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不伤（52）

墨竹

　　随着网络科技的发达便利，京九铁路的全线贯通，阿深高速的建成通车，平阳老区的旅游业开发，近二十年来带动了平阳城乡一带沿途乡村的飞速发展。平阳城里，华灯初上，大河边休闲路的烧烤一条街已是炊烟缭绕，桌椅板凳早在夕阳尚未落山之时就已摆好，烤串的香裹着孜然的味道沿河飘荡，诱惑着那些撸串的食客胃蕾膨胀，舌尖跳跃。

不远处的桥头公园笙歌袅袅，天刚擦黑，音响一开，遛弯的遛狗的路过，免不了驻足片刻，或跳上一二支舞再走，一条大河从南到北一圈走到头再转回十二华里，尤其夏天的夜，人们蜗居一天，夜晚都会出来吐吐气，吹吹风，溜溜腿，河上四座大桥就有八处桥头舞场，平阳县政府门前的人民广场更是人满为患，跳舞的，闲遛的，带神兽们骑滑板车的，坐花坛边玩手机的，躲在暗处谈恋爱的，啥都不干专看人山人海的，还有坐在花圃的边沿看路边的宽屏幕大电视的，夜10点半后人流才渐渐散去。

十几年前汐子一个人经常沿河看柳，雨中漫步，或邀朱秀冬日暖阳下逛滨河路，或三月春山上掐燕子红，或城北飞机场荒地剜野菜，或南畈屋后山摘野毛楂。更多时候她还是喜欢一个人瑀瑀独行，看着风景想着心事。她就这样慢慢适应了没有邓钋的日子，那个阶段她写的日记也最多。

“女人是花，不应该放弃盛开而成为男人的附庸，不要奢望把幸福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任何时候你都是独立的个体。婚姻是生意，男人是生意伙伴。”

她从安娜.卡列尼娜那里看到了男性的自私和女性的依赖，从茶花女爱情的救赎看到了人性的薄凉和真诚，罗伯特和布朗西斯卡用五天演绎了一生之爱固然令人羡慕，但世上所有永恒的爱情都是属于死人的，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所以，她看透了也容忍了邓钋的一再伤害，她绝不会像包法利夫人一样作贱自己，更不会像苔丝一样毁灭自己。因为她是汐子。

邓钋坐在麻将桌边看人打牌，时不时起身给顾客们端茶递水，一把打完，涂倩收钱。有时客人打到半夜，涂倩守到半夜，这收钱的差事由她全权负责。

好几次邓钋申请夜晚想去跳舞，散场了再来守店，涂倩只许了三回，听到风言风语说邓钋跟丧偶退休女教师关系不一般，审了好多次邓钋死不承认，她恨不得分身法。一边是捉奸，一边是挣钱，权衡利弊之后，后者占了上风。

人一旦有了某种心思，便会创造条件去付诸行动。一日，涂倩坐店门口乘凉等顾客，快九点还没人来，便锁了门去舞场寻邓钋不见，疑心陡生，醋意大发，至第四家舞厅时，只见邓钋正跟一女的舞兴正酣，邓钋双手揽着女的腰，女的双手搭着他的肩，二个跳着摇摆步边私语着，完全没发觉涂倩的到来。涂倩打开手机摄像就咔咔，没吵也没闹，拍完就回去了。

邓钋舞回路过麻将馆，铁将军把门，晓得没生意，便直接回了家，涂倩已睡，他的手机在茶几上。他自知不妙，涂倩每天守摊都是下半夜才睡，今早睡非比寻常，手机也还给了他。而此夜的他不慌不忙，丝毫没的紧张的心思，他去卫生间洗澡，完了敲卧室门不开，连哄带求无果，便在隔壁卧室躺下了。闭着眼睛久不能入睡，舞场艳遇回味无穷，跳舞激情尚未退却，今夜的他，有点难熬。

脑神经处于兴奋状态下通常有两种结果：要么今夜无眠，要么枕着快乐入眠。恰好涂倩给了他空间去思他所思，想他所想，你瞧他，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笑意，第二天上午九点被涂倩摇醒叫去菜市场买菜。

汐子回来余庆请她吃了饭，小春目前高二在读，去年熟人给余庆介绍了一个钟姓女子，离异有一女，读初中。英子走后余庆的三次婚姻给小春带来的伤害令余庆对再婚心灰意冷，他很矛盾，没有女人的家不像家，冷清且生活无规律；有女人的家也不像家，精于算计缺乏真诚和温暖。他认为婚姻给不了人安全感。他和小春生活清寂，但至少不被人算计。那些女人图他有房，有工资，几番甜言蜜语就入了婚姻的城堡，再精明的人也耗不过柴米油盐的纠缠，很快原形毕露。

为完成对英子未尽的承诺，为保护小春的心灵不受伤害，他的第四次婚姻是“契约婚姻”。双方达成如下协议：①结婚但不领证。婚内双方均履行法律赋予的责任和义务。②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因女方无业，男方为家庭主要经济支柱。③婚姻期间所住房屋为男方婚前财产，女方婚内可居住。④此为契约婚姻，履约中一方出轨或伤病，双方可协商解决。⑤一旦双方契约婚姻解除，此契约同时废止。⑥此契约一式六份，婚姻当事人和证婚人（四个）各执一份。

有人说，相爱的夫妻很难与子偕老，反之那些打闹的夫妻却是白头翁了还在吵。就这样，在英子早早撒手人寰后，余庆又经历了三次婚姻。两结两离，劳心耗财，一晃半生，只觉幸福生活遥不可及。女人总说嫁错了人苦一生，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又是一年清明，郑政跟汐子微聊说近期回平阳为林兰迁坟，汐子担心的问：“葬了二十年的坟，迁徙好麻烦吧？”

“没办法，政府要在那盖鑫海花园，那一片坟都得挪走！”

汐子不禁唏嘘，如果说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拆建不新鲜，像平阳这山区小城又是拆旧翻新，又是劈山盖楼。这年代，活人不得安生，死人也不得安生。十几年前邓家坟园挪走那地如今建了大酒店，酒店后又改成干部学院，一块地一栋楼，地不会走楼不会走，名字却总在变换，果真是：千年的房屋易百主啊！

汐子不担心这些，任尔怎变，我还是我。昨日颜小兵说端午节欲携新婚妻子回家看望奶奶和她，汐子很激动，小兵自幼离开母亲，跟汐子很亲，从小姑到妈妈的称呼转变是他自愿的，颜母和颜波从未要求过。多年来她给小兵的爱与温暖也是有目共睹。颜波在基地没有假期，小兵参加单位集体婚礼，与五双新人共度人生大喜。汐子请颜母一块跑了两次金店，给儿媳买了金银首饰一套，这婆媳俩很满意，扳着指头等小夫妻回来。

五一快到了，刘诗去了上海，有人跟刘苏说了吴仕成近况，刘诗跟她姐说要去上海跟吴仕成做个了断。十年，吴仕成玩失踪，刘诗还在度假村上班时他不辞而别，其间有人说他在青岛，又一说在湛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刘诗一直苦等，两人不离也不见。

刘诗根据刘苏朋友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吴仕成的住处，开门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刘诗心一沉，不用猜，那女孩就是吴仕成的女儿，那一双大眼睛像极了她爹。“你谁呀？”小女孩问。“我是你爸爸的老乡，你家还有谁在家呀？”

“我妈妈在做饭。妈妈妈妈！爸爸的老乡来了！”女孩的妈妈闻声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擦着，“啊，仕成的老乡啊，快坐吧！”刘诗坐了下来，女的沏茶递给她，她上身短袖粉色体桖衫，下身花格子棉绸裤，趿拉着拖鞋，头发被一只大发卡禁锢在头上，休闲且随意的打扮。

“你是从仕成老家来，还是在上海工作呀！”她在对面坐下笑着问。

“啊，都不是，我来上海出差，顺路来看看他！”刘诗压抑着怒火，冷静的说。

“这样啊，那就别走了，我打电话叫仕成回来！”

“啊，不用了，我们有供餐。你把他电话给我吧，有空我联系他！”

“好的。”

刘诗细细打量着屋子，一看房子就是租来的。一张单组电视柜上放一台电视，沙发六成新，窗户还是第一代铝合金门窗，阳台堆了杂什，上边晒着衣物，一套四五岁的男童装吸引了她，她伸手摸摸，“啊，这我儿子的衣服，他爸爸带他单位玩去了！”刘诗心里说不出的痛楚。

（未完待续）