯光昏暗，龚常说这个地方偏僻，不会有人來骚扰。伴着机器的轰呜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么多天來我象惊弓之鸟，又象过街的老鼠，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多少天没有这么香甜安稳的一觉睡到大天光了。

我俩随身行李不多。每人带一套內衣，牙膏肥皂毛巾洗脚布还有搪瓷茶杯都是共用。龚常这家伙有洁癖，每天洗头洗脸洗脚洗屁股擦身绝不马虎。他也绝不让我偷懒，这样也好，培养了我良好的卫生习惯。我俩所有的家当都放在一个稍大一点的黄挎包中。当时的社会上就流行这种军用挎包，因为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嘛。挎包大多时间由龚常背着，肥皂用的是淮阴产品，块头较大中间可以掏空了藏人民币。我们经常无票乘车，一经查获还要加倍罰款。身上是不宜放钱的。钱也不能全部藏在一处，龚常的人造革裤带夾层內藏一到两张拾元的钞票不成问题。假如某天某日被一锅端，天寒地冻没钱吃饭岂不是要被饿死冻死？据龚常讲这一次他带了差不多有近二十元出来，这个钱是他父母给他的每月生活费。他父母分别在农村医院和供销社工作。我是穷光蛋一个，用高邮土话说就叫南门到北门腰里无一文。

夜航客轮快要抵达镇江港七号码头，龚常叫我不要睡了，清醒清醒洗洗脸漱漱口，准备下船。昨晚吃了两只大面包到现在肚子早己咕咕叫了。乘客纷纷向靠岸的一边甲板上涌。江面上有浓浓的大雾，能见度不足一百米。整个长江江面上都散发着浓烈的六六粉农药味。据说是从附近镇江农药厂飘过来的，那味道熏得人头疼。真弄不懂镇江人怎么能忍受得了。

清晨好冷呀！我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寒噤，旅客们手拎肩扛争先恐后冲锋般的來到检票出口。趁着踊挤和忙乱我们佯称票在后面，挥挥手扬长而去。

镇江港七号码头距火车站步行约半小时。到了火车站的站前广埸，我们在车站对靣的国营早歺店，一人吃了一碗面，商量一下打定主意，下一站到徐州。徐州那边的情况龚常比较熟悉。社会治安混乱，盲流可以在那里停留生存，甚至还有商机，即有生意可做，有钱可赚。

镇江火车站是京沪线上的大站。南來北往的列车，基本上都要在这里停靠。车站治安抓得很紧。无票乘车难度很大。经过观察，百密一疏还是有空可钻，候车大厅有若干个检票口，列车到站前二十分钟开始检票准备上车，这时候某个相关的入口就把守得很紧，而其它检票口则有可能虚掩或关或开或无人值守。这时我们一直在附近晃悠，瞅准空档一闪而进。此计不成也可以花钱请有车票的乘客帮忙，购买站台票五分钱一张，理由是进站接人或送客。这个办法虽好但比较费口舌，愿意帮忙的人较少。再不行就从火车站的进口或出口转进來，这个办法的缺陷是要走很多的路，总之，只要是我们想乘坐的班车基本上都不会错过。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八日上午九时，我俩乘坐上海开往徐州方向的直快列车，到达了徐州火车站。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卖小吃的比比皆是，叫卖声不绝于耳，卖狗皮膏药的赤裸着上身，声嘶力竭的舞刀弄枪兜售大力丸。还有人提着热水瓶面盆毛巾口中叫到：洗脸啵。更有人拎着保温桶叫卖油茶的。

未完待续

镇江一一淮阴客运航班。

上海一一徐州蒸汽机车火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