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小巷子里的吆喝声

老头

不知道是不是都司前小巷太过安静，记忆里小时候，挑担背筐游走都司前小巷吆喝的各路男女好汉特别多。我曾想，这是因为在都司前吆喝不用费多少丹田元气就能吆喝出顶级效果的缘故。

清早，都司前巷子里，首先听到倒马桶的吆喝：“倒桶子哟”！其声如盘古开天地的板斧，劈开了昼夜。各家女子纷纷拎着马桶出门，马桶里的粪水能卖钱，收粪人会视马桶里粪水的稀或稠给出一分钱两分钱。倒完马桶，女子们涮马桶不亦乐乎，小巷里一片“刷刷刷”的节律声，臭并快乐着，但似乎至今没有作者创作《倒马桶》歌舞。

几乎与“倒马桶哟”同时，收潲水（淘米水及倒进潲水桶里的烂菜叶菜根等厨余垃圾～北方人称为泔水）的养猪人挑着一担大桶，喊着“收潲水哟”来了。那个“收”字喊成“xiu羞”音，“水”字喊成“fei匪”音，婉转曲折。同样是各家拎潲水桶出去，经过收潲人鉴定，给出一分钱到最高五分钱的收购价。这时的都司前，就像我的奶奶，身上洋溢着臭味腐味还有收到几分钱的笑容。

几分卖粪卖潲的钱捏在手心，还没有捂热，卖水豆腐（北京人称豆腐脑，上海人称豆腐花）的贩子挑着一担大桶来了，粗豪的“打豆腐呵”声从巷尾传来，瞬间到达巷口，然后穿透进各家各户，绕梁三圈，直上云霄。

扁圆的刮勺刮削向大桶里凝固的水豆腐，一勺一片，如脂如玉，两分钱一大碗，热气腾腾。女人们回家取碗，碗是越大越好，有人取来小脸盆，结果豆腐佬说小脸盆要三分钱。刚刚倒马桶卖潲水得来的一分两分钱，进了豆腐佬手里。端着水豆腐回家，或是加糖，或是加葱花酱油猪油，上班上学人喝了倍添营养。

“叮当、叮当”摇铃，“倒恶屑哟！”~是催促各家倒垃圾的吆喝。南昌话称垃圾为“恶屑”，这个“恶”应该也是古语，老头找不到合适的字，是丢弃物堆放在一起，密不透风的意思。夏天闷热不透风 ，生痱子，南昌人说“恶出一身痱子”；小孩子穿多了，好心人会提醒：“细伢俚恶不得哟，会恶出病来咯”……

各家的垃圾几乎全是煤球灰～厨余垃圾进了潲水桶卖钱，碎玻璃破布子烂棉花等等卖给了“收荒（收破烂）”人。

倒马桶、收潲水、倒恶屑、打豆腐，清晨四拨好汉，家父称之为“天光四大金刚”。

此后，卖切糕子的，卖发糕瓯子糕楱子(磨米做成榛子大小，堆成三层宝塔状，蒸熟的小食)白糖糕粽子烧饼的，挑炉带模具卖海棠糕的，卖炒豆子梨糕糖的，卖糖饼子的，铲刀磨剪刀的，打箍的，修绷子床的，做篾整竹床子的，补锅补碗的，卖禾草的，补套鞋换鞋底的，算命测字的，走方看病的，打冻米的，吹糖公鸡的，收旧报纸破铜烂铁鸡毛鸭毛牙膏皮的……，纷至沓来，轮番进巷，好似各路大仙心里都想，这小巷子看得顺眼，顺便转转，反正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记忆里小巷子里的吆喝声大致有五大类：

1. 卖恰咯（吃的）～打豆腐，卖甜酒酿子、茶蛋、发糕、瓯子糕、楱（音走）子、切糕子、炒豆子、毛栗子、梨膏糖、海棠糕、香蕉糕、甑子糕、lia子豆腐、甘蔗、莲蓬、菱角、糯米鸡头莲……

2. 清洁卫生：倒桶子、倒恶屑、倒潲水、换笤帚、收破烂（收鸡毛鸭毛、破布子烂棉花、薄纸报纸纸壳子、破铜烂铁牙膏皮子、鸡净子皮墨鱼骨、破套鞋烂球鞋、乌龟壳脚鱼壳肉元宝、酒瓶子酱油瓶子……每一样都有特色吆喝）、卖老鼠子药……

3. 修补类；补锅、补脸盆、补碗、打箍、补桶、补伞、补锡壶、补绷子床、补竹床子、补簟补葜子、铲刀磨剪刀、补衣裳补鞋子、补漏、修脚踏车等……

4. 丰富生活类：剃头、绞脸、染衣裳、挑水、打冻米、剦（音线）鸡、算命、收吓、修脚挖鸡眼、刮痧、卖打耍把戏、耍猴、说传、瞎子拉二胡……

5. 居委会警示类：火烛小心、细伢子玩水、换发供应折子、义务劳动集合、庆祝打落美帝间谍飞机……此类一般都是“镗镗镗”边打锣边每户门口喊。

这些吆喝声与亨得利的钟声、佑民寺的鼓声、婴儿啼哭声、母亲呼儿“回家吃饭”声、儿童嬉闹玩耍声、炉火呼呼打铁声、鸡鸣狗叫声、吵架斗殴声、风吹树叶声、夫妻呢喃声……共同组合成“市声”～城市的声音，我们母亲城或喜或悲亦娇亦怒的声音！

老年时回忆起童年时小巷里的吆喝声，声声亲切，声声动听。又该说一声“远去了”～童年时光的，都司前小巷子里的吆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