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阅读笔记（九）

丘劲生

二、亲情诗

这也是《国风》中常见的篇章。因为亲情也是人类最普遍的感情。

1、葛覃（周南2）

原文：“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古说本诗赞后妃之德，是实施道德教化的经典之作。但从诗中涉及的劳作来说，不如说是女子准备归宁时的心态。不管原意如何，诗中对女子喜悦和企盼心情的描画是非常生动的。诗分三节，前两节起兴的两句完全相同，描写青绿茂盛的葛藤在幽静的山沟蔓延，第一节后四句进一步展开，山沟里葛叶萋萋，丛林里黄鸟鸣啭，令女子想起了母亲（黄鸟鸣叫在古代象征着对母亲的思念，参见“凯风”诗中“睍睆黄鸟，载好其音”句）；第二节后四句则是写女子割藤（刈）煮葛（濩），根据原料的情况分别织成细布（絺）或粗布（綌）衣服，穿上觉得挺好（无斁）。第三节对师傅说要回家，先去搞个人清洁了，如果没有需澣洗的衣物，就要回家看望父母了。可以说，这是最早的亲情剧本了。

2、汝坟（周南10）

原文：“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鲂鱼赪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古代文人认为这首诗是赞美“文王之化行乎汝坟之国，妇人能闵其君子犹勉之以正也”，即妻子劝丈夫勤于王事。近代一般认为是妻子挽留久役归来的征夫之作。采樵伐薪，本该是男人工作，却落到妇女身上，年复一年，身心饥渴的妇女终于盼得丈夫回来，但他无奈又要奉王命再度出发，妇女只好以父母为由泣求丈夫留下。诗分三节，前两节结构相同，每节的第一、二句讲的是同一件事，“遵”是沿着，“汝坟”是汝河的大堤，“枚”、“肄”是树的枝条，沿着汝河大堤去砍柴，这是以赋起；第三、四句则是丈夫在与不在时的心态，第一节是丈夫不在，忧愁（“惄”）如同早上饥饿（调饥）的感觉，第二节是丈夫回来了，恳求丈夫不要再离开（“不我遐弃”）。从这两节看，这对夫妇是平民无疑，因为贵族显然不必砍柴。第三节是妇女挽留丈夫的语句，以鱼比兴，鲂鱼尾本白色，如今变得鲜红（“赪”），就如同王室的徭役又多又急（“如毁”），虽则如此，父母应该更近吧（“孔”意为很，“迩”意这近）。一首“汝坟”，揭示了古代徭役之重，生活之艰辛，表达了平民对亲情的渴望。

3、凯风（邶7）

原文：“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古代文人认为是赞美孝子的诗，甚至认为“母以淫风流行，不能自守，而诸子自责，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劳苦为词。婉词几谏，不显其亲之恶，可谓孝矣。”（见朱熹《诗集传》）但此说明显与世俗理解相违，古人替妇女作的挽词、诔文，甚至皇帝的诏书，都常用‘凯风’‘寒泉’这个典故来代表母爱。所以现代一般认为这是一首儿子歌颂母亲并自责的诗。诗分四节，前两节以和风（“凯风自南”）中灌木（“棘心”、“棘薪”）生长旺盛起兴，赞扬母亲的辛劳（“劬劳”）和慈爱善良（“圣善”），而自己做得不够好（“我无令人”）。第三节则以“寒泉”起兴，自责不能减轻母亲的劳累（寒泉虽然在浚之下，还能有益于浚，有子七人，反使母劳苦如斯）。第四节以“黄鸟”起兴自责不能使母亲心情愉悦（“黄鸟”能以其动听的声音悦人，而七个儿子却做不到让母亲高兴一点）。

4、泉水（邶14）

原文：“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怀姬，聊与之谋。/ 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怀姑，遂及伯姊。/ 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舝，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 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游子思乡，是文学艺术表现的永恒主题之一。这首诗表现卫女思归。诗分四节，每节六句。首节用流淌的（毖）泉水入淇起兴，说自己天天思念故乡卫国，遂与同乡嫁来的女人们商量归宁的事情。第二节用赋法，回想出嫁时停留之地和饯行的情景，表达对父母兄弟及亲友的怀念。第三节设想回乡时出发之地和饯行的情景，作好了充分准备（“载脂载舝”是给车上油检查车况）然后赶车快跑回乡，这样不会有事吧？第四节写思归不成，乡愁满满（“肥泉”、“须”、“漕”都是故乡地名），欲驾车出游予以排解。全诗皆虚景，其实未出门半步，却表达了对家乡的魂牵梦萦，可以说是乡愁诗的首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